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窗外的世界里华灯初上,繁华喧闹。倪睿熙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一滴滴汗湿了背,紧紧贴在皮肤上的衣服冰凉凉的。他喘息着睁开眼,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
探出一只手摸了摸身边的安琪儿,她已经退烧了,呼吸也已经平稳,只是依旧睡的很沉。她的呼吸浅浅的,胸口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这顿时让他放心不少。
繁华绚丽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大床上,让屋里的一切都显得有些虚幻,什么东西都像是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一切都迷蒙了起来。他静静的坐在地板上,仰着头看着床上的安琪儿,他的天使正在沉睡,而他却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繁华一刻即拥有,相爱不问什么是白头。我困在你的天长地久,不想让爱情在等待里生锈。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样宁静的一刻了呢???
时钟滴答滴答走过,一分一秒恪守着它的使命。他仰头看着那喧嚣的世界,霓虹变幻的灯光让房间里的一切都不不停的变化。
他的使命是什么?他木然的张望着世界的尽头,那里可有人可以给他一个答案?
他想起那一次在树林里的可怕旅行,或许他所有的不幸就是从那里开始?如果他没有淘气的一个人去森林深处探险,如果他不曾遇见那只黑熊,如果他不曾被那个人救下,是不是他的人生早就已经不一样?也许他也可以在母亲的羽翼护持下阳光而无忧的长大,也许他现在正在做着他的快乐侦探。那么,他的脸庞就可以依旧干净,就像灵魂深处不断叫嚣的那只荆棘鸟。
他想起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那些狰狞的面孔,那些飞溅在他脸上的鲜血,好像开到荼蘼的罂粟花,美丽而妖娆,尽管恐怖,却让他迷醉。
那个人爱怜的抚着他的脸,声音慈祥到让他感觉到自己从灵魂深处开始的卑微。他说,你是最适合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所有的光明都不属于你。他就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然后从此心甘情愿的套上他给的枷锁。
有没有什么是可以永恒不变的?他喃喃的低声问自己。
他曾经以为用血换来的友情是不会改变的。他在地狱的边界,将已经一只脚踏进黄泉的兄弟拉了回来,虽然代价是他自己昏迷数月。以血还血,以命换命,这不应该是最忠诚的吗?
他曾经以为他黑暗静谧的世界是不会改变的。他就是一只骄傲而孤独的狼,在世界遗忘的角落里孤独的****着伤口,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将世界也遗忘。
直到那一天,这个神秘的让他猜不透的女人出现了,她像遥远的东方故事里的人鱼公主,忽然闯进了他的领土,然后不费一兵一卒,就成功的占领了他心的国土。
所以他曾经以为他和安琪儿的爱情是不会改变的。因为他可以给的起她想要的任何东西,因为他是堂堂克莱斯集团的未来继承人,他是黑暗世界的王者--狼的首领。因为不论是光明的世界,抑或在这神秘的夜晚,他总是自信而骄傲的,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是,这一切忽然就被打破了。
原来人都是忘恩负义的,人都是背信弃义的。人可以忽然爱上一个人,亦可以轻易忘记另外一个人。
安琪儿,你忘记你说过会永远爱我,对不对?
他轻轻握住安琪儿的手,然后在指尖轻轻摩挲:她的指甲修的短短而圆滑,是因为害怕伤到她和楚逸的孩子吗?他真庆幸她不像狄丽娜一样喜欢留着猩红夸张的指甲,否则此刻她身上的伤必然要重上好几倍。
他的天使太善良,不适合这个充满诱惑的世界。
安琪儿的手忽然缩了一下,似乎想要把手抽回去。他紧紧的、占有的握紧她的手,他应该把她带回那个与世无争的小岛。
那个让故事发生的小岛,一切都是从那儿开始,应该,也能从那里走回到过去吧?
他忽然弯了嘴角,心底最纯洁的天使偷偷的露出了翅膀。
莫晓珊缓缓睁开眼,她的头有些眩晕,手脚也觉得很无力。身子软绵绵的,似乎使不上一点力。轻轻的动一动手,手臂上的皮肤就火辣辣的疼。
她是怎么了?
房间里黑漆漆的,可是在她左边的那扇大大的落地窗漏进了不少的光亮。她还活着吧?她想起昏迷前那非人的折磨,那种感觉她这辈子也忘不了。
还能动么?她又动了动指尖,却被倏然握紧。
“安琪儿?你醒了对不对?安琪儿?”
倪睿熙欣喜的抬起头急急的出声询问,他能感觉到,刚才安琪儿在他掌中的手动了。可是床上的人儿没了动静,于是他焦急的放开她的手,然后拧亮了房间的灯。
“啊。”
莫晓珊轻呼一声,本能的侧过头闭上了眼。好刺眼!!!
“安琪儿!!!你真的醒了!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倪睿熙的声音忽然在这里嘎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莫晓珊的脸上露出了厌恶不耐的表情。
“安琪儿?”
“我叫莫晓珊。”
莫晓珊扭过脸,双眼静静的看着倪睿熙,没有往日里激烈的表情,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倪睿熙,语调亦是淡淡的,似乎只是在陈诉一个事实。
“安……”
“我说了我叫莫晓珊。我是楚逸的妻子,是他孩子的妈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她的声音因为干渴而嘶哑起来,语调不高,话也不过两句,却让倪睿熙在这一刻仿佛置身于南极,从脚底一直凉到心头。
“你一定渴了吧?来,喝点水,医生说你醒来就可以喝水了。”
倪睿熙的动作忽然变得热络起来,他殷勤的将水杯拿到她的面前,然后期盼的看着她的眼睛。莫晓珊静静的看着他眼底的脆弱,这么明显的刻意回避她的话,睿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自欺欺人?
“睿……”
“啊,我错了,医生说不能喝凉水的。我去换热的,你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他慌慌张张的拿着水杯跑出房间,那背影看过去如此狼狈。
害怕她从此再不醒来,却也害怕面对如此清醒的她。她的眼神太清澈,清澈到让他无法欺骗自己说她还未清醒。
他的脚步渐渐停下来,双手无力的垂落。当啷一声,透明水晶制成的水杯摔在地上碎了一地,就好似他此刻的心,破碎到无可黏贴的地步。
一个人做过的事情,就像在墙上钉上的钉子,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洞。就算再怎么努力的修补,也还是会留下痕迹,无法完全回到过去。
他想起那个死在他手里的白发老牧师,他说:但是修补了总比不修补的好,一个很好的工匠可以把洞修补的几乎完整。如果你不去刻意的触摸和感觉,那个痕迹几乎能够不被发现。
所以,主会原谅你的,孩子,只要你放下你的罪恶。
他没有给那个老牧师留下活命的机会,可是他现在真的希望安琪儿给他一个机会。他想要将他们的关系修复到最早的样子,在那一个她醒来的下午,有花的清香,有风的低声吟唱。
莫晓珊有些艰难的坐起身,掀开被子,看着自己身上缠绕着的层层叠叠的纱布,看着纱布上不时渗出的斑斑血迹,她不由的重重叹气:她真的好倒霉。
唔,倒霉的是她,还是楚逸?或者是倪睿熙?
她皱眉,似乎从澳洲回来以后她就倒霉事不断。先是疼爱了她几年的养父绑架了她还差点弄死她和宝宝,接着她就连出海旅游都会倒霉的遇上海难。海难就海难吧,人没死却失忆了,然后惹上了倒霉的倪睿熙?本来若是就这么过下去,那就对谁都好,可是她倒霉的恢复了记忆,于是又害倒霉的楚逸被狠揍一顿。
自嘲的笑一笑,她看看狼狈不堪的自己,现在轮到她倒霉的落到了倪睿熙的手里,然后倒霉的被他狠狠的修理了一顿。绕来绕去,最倒霉的还是她啊。
她在海上的命是睿熙救的,这一次她拜他所赐受了这么多苦还不死,就算彻底还了他吧?!
她的眼眸黯了黯,她累了。他的情,她还够了。
一杯水静静的递到了她面前。她没有抬头,只是伸手接了过来,然后一饮而尽。
“谢谢。”
她疏离的声音让倪睿熙的身躯僵硬了一下,他接过杯子的手抖了抖,然后将杯子轻轻的搁在了桌上。
“跟我还客气什么,我们……”
“我们认识快一年了吧?”
莫晓珊抬起头看着倪睿熙的眼睛,眼底平和一片,波澜不兴。
倪睿熙的心却忽然慌了起来,他讨厌这么冷静的安琪儿。
“嗯,快一年了。时间真是过的好快……”
他的口气里有叹息,过往的那些美好都是他急于想要珍藏的至宝。
“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都照顾我。你忍耐我的坏脾气,忍耐我的任性,忍耐我的天真幼稚,也忍耐了我的自私。谢谢你包容我和楚逸的孩子,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都会永远铭记于心。”
莫晓珊看着倪睿熙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些东西在荧荧流动,这一刻也湿润了他的眼,可是他却倔强的抬起了头,看着窗外不说话。
有人说,想哭的时候就抬起头望望天,这样眼泪就不会流下来,而是流进心底被禁锢到永远。
“不用说什么感谢,那不过是我无聊的突发兴致而已。不过既然我是商人,自然不会做亏本的生意。记住要报答我就行。”
仿佛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话,倪睿熙一句话就狠狠的堵住了莫晓珊接下来想要说的,这让她的脸马上一怔,似乎没有料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商人……吗?”
她喃喃的低声重复,语气中有些不可置信。
“对,商人。没有什么是值得平白无故的付出的,你所谓的爱情也一样。既然我付出了我的爱情,我就一定要收到等值的爱情。”
他故意说的尖酸刻薄,故意将那些他心底最神圣不可亵渎的爱情摔落到卑微的粉尘之中。安琪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让他再也无法忍受,如果卑微的态度和一再的哀求都无法获得他的爱人,那么,他宁愿将这些都禁锢起来。哪怕从此他也无法触碰那些他最在意的温暖和美好,只要能看见也好。
“所以?”
莫晓珊忽然扬起头,她拿眼角瞟了他一眼,眼底有不屑。
“所以,你必须呆在我身边,乖乖的偿还我付出的那些爱情。直到有一天我觉得你还够了,你就可以滚了。”
他不敢正视那双眼睛,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卸下这冰冷无情的面具。他转过头,站起身,然后一步一步踱至窗前。
“我身上这些伤,是拜你所赐吧?”
莫晓珊冷冷开口,倪睿熙的身子怔了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这些伤差点要了我的命吧?”
倪睿熙依旧背对着莫晓珊沉默不语,她的话勾起了他满心的后悔歉意,还有心疼。
“你救过我,给了我新的生命,但就在不久之前这条命又被你亲手送进地狱,只是我很幸运的又跑了回来。所以我想,你的救命之恩我已经还了。你爱我这几个月,我有没有真心爱过你,你也很清楚。所以你付出的爱情,我早就已经等价的还给了你。”
莫晓珊顿了顿,发现倪睿熙没有说话,于是继续说下去。
“本来我不想这么亵渎你对我的恩情和爱情。不过既然你说这不过是很现实的等价交换,那么我想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所以,”
她忽然提高了声音,倪睿熙的心突的猛然一跳。
“我不欠你什么。放我离开。”
房间里静悄悄的,两个人都不再说一句话。倪睿熙依旧面对着窗外,静静的好似一座雕塑。他透过反光的玻璃看见莫晓珊骄傲的仰着的脸,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他们之间,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无力的握紧拳,明明想要将她留在身边,为什么 心和心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他想念她明媚的天真的眼,想念她灿烂的花儿般的笑,想念她娇嗔的喊他‘睿熙’的声音,想念她柔柔乖乖的依偎在他怀里的柔软身子。
他要的不是这样和他针锋相对的安琪儿,不是会拿鄙夷眼神看他的安琪儿。他的安琪儿怎么会有这么冷然的表情和眼神?她不是说过他是她永远的温暖?
他忽然转过身,狠狠的抓住她的手臂然后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右手用力的攫住她的下颚,逼迫她抬起头正视他的脸,然后用力的吻住了她的唇。
“唔,唔……”
莫晓珊用力的挣扎着,该死的倪睿熙快放开她。可是她的挣扎只是换来他更加用力、狠烈而霸道的吻。他用力的啃食着她紧闭的红唇,吮吸、啃咬,简直像野兽一般。
莫晓珊死死咬紧牙关,她讨厌充满侵略性的倪睿熙!!!
倪睿熙眼中的狂热愈来愈旺,他忽然捏紧莫晓珊的鼻子,然后紧紧的封住她的唇。
空气稀薄!!!他想闷死她吗?莫晓珊小脸憋的通红,她快撑不住了。心里将倪睿熙早就骂上了千遍万遍--该死的他居然耍阴招。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启唇想要获取新鲜的空气。可是红唇才刚刚微微开启,他火热的唇舌立刻乘虚而入,攻城掠地,恣意的吸取着她口中的柔软,想要用那火热的吻攻占她最后倔强的领土。
身体,渐渐火热起来;大脑也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心底似乎有一把火在不停的撩拨着她、刺激着她。她不安的扭动着身体,手臂早已不知在何时已经悄然缠绕着倪睿熙的脖子。身体里似乎有一只野兽叫嚣着想要冲出来,而她完全不想控制。
倪睿熙眼底的欲望越来越狂热,手上也愈发大力的将她柔然的身子压向自己的身体。他看着安琪儿红润的脸颊,迷蒙的眼睛,那里面的欲望和他一眼火热,
他猛的将她压在床上,然后莫晓珊骤然发出一声痛呼。
“啊……疼!!!”
这一声,将两个沦陷在欲望中的人都叫醒了。莫晓珊咬着唇,一动不动,只是转开了头,也移开了眼。倪睿熙懊恼的松开手站直了身体,他怎么忘记了安琪儿这一身的伤!!!
两个人都静默着不说话,也许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也许根本就不想和对方说话?
莫晓珊心里乱糟糟的,她好鄙视这样的自己.她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沉沦在睿熙制造的欲望当中?她不是才告诉自己,从此只要爱楚逸就好?可是她刚才的配合又该死的算哪门子事?
“有没有还完你说的不算。”
倪睿熙匆匆忙忙丢下一句话,然后再也不看莫晓珊一眼就走了出去。他的脚步有些慌乱,背影看上去好孤独。
莫晓珊看着窗外的月,楚逸,宝贝,你们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