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母同着凤姐在北静王府上和王妃黛玉一同用了午饭,又说了一下午的话,至晚间方回,一路上,凤姐儿又把黛玉夸了个里里外外,直把贾母说得恨不得立刻就接了黛玉回来,只是又碍于太妃和王妃的脸面,不好强求罢了。只得先回家去,过两日再来催促。
宝玉上学回来,因听迎春等人说,林家的表妹已经进京了,却被北静王爷家给接了去,如今已接了老太太过去相见了,尚未回来,这里自己一个人呆在贾母的房里,正没趣儿呢。忽听外边凤姐儿和贾母的说笑声,便忙忙的迎了出来。
“老祖宗,去了好一天,咋这早晚才回来?”宝玉见了贾母,先请了个安,便又猴儿一样腻在贾母的身上。
“哎哟哟,我累了一天了,哪里还禁得住你这样的揉搓?还不斯斯文文的坐在那里说话呢。”贾母宠溺的拍拍宝玉的脸蛋笑道。
“老祖宗,你去了这大半日,怎么没把林妹妹接了来?她怎么留在王府里?这里才是她外祖母家呀。”
“哎呀,你小孩子家,你哪里知道这些事,那北静王府的王妃原来跟你姑妈情同姐妹,当初你林妹妹周岁的时候,她还专程去了江南给你林妹妹做寿呢,如今你林妹妹到了这里,在他们家住几日也是常理,况且她又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姐,咱们也不好拨了她的脸面不是?”
宝玉素来不喜欢这些官场上的你来我往的关系,听了后只唉声叹气的,又拉着凤姐儿问林妹妹长相如何?
凤姐儿便笑道:“了不得,只怕全天下的女子加起来,都不及你这林妹妹一个零头呢,说不得,改日你见了自知道。”
迎春便在边上笑道:“听二嫂子的话,这林妹妹竟是天上仙女下凡,原来听太太说,薛姨妈家有个宝姑娘,容貌上是一等一的,难道林妹妹竟比宝姑娘还俊些?”
迎春此问一出,连探春也一并盯着凤姐儿,只听她的回话,宝玉更是拉着凤姐儿的手,叫个不停,一味儿的说:“姐姐快说。”
凤姐反倒甩了宝玉的手笑道:“说什么?那薛家的妹子,我有好几年没见了,小时候见时,她也是个伶俐的丫头,只这些年没见,也不知出落的如何了,怎么跟林妹妹作比较?”
正闹着,丫头在外边说:“太太来了!”
凤姐儿听了,忙带着迎春探春等人迎了出去。
原来王夫人听着贾母回来了,忙忙的过来请安,顺便打听一下黛玉何时才能进府。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便只叹道:“可是我这老婆子老了,那孩子竟被北静王妃留下了,说叫她住几日再来。”
王夫人听了,也是心中纳罕的紧,想北静王府上,素来不与朝廷百官有什么过深的往来,今日怎么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做足了功夫?难道也是看上了林家的基业和林如海的前程?
只是她面上不好说,忙陪笑道:“可见外甥女是个有福的,北静王妃原是金枝玉叶,得了她的缘将来外甥女还愁什么事情吗?万事自然是妥当的,老太太只是放心罢了,咱们过两天便在去王府上接大姑娘回家来。虽然咱们家比不上王府,但毕竟是自己外祖母家,倒是比他们那里更实在些,大姑娘来了,有众姐妹陪着,也能开怀些。”
贾母有点头称王夫人的话很是,一时王夫人在边上,伺候着贾母用了晚饭,方给凤姐使了个眼色,回自己房里去了。
这里宝玉又缠着贾母闹了一回,方被袭人劝着回了自己房里休息。
袭人见宝玉魂不守舍的,便嗔笑道:“你又疯魔了,林姑娘还没来呢,就这样,回头林姑娘来了,见了你这副模样,看不生气呢。”
“你这话我不明白,我这么急切的盼着她来,她哪里会生我的气呢?”宝玉回头,看着袭人问道。
“就为你这份不尊重,也很该生你的气,难道你书上没读过‘男女授受不亲’吗?连我这做丫头的都知道,难道林姑娘反不知道?”袭人也看着宝玉,一句接一句的说道。
“你这话不对,圣人的这句话,本就有不妥,何况又被你用到这里。”宝玉听了,便又摆起往日那一副顽劣的模样笑道,“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是指的无亲无故的成年男子和女子之间,怎比我与林妹妹本就是至亲,只略比亲兄妹差了一点,平日里,我同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和凤姐姐等人,是何等的亲密,为何独林妹妹来了,反要疏远?就是老祖宗也必定不依的。这会子你还用这样的话来劝我。”
袭人待要分辨,却见麝月从外边进来,拿了一些东西,说是琏二爷在外边带回来的稀罕物儿,二奶奶叫人给二爷送来玩的。
宝玉借着麝月的手看时,却见笔墨纸砚等物,还有就是姑苏的一些土仪。倒也没什么,只是宝玉一想这些东西都是林妹妹家乡的东西,便更觉得喜欢,忙叫袭人仔细的收起来。
袭人跟着宝玉的日子久了,知道他的脾性,他是从来不爱惜此等玩物的,何况又是贾琏带来了,向来是随手一撂的,这会子却叫仔细的收着,怕也是因为林姑娘的缘故。因此也不多话,只把东西一一的收起来。便自又回来服侍宝玉换衣服睡下。
却说凤姐因瞧见了王夫人的眼色,从贾母处下来,又回家略吃了点东西,便要去王夫人处回话。
贾琏因吃了酒,便红着脸说道:“又是什么事?这一整天了,也不见个人影,这会子还往外走?”
凤姐儿反而陪笑道:“刚才太太叫我去呢,不知道是什么事,少不得过去瞧瞧。”
贾琏听了,便不乐意,凤姐儿又叫过平儿来,让她好生伺候着贾琏喝点醒酒汤歇下,自己又温言软语宽慰了几句,方抽身往王夫人处来。
此时王夫人早就用了晚饭,正在佛堂里上香拜佛,凤姐儿来了,也不敢言声,只在边上站着。
王夫人听见声响,回头见是凤姐儿,便站起身来,含笑拉着她走到一边椅子上坐了,又让凤姐儿坐在自己身边,方问道:“今儿你跟着老太太去北静王府上,见着你林妹妹了?”
“是,见着了,林妹妹生的很单弱的样子,定是有什么先天的不足之症,不过精神尚好。”
“恩,听说她长的貌如天仙?你瞧着可是真的?”
凤姐儿一笑,说道:“何止是真的呢,改日太太见了就知道,这个林姑娘的模样,我竟不知该怎么形容好呢,美是美极,可哪一种通身的气派却是别人也没有的。”
“噢?”王夫人听了,眼光一亮,又问,“比起史大姑娘来如何?”
“史大姑娘是个直心眼儿的姑娘,相貌上也是好的,只是瞧着却不及林姑娘多了。”
“那你三姑妈家的薛妹妹呢?”
“若单论容貌,薛大妹妹或许倒更好些,只是,有一种天然的气质,却不及林姑娘多了。”
王夫人知道凤姐儿从小极有见识,她既能这样说,可见这位外甥女生的定是不凡。因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心中只默默的打着算盘。
凤姐儿见王夫人无话,便又借着贾琏酒醉的理由,辞别了王夫人,回自己房里来。
过了两日,宝玉便急切切的又在贾母跟前念叨林妹妹怎么还不来家,贾母因觉得才两日的光景,即可去接,若是北静王妃准了还好,若是不准,大家脸面上都不好,想了想,便把凤姐儿寻来,向她讨个主意。
凤姐稍一沉思,便笑道:“这个也极容易,只是又要讨老太太几样珍贵的东西,然后再有我带着几位妹妹,找个理由,只说去陪林妹妹说说话,顺便探听一下王妃的口气,看她想留林妹妹多长时间,如何?”
贾母听了,便连连笑道:“是个好主意,亏了我没白疼你。”
宝玉在一边听着,便腻歪着要跟着去,凤姐儿便大包大揽在自己身上。于是贾母叫鸳鸯寻出了自己的几样体己东西,叫凤姐儿带上迎春姐妹三人并宝玉一同去了北静王府。
谁知几人到了王府,王妃遣人接了进去,各人厮见行礼毕,凤姐儿便说带着几个姐妹来陪林姑娘说说话,回头又叫宝玉递上了贾母准备的几样罕见的首饰。
王妃见了,却笑道:“真是不巧呢,昨儿皇后娘娘差了几个太监宫女来,说是倾慕林家大小姐的美名儿已久了,好不容易进了京城,竟是非要接进宫去住两天呢,这不,我这里盼了这么久,还没等跟这孩子说上几句话呢,人就接走了。”
凤姐儿等人听了,不禁心中纳罕黛玉如何又得了皇后的缘,但是毕竟皇后本是一国之母,如今凭着自己什么身份,也不敢妄言,只得又陪着说笑了一会子,吃了茶方告辞出来。
唯有宝玉,唉声叹气的,直嘟囔着,妹妹这样一个干净的女儿家,怎么被接去了宫里?如今若要相见,却也是遥遥无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