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要不要少爷我陪陪……”
从远处一桌传来那当地纨绔公子哥的调戏声，这样的场面见惯不怪，周边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那女子，她背对我们而坐，简单的衣着却散发着一股不同寻常之气。
“走开。”女子冷冷的道。
手握起桌面放的配剑起身，那人却死皮赖脸的挡阻她去路。
“小姐这是要上哪里去呢，要不要上本少爷家里坐坐。”那纨绔公子哥收扇，手指想要挑逗上脸。
冷眸芒光一闪，她纵身一踢，将公子哥踢飞甚远，呈抛物线落到了我们这桌上，肖慕然反应极快的将我揽身飞开。
那张冷寞淡然的脸，映入我的眼里，所有的思绪中断，咽喉里堵着满满的话却说不出来，只能化成一声，很轻很轻的呼唤。
“春日……”
女子听到声音缓缓的回过头来，呆愣在前地，眼睛里包涵了千语万言，不敢眨眼，怕这一切只是幻觉而已。
“王妃……”春日抬起似有千斤之重的步子，就算站定在我的面前，仍旧带着不相信的眼神。“王妃……”
“春日……”眉头轻皱，压抑着心内的惊涛巨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春日看到肖慕然，充满了疑问，她明明亲眼看着王妃下葬，看着她断气，怎么会……
“回陵城别馆再叙旧吧。”肖慕然扶着僵硬的我下楼，春日点了点头也随后默默跟着，这一切来得太快，她实在有些消化不了。
一路上马车内的气氛很压抑，春日低垂脑袋，只是静静的凝视着手中的剑，并未问起原由。
经过漫长的颠覆，我们终算到了陵城离城关大门不远处的行馆，护卫三三两的将衣物搬进府内，肖慕然将我安置在别院静雅阁，满院的兰花正开得灿烂，扑鼻花气阵阵袭来，时而还有单飞的蝴蝶飞到你的肩膀。
阳光折射在他如玉的俊颜上，阴影笼罩在我的身上。
“我想同春日住一间房。”转身，淡淡的对肖慕然道。并没有抬头看他，不愿再见到他眼里的忧郁。
这爱，这情，伤的不止你一个人，我又何尝不伤。
“好。”肖慕然落寞而笑，离开的背影让人有种心酸的感觉。
春日在俩人身上转了转，只是静静的观视着一切，心内也不禁落下苦涩，这肖慕然对王妃的情意，这些年，她们都是看在眼里啊。
“春日，进来吧。”我拉着她迈住室内，有些莫明的欣悦，不觉冲淡了脸上的阴霾，春日，你就像阳光给了我希望。
“王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春日守礼退到一旁道。
我叹了一口气，在桌边坐下，这件件曲折的事件，就如千万条线头滚在一起，找不到解开之法。
对所有的事，我本不想瞒春日，以她的天资聪慧，又怎能看不出一点端倪呢。
从假死到万刃门，再到一路的艰辛，我曾经多想，就此做个缩头乌龟躲起来算了，这一世注定要辜负那么多人，直到狠心情绝，总是留不下一点美好的记忆，为何他们偏偏要将它毁灭，东陵逸风、轩辰阳、肖慕然，我们到底是谁欠了谁。
真的好乱，我没有办法再面对他们中任何一个，不管是深深沉入脑海快要忘却的东陵逸风，在那情窦初开时懵懂的喜欢，还是与轩辰阳那般如儿戏的玩闹，或是依赖肖慕然那股湿润如玉的气质，他像一位哥哥，或者更像一位情人，纵然缱绻万千，沉浮起落，觉得那是避风卷，因为他会容忍我所有的一切，但是那个誓要护我一生捧在手心的人，伤我最深的竟然会是他。
对不起，我放不下铭珞……
我也恨过自己，为何放不下，为何原谅不了慕然，但是每次针扎一样的痛，爱不需要理由，就像睡梦中的本能，我会贪恋铭珞的温暖，会想念他专注的眼神，就算一个动作，也能让我不觉忆起，他在等我，他在找我……
即使他不再要我，我也好想再见见他，因为他是珞，所以才这么刻骨铭心吗……
所有的前因后果，也只是粗略跟春日说了一遍，但是我的目的很明确，我必须，也一定要决定这里。
春日皱了皱眉峰，道：“王妃，不再考虑回王府吗？”王妃始终是王妃，怎么又逃得开自己的宿命。
“那个恶梦开始的地方，我再也不会回去了，春日。”我定定的凝视着她轻道：“不要再叫我王妃……”
“是！”春日无奈的黯然下眸子里的星光，又握剑清亮的道：“那奴婢以后唤您小姐。”
“春日，我不再是王妃了，你也不必再封我为主，以你的资质本不该埋没在那种地方，江湖自有你的一番天地。”情剑红衫的徒弟，怎能屈屈为一婢呢。
“但是，奴婢认定你是奴婢的主人，便永远都会是！”春日坚定的道。“小姐。”
“哎。”罢了，也不知她从小受得何教育，能做到如此。
“小姐不喜欢肖少爷？”起码在她的印象中，小姐并不讨厌肖慕然，也挺喜欢与他待在一起。
我苦涩而笑，“喜欢是什么……”
“……”春日有些迷惑的看着我，不解。
“春日，喜欢不是爱。”我淡淡而道，眼神忧郁。
“小姐……”春日突然止言。随着我看着那寂寥的天空，依旧很蓝，只是这份宁静能保持多久，苍源国的大军便要挥刀而下，这肖慕然毫无作战经验，而怎能抵挡得住身经百战的惑王。
书房
“听说你带来了一个女人？”肖百丰观察着地形作战图，突然望着坐在一旁的肖慕然道。
“是。”肖慕然淡淡的应道，眼睛双神的凝望着那跳动的烛火。满脑子晃动的依旧是那张淡寞的脸，她对他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他好怕好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了这股冷寞，变成恶魔，那无尽的伤害开始，连自己也会阻止不了……
“你最近怎么了，老走神！”肖百丰走到他身边叹了叹道：“慕然，现在可是紧要关头，绝对不能分心！”
“我知道的爹。”
在爹的心中，这天下，那尊荣，才是他心内最重要的，他只想等一切结束后带她离开，离的越远越好。
“慕然，你有心事。”怎么最近他显得如此反常，难道跟女人有关。想不那陵王妃死了，还会有人让他再动情。
“爹，我不瞒你。”迟早你也会知道的，“我带来的人，就是许卿儿……”
“什么！”肖百丰惊的一拍桌子，震得毛笔滚落坠地。“怎么可能！”
“她没死。”肖慕然说着，还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欣悦，却又含着份苦涩。
不幸中的万幸，她没有死，就是最好的恩赐……
“怎么会……”肖百丰惊愕异常，陵王妃逝世这是天下皆知。
“爹，一切结束后，我会带她走……”肖慕然起身轻声道，默然转身拉开门，停顿了下，“惑王远远不是爹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人，这天下王位最终还得靠您自己。”
他不想管，也不愿在管了，人生苦短，真真想要做到的，只是想紧紧抓住眼前的幸福，虽然只是他单方面认为的幸福。
“慕然你……”肖百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伸在空中想要招唤的手又落了下来。
“孩子……”他知晓肖慕然这些年的痛苦，那如行尸走肉一般，还是偶尔露出的狠劣，只因他恨陵王，想要摧毁掉东陵，将一切都毁灭掉！
做为父亲他也很想收手，但是这么多年，他的努力，他的雄心，怎么仅仅为他而动摇呢……
清晨一声巨响拉开了战争的帷幕，销烟弥漫在整个陵城，四处逃窜的百姓甚多，背着重重的包袱，挽着小孩的妇女慌恐的避开肖慕然他们出城的大军，年迈的老人被人来人往拥挤的人群撞倒在地，婴儿尖锐的哭声震天……
老人布满皱纹苍老的手抚着脸上泪，妇女们无力又挑起的重担，壮年汉子推着的木车从我们马下经过。
心内蓦地寒冷，这就是战争，无情的战争……
即使杀戮才刚刚开始，但眼前那无情的刀剑，那腥红的血液挥洒在空中，似雨，似墨，泼洒在这纯白的天空上……
手紧紧的抓着身下的白马，肖慕然的坐骑，一身通透似雪的白衣他，俊颜冷寞的凝望着远方的一切，陵城的大关已经打开，双方的对峙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东陵国的兵士连连被苍源国的人击杀，临死前那愤恨的眼神，似要将肖慕然剥皮刮肉一般，血淋淋的杀意尽现……
“丞相居然叛国！”东陵国的兵士哀吼一遍，排山倒海而来，可是身处于要塞之地，他们就算与苍源国同等兵力，却心寒之至，势气早就因此受损。
更有人反击肖慕然而来，数丈之外，苍源国的兵士五排挡在白马面前，弓箭如疾雨一般落下，数十数百的人被击杀，死不闭眼，翻白狠狠瞪着肖慕然。
“住手……”为什么要这样，慕然，为什么要这样，踩着这么多尸骨得到的荣华富贵，你们真的不会受良心的谴责吗！
“卿儿。”肖慕然倾身埋进那温暖的颈间，唇瓣早已经没有了血色。他何尝不痛苦，不揪心。
“放开我！”我怒声的将他推开，跳下白马。“慕然，我对你很失望，真的很失望！”
“卿儿……”他跳下来，将伸到我面前，眼睛里带着抹心疼，言出而止。
后面坐骑在棕色壮马上的春日跃身而下，默默的护在我身前，情横在他们之间。
连她也猜想不到，以前那神一般，温和如暖日的肖少爷，尔今竟然变成这样！
远方传来阵阵的欢唤声，在这悲恸的战场中异常的刺耳，转身望穿过层层人海，那刀剑上举在空中，随着阵阵热烈的呼吼出现的人，竟然是……
东陵逸风！
东陵逸风！！
肖慕然也是一惊，怔仲在原地！
苍源国的惑王骑着黑色俊马上前，摆了摆手，箭雨停下。
邪笑着道：“陵王久违了！”
这战，他计划了多年，盼望了多年，当年，年少气盛时也与东陵逸风交过手，同是一样的年纪，可是他却败在他的手中！这是他这么多年的耻辱！也是要抹灭的痕迹！
“惑王为我们东陵国真是费财又费力，连丞相也被你收卖了，本事可真是不小！”东陵逸风讽刺道，眼睛越过他望到了肖慕然跟我身上，蓦地闪过一丝狠劣，那让人熟悉的阴劣！
春日突然用力扯过我手，揽身将我腾空飞起，跃过那层层手握盾牌的士兵，落到东陵国这方兵阵中，释然放手。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她只知道，自己是东陵国人，这是一种本能的对自己国家的维护，也是对自己国家的信赖。
“卿儿！”肖慕然缓过神来，急速的纵身跃过，却被士兵挡住。
“慕然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坐骑着马在惑王身边的肖百丰气怒的斥责着肖慕然道。
“卿儿你过来！”肖慕然伸手哀唤，脸色苍白。
东陵逸风冷哼一声，寒森的道：“肖慕然，你还是在执迷不悟吗？你错的还不够吗！”
“有错的是老天！错就让她先一步遇上了你！”肖慕然寒下眸子不甘的指着东陵逸风道：“错就错在你不懂得珍惜，却还是要自私的霸占着她！”
“她真值得你违背一切，放下理想，叛国做奸佞之人吗？”
“因为是她，所以一切都值得！”肖慕然望着我坚定的道：“即使负尽天下人，我也绝对不会负她！”
我闭了闭眼，呼啸的风吹过，指尖深深入肉是隐忍的痛。
“卿儿，只要你一句话，我们便归隐山林……”肖慕然含忧的目光穿透静谧的空气中，悠悠道：“只要你跟我走，这里的一切我都可以丢下！”
晴朗的天空，突然积聚着阴云，阴风席卷着地上的风沙，我退却几步，转身，决绝的含泪想要走出城门。
慕然，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没有遇见你，该有多好。
破空快如闪电的利箭从敌方射来，谁也没有料到会突然有人开弓，春日来没及思考大声一叫：“小姐……”身体本能的扑到我身上。
只听到身后春日闷哼一声痛呼，箭尖穿透她的身体，如蝶双翼被折一般轰然向后仰躺而落，伸手却没来得及拉住她下坠的身体。
春日！蹲跪在地上，痛哭的将她抱住。
东陵逸风拉弓将那欲再次拉弓的少尉从坐骑上击落，忧心的望着地上的俩人，肖慕然狠狠拔剑，一招疏月，铁做的盾牌被劈成了两半。
“春日……”抚摸到她后背是大遍大遍已经湿透的鲜血，“春日……”为什么要这么傻！
“小姐……”春日硬咽着，泪从眼角落下，她第一次这样在人前哭泣，脆弱的像个瓷娃娃。
“春日，你不该替我挡，该死的是我！应该是我！”
“王…妃……”春日咳嗽出血，拚命的提着一口真气。在她的心中，她还是最喜欢唤她王妃，因为王妃，是她一生的主子！
“春日，不要再说话了，我一定可以救你的，一定可以的。”我慌乱的冲着周边的人群叫喊着：“快叫大夫来，快叫大夫来！！！”
“没……用的……”春日闭了闭眼，似想要睡的孩子，又拚命的止住嗑睡睁开，幽幽的道：“王……妃……奴婢……求你一件事……”
“你说！”我紧紧扶她坐起，满目哀伤。
春日苍白的轻扬唇笑起，手摸索在地上，无力的握住身边的配剑，满满是灿烂的烟火星光。
手依旧留恋的在剑身上抚摸着，不舍的将它递到我的手中，道：“王妃……这剑……一定要替我……好好保管……”
“好！”我忍住泪水点着头。
“如果……有一天……师傅看到了……它……会不会记得还……有我的存在……”春日痛苦流着眼泪。
“她记得，一定记得的，你是她的好徒儿啊。”我执住她手，坚定的点着头。
“真的吗……”
春日望着那阴云密布的上空，却又露出温暖的笑。她一生最幸福的日子，便是师傅教她武功跟陪王妃嬉戏的日子。
“如果真有一天……见到她……请王妃……帮我转达……我不后悔……做她的徒弟……只是……情绝七剑式……我依然领悟不出来……绝情绝爱……到底……是什么……”
含泪的闭眼，手从容的落下，她真的好累，好辛苦，好想睡，再见了王妃。
再见了……
师傅……
“春日！”我紧紧抱住她，痛苦哀哭。
大雨像一片巨大的瀑布，遮天盖地的倾盆而下，雷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响着，闪电，时而用它那耀眼的蓝光，划破了黑沉沉的夜空，照出了两方静默站立的士兵。
轰！轰！轰！巨人的刀光在长空飞舞，沥沥的雷雨刺落我的脸庞上，这一切，到底该如何结束……
好冷，真的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