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夜色中,一处小镇的上等客房中,一道颀长的身影傲然倚窗而坐,修长的大手玩弄着一只透明的琉璃杯,凄迷的黑眸望向楼下那银装素裹的街道,天然自成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细观之下却赫然发现那俊朗男子的眼中毫无焦距。
虽然今夜街道上大雪纷飞,可是依然不减人们的喜迎新春的兴致,熙来攘往的人群,个个眉开眼笑,偶尔碰上几个熟人,便互道着彼此的祝福,毫不逊色与平时的热闹,纷乱。
而在那雅致的室内却是截然相反的景象,桌上凌乱地摆放着几个已空的酒壶,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只因那偶尔误闯进来的雪花淡化了一室的温暖,也带走了那浓浓的酒气。
半醒半醉的黑眸中不加掩饰的悲伤漠然地望着那人群,仿佛是要望穿世间沧桑,悲欢离合,嘴角轻扯出一丝苦笑,低声呢喃道,
“你终究还是赶来了,既然如此放不下,何不去见她一面。”
可是现在却是连见她一面的勇气也没有了,曾经,自己坦言,心中挚爱,世间唯此一人,但是到头来,最爱的那个人,却是自己伤的最深的那个。
“爷,我们是不是要赶回去,王妃她………”
随着门扉轻响,脚步声停在门口处道。
“哼”冷笑一声,头也不会地摆手道,“传本王的话,告诉王妃,本王已经死了,要她好自为之吧。”
“王爷”
王爷的行为真是越来越怪异了,刚要在说什么,看到王爷似乎不耐的眼神,只得躬身退出了这有些清冷的房间。
逸王府内,
到处张灯结彩,但在那些下人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气氛一如冬天的冷寂,丝毫没有迎新春的喜悦,只因他们的主子逸王爷出府半年有余,音信全无,而他们的王妃又将近要临产了。
在一处亭台中,有两道身影在交谈着,
“管家,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先不要着急,张御医是如何说的?”
“张御医说公主最近情绪不稳,身体又娇弱的很,有可能在生产时会……会血崩。”
说话之人正是逸王府王妃萧月柔身边的贴身丫鬟,一句话说出,声音中已是隐隐有呜咽之音。
“血崩,怎么可能?那张御医可说能否有方可解?”
管家初闻不由也是吓得六神无主,三九寒天的脑门上都出了汗,这王爷不在府中,若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在说这王妃身份毕竟还是东郡的公主,又如何像东郡交代。
“管家,若是有方可解,奴婢也就范不着来麻烦你了,正是王妃生产时会十分凶险,而王爷又不在,所以奴婢才来告知管家,好要你拿个主意啊。”
“这,我如何拿的了注意?”
“可是你是管家了,王爷不再,公主又……哇,奴婢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哇……”
想到公主苍白的脸,深陷眼窝失去光滑的杏眸,那瘦弱的不堪一击的身子,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妩媚妖娆华贵的样子,心里一痛,不由哭出声来。
“好了,你先不要哭,如此大事,我们下人又怎能做的了主,为今之计也只要快些找到王爷,希望王爷可以早日回来才是了。”
长叹一声,回头看到依然在一旁抹眼泪的丫鬟,脸色一变道,
“王妃此事你可有同他人说过?”
“管家,奴婢虽然身份低微,可是不得拿主子的事乱叫舌根还是懂得的。”
“嗯,这样就好,你要谨记住自己的身份,王妃只是身子骨弱了些,并无什么大碍,就是东郡那边也要守口如瓶,不得乱说,知道吗。”
说到后面,那管家已是疾言厉色,丫鬟惊恐地瞪大眼眸抬头看着管家点了点头,连哭泣也忘了。
见那丫鬟十分乖巧伶俐,管家紧绷的脸色也是一缓,温和道,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你家公主现在不再是东郡的人,而是这逸王府的王妃,若是传出一些不雅的言辞,难免对王妃的闺誉有所影响。”
“管家说的是,奴婢省的,绝对不会乱说话的。”
“嗯,你下去好好伺候王妃吧,再有两天就是新春了,不知王爷还能不能赶回来。”
长叹一声,直到那丫鬟的身影转过拐角消失不见,这才转身向着那间饲养信鸽的房舍而去。
对与王爷的行踪他也不是十分清楚,而只见的联系靠的也不过是王爷出府时特意交代的飞鸽传书。
王妃为人性格也就是孤傲冷清,不喜言语了些,可是除此之外,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主子了,自嫁进逸王府来,还从没有见过她因一些小事而处罚过府中的下人。
五年来,看那王妃每次见了王爷眼中满含盈盈秋水,神清欲语还休,想她天之骄女,却得不到夫君的疼爱,真是可怜啊,这真是应了那襄王无心,神女有梦。
这好歹是被王爷宠幸了一次,怀有子嗣,本以为会………那想到王爷竟然不辞而别,半年来对王妃的关怀的只言片语均无,也难得那王妃能守住空闺,无怨言。
苍老的如风干的树皮般的手刚接近鸽笼,意外的发现了一只信鸽,手底不由轻颤起来,惊喜地拿过那只乳白色的信鸽,取下那细筒,看来王爷终究还是不能做到绝情绝义啊。
等到看清那简短的信笺,皱起眉那深深的纹络便再也松不开了,
不回,勿念。
四个字却是绞尽了莫言全部脑汁才想出来的,逸王爷对王妃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到了如此憎恶的地步,害的他左右为难。
就王爷交代的那两句,王爷已死,王妃好自为之,怎么想都觉得这般对王妃说出似乎有些太过残忍了些,再怎么说王妃也是怀了王爷的骨肉,将来的世子的,那样对孕妇也不好,所以只得就挤出了这四个字。
嗨,这可要我如何跟王妃说啊,罢了,若是直接跟王妃说起,想起王妃日益憔悴的容颜,临盆在即,摇了摇头,
“小六子,备马。”
“管家,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一个小厮讨好地跑上来道。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快去马厩里给我牵匹马出来。”
“是,是。”
看着管家脸色臭的很,那本是玩笑的脸立马放下,连连应诺。
王爷不会,王妃堪忧,再也不能遮掩了,否则可是要出大事了,管家一路飞奔向宣王府。
“你说什么?白儿这半年之久都不是陪着王妃在安胎?”
宣王爷暴怒地一声咆哮,将眼前的桌子掀翻在地。
管家身子一颤,却也是只得硬着头皮垂头道,
“王爷自那日出府回来与王妃争吵后就离去了,老奴以为王爷也不过是出去散散心,没想到王爷这一去会………”
“这个逆子,他现在在何处?”
强压住怒火,沉声问道。
“王爷赎罪,老奴不知,但是,但是主子的贴身护卫一直跟随左右,与逸王府也是保持着联系。”
“如何联系的?”
“飞鸽传书。”
顺手将怀中那小信笺拿出恭敬递上,当看到那四个字,刚压下的怒火哄得又升了起来,
“不会,勿念,这四什么意思?”
“王爷,想必是主子路上遇上了………”
“哼”大掌一个揉搓,那信笺转瞬便化作粉末跌落尘埃,看着眼前双眸猩红的王爷,管家赶紧禁口。
“为何不早报?”
冷冽的声音当头砸下,如寒冰罩顶。
在宣王府中也是做事多年,对宣王爷的脾性自也是了解的很,所以管家并没有求饶,或是推卸,而是颤抖着身子跪在那里坦然道,
“老奴知错,愿领责罚,只是王妃的身子………”
“你的罪罚,本王先给你记着,传本王密令,召集暗卫全城搜索逸王爷的行踪,不得张扬。”
“是。”
等到起身时已是满头的冷汗,宣王爷这次可不是饶了自己,若是找不到主子,怕是到时二罪归一,老命休伊了。
大雪终于停歇了下来,山上开始忙年了,算来这已是我在山上过得第四个年头了,只是今年不同与往年是师兄们会齐聚,心情自然是兴奋不已了。
为了给师兄们一个不一样的视觉享受,这山上的布置,装饰可都是我亲了亲为的,不过就是偶尔五师兄打个下手罢了。
秦冰那小子也不知是那根筋搭错了弦,不再家中守着娇妻美妾共度新春,反而千里迢迢地先师兄们一步上的山来,扬言要在身上过年。
真后悔当初带他回山疗伤,惹上了这个大麻烦,甩也甩不掉。
在我的如剪刀般锋利的厉眸的注视下,某人终于保持不住那淡定的姿态,缴械投降,不敢坐在屋中悠哉游哉地陪师父下棋聊天了。
说来也怪,那小子以前拽的很,跟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没想到会跟师傅如此的投缘,怪不得师父要破裂收挚儿做弟子哪。
挚儿与逸儿吵着要到小镇上买糖果,我扭不过他们两个捣蛋鬼,只得在秦冰的再三保证下同意了他们随他出山去买糖果。
也是考虑到他整日忙于庄内杂务,难得上山一次,再说凭他的武功,江湖上也没有几个是他对手的,更何况他现在可是威风的很,是江湖上的武林盟主,谁还敢找他的岔,他不找人家的就好了。
啊,好漂亮的球球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在经过卖糖葫芦的小摊前,怎么也挪不开步子了。两只杏眸更像是狼见到了羊般圆睁着,嘴角还留着口水。
这么一个小娃就长的如此可爱,想来长大了也定是天姿国色的大美人吧,正在那小摊边众人为这个小娃叹息不已时,一道稚嫩但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在女娃的身后响起,
“臭丫头,走了。”
众人随着声音转头看去,又是长吸了一口气,这是谁家的娃娃啊,若说女娃长的娇小可爱,容貌俊美,那这说话的男娃就更是俊朗不凡了,小小年纪就威严天成,大了也定然不会是一普通人。
“才不要哪,坏小子,我要吃那个。”
小女娃嘴一撇,举起胖嘟嘟的小手指向那红灿灿的山楂球。
“幼稚。”
男娃不耐地低哼了一声,转身不再理会女娃,径自走过一旁,似乎是在等着大人。
看到男娃的态度,显然是不会给她买糖葫芦了,女娃不由眼角含泪,凄然欲啼,而嘴角的那一丝狡猾的笑意却是一闪而过。
挚儿哥哥可是嘴硬心软的主,若是强要,他定然不会给买,所以吗,只要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到头来他就不得不………这个她可是试了好多次了,万无一失。
只是不知这次怎么的,挚儿哥哥就是不看她,愣是站在那光秃秃的树下负手而立。
其实挚儿早就心软了,只是他也没有钱啊,又不好当着那么多人说出口,只好在心中盼着爹爹快些过来,好解这燃眉之急,惹事的小丫头,下次出门一定不能同她一起了。
等了半晌,见挚儿果真不理会,连头都不会,小丫头心里更是憋屈了,本来刚才那含在眼角的泪是假的,现在可是哇的一声,真个的大哭起来了。
真是烦人精,哭哭,就知道哭,怪不得以前听人说女人是水做的,千万招惹不得。女人真是麻烦,自己长大了一定不会娶这种爱哭的女人,挚儿在心中一遍遍地咒骂,同时焦急地望着那一旁店铺,也不知爹爹办完事了吗。
“小丫头,你可是要这个。”
一道磁性低哑的声音在逸儿身边响起。
好奇地看向那半蹲着身子,手中拿着一支糖葫芦,嘴角笑眯眯地好看的男人,
“叔叔,你长的好妖孽啊?”
语出惊人,本来不打算出门,可是奈何心底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冥冥之中似乎是一种牵绊,一种他渴望的东西在等待已久,令他坐卧不安,所以便走了出来。
没想到在繁华的大街上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这个哭得一塌糊涂,泪水鼻涕肆虐的小丫头,一张小脸似乎是在哪里见过,无端地心生亲近之感,便走了上来。
最最意想不到的就是下丫头刚才的那句话了,直到现在他还没能完全消化,妖孽,从一个幼童口中说出,本是透着一股怪异,可是自己却仿佛看到了那个笑得狡婕的身影。
“叔叔,叔叔,那个球球是给我的吗?”
在女娃的轻轻摇晃下,终于缓过神来,淡笑着看着那瞪着大大的杏眸渴望地看着他的小女娃,
“嗯,不过你要先回答叔叔一个问题才行的哦?”
小女娃杏眸闪了闪,然后眨了眨,天真地道,
“好啊?”
“你叫什么名字?”
“逸儿。”
逸儿?神清一怔,才恍然大悟,为何刚才听到这个名字都会有些熟悉感,自己不正是逸王爷吗,不由自嘲一笑。
“那你今年几岁了?”
“叔叔说话不算数哦,刚才叔叔可是说只回答一个问题的?”
小女娃依然眨巴着可爱的杏眸,说话的口吻却如大人般。
哈哈大笑两声,随手将手中的糖葫芦塞进女娃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