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紧马背,一路飞奔,当他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哪还有那辆马车的踪迹!
“玉王妃她往哪个方向去了?”他对守城的士兵急切的吼。
“禀告王爷,我们并没有看到玉王妃出城。”守城的士兵丈二摸不着头脑。
“该死的,刚才那辆马车,车上有个紫衣女子……”皇甫律眉头已经纠结起来。
“那女子说车上的女子是她姐姐,出城治病的。”
“她们往哪个方向去的?”
“西边……”
守城的士兵话还未说完,便见马上的男子劲腿一夹马背,火速往西边的道路而去,扬起一片飞沙尘土。
一路急追,却仍是没见到那辆马车的踪影。他坐在马背上,看着面前的三叉路口,痛苦的遥望着远方。
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他的面前,却无力去追寻。这次,她是真的走了,不留一丝痕迹,胸口除了大大的失落,还有着某种噬心的痛楚。他一直认为她是没有素月重要的,为何看着她走,胸口却是这般疼痛?
眼前的三条道上各自有着车轮碾过的痕迹,而且都是新痕。他有些不甘心,遂再次夹紧马背往左边那条道上追去。僻静的道路,只有他急速策马的身影,响亮马蹄回荡在空旷的荒外大道,他往那片未知方向而去,欲赌他和她的缘分。
而此时,右边那条道上,一辆马车刚刚拐过转角,车内的紫衣女子正给素衣女子的左脚踝擦着药酒。
“姐姐,疼吗?”小姝将玉清的脚搁在自己的腿上,大眼看着那片青紫,满是心疼。四更天她们从王府出来的时候,姐姐一直是拖着脚的,那种钻心的疼痛任何人都可以想象。姐姐这脚,不要十天半个月,估计是好不了。
玉清摇头:“不怎么疼。今日小姝可有后悔?”
小姝淡淡一笑:“怎么会后悔,小姝永远都不会后悔跟着姐姐,姐姐去哪,小姝也会去哪,更何况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小姝的老家。那里有很漂亮的山茶花哦,山清水秀,很适合养胎的。”
玉清听这话,倒是黯然几分,却是努力掩住,笑了:“那就好,姐姐就喜欢清净的地方。”
“姐姐喜欢山茶花吗?红红的花瓣,很美的,小姝小时候……”
玉清倚窗静静听着,娥眉轻蹙。
在晃荡的马车中睡了一夜后,翌日清晨,她们到达了小姝口中的茶花村。
远远的,便见远山缠绵,群山起伏;在那柔和晨光中,块块梯田错落有秩,百来户人家坐落在山角,有着寥寥炊烟。
“果真是块清净之地。”玉清轻叹,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
“姐姐,慢点。”小姝扶着她下车来,然后给了车夫一些碎银让他按原路回京。车夫一声吆喝,长鞭一甩,策马往临近的小镇而去。
“很美吧,姐姐?”小姝甜甜一笑,扶着玉清慢慢往村庄走去。
村里到处都是开得娇艳的山茶花,果真如小姝所说,这山茶花在薄薄晨光中朵朵娇艳似火,灿烂却不俗媚,有着艳丽,也有着倔强的生命力,那山茶树上的每一朵,都是一张笑脸。
走近一些看那半山腰的梯田,便见一丛丛茂密的半人高茶树,而那树尖上正冒着一圈新绿。
小姝扶着她转过一排排屋舍,直到她有些累,左脚踝实在受不住那被拖在地上的疼痛,小丫头这才歉意的指着一间与其他屋舍远远隔开的木屋道:“姐姐,这就是我的老家了。因为爹娘早逝,哥哥以砍柴为生抚养小姝长大,这间木屋是哥哥十五岁那年亲手做的,能为我们兄妹遮风避雨。”
玉清握紧她的手,止住她的悲伤:“姐姐以前在玉峰山的家也是竹屋,姐姐喜欢这样的屋子。小姝,我们进去吧。”遂忍住脚上的刺痛,拖着往屋里而去。
屋内早已是布满了灰尘,有一间用木板隔开的小卧房,外室则有一张简陋的桌子和几把椅子,都是做工粗糙的样子,估计是小姝哥哥亲手所做。
虽然简陋,却有着浓浓的人情味。
“姐姐,要委屈你了。”小丫头再次歉意的道。
玉清故意拉下脸,恼道:“再这样说,姐姐不理你了,你我姐妹二人犯不着说这些。”她望一眼四周,再道:“这里灰尘真够多的,我们即刻打扫干净,重新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小姝这才打起精神:“是该快些打扫打扫,这里以后是我跟姐姐的房子啦。”遂开始麻利的打扫着屋子,眼角始终带着笑。玉清因为脚伤,只能拿着抹布擦拭桌子。
两个时辰后,屋内已是焕然一新,简朴,干净。
玉清终是有些劳累坐在了椅子上,而小姝则是急匆匆去了外面整理那许久不曾用过的灶台。
轻抚仍是平坦的腹部,玉清的眼里有了一丝感伤,就让她和孩子、小姝,在这里过一辈子也好。她从此是要忘记那个男人的,从她写出那封休书起,便是要斩断跟他的所有尘缘。
她望向窗外的缠绵远山,忧伤的眼眸里有了沉静。
两日后,她和小姝真正开始了在茶花村的新生活。
她们用平时积蓄的私房钱去小镇上购置了一些简单的家用品和米粮,买了两套朴素的衣物作换洗,然后也不忘买一些菜种撒在门前的荒地上。
左邻右舍也是热心的,这几日的蔬菜都是他们送过来,她和小姝细细的谢了,以帮他们读信以及写信给外面的亲人作为报答。
因为以前小姝懂得采茶,遂去村里做了个采茶女,早出晚归。
而她,由于脚伤并未复原,只能在家里绣花,做成绣枕、绢帕拿去镇上卖,换点零碎生活费。她们每日的饮食是一人一小碗米饭及两道青菜,虽然清苦,却也满足。
此时,她坐在木桌旁细心缝制着一件小孩衣物,虽然是粗布劣线,却也是让她上心到了极致。这半个月,她的晨吐越来越厉害了,身子也因此瘦了一些。
果真是个调皮的小子,连怀孕的初期,也是这般折磨她。
她真是盼着他能快快出生,然后健康无忧的长大,长得像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
稍一闪神,绣花针没入食指,一滴血珠立现凝白指尖。她将食指放进嘴里吸吮,拉回思绪。她怎么能再次想起那个男人呢,说过要忘记他的。
用牙咬断细线,她细心叠起那件小衣裳,然后站起身子走进隔间,将那衣裳小心翼翼放进那简陋的衣柜里,而那柜里,已放了一些可爱的小衣小裤小鞋。
她果真是迫不及待的盼着这个孩子出生的,盼着和这个孩子的相依为命,盼着这个孩子作为她生命的依托。这个孩子,也总算是和那个男人唯一的牵连,这是他唯一能留给她的纪念。
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压下这思绪,拖着已经好了大半的左脚往外面的灶台而去,采茶的小姝马上就要回来了,她得去做饭才行。
*
寂静漆黑的夜,夜空中没有一颗星子。
硕亲王府的大院倒是亮敞的,回廊上的大红灯笼在夜风中微微飘荡,灯火有些扑闪。
三更的天了,那些奴仆并没有睡去,而是在管家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到处可见下人们端着东西穿梭的身影。
只因为明天就是月王妃的册封大典了,他们本以为王爷是要在一个月后为玉王妃进行这册封大典的,哪知半个月后的今日,却要为这突然回来的月王妃准备册封大典,他们在忙翻天的同时,也不免为那位可怜的玉王妃感到唏嘘。
这失踪一年多的月王妃回来了,那玉王妃是注定得不到王爷的心的。
这曾为王爷投河自尽的月王妃,总算是能扬眉吐气了。
然而今夜,他们却嗅到一些沉重的气息。虽然明日就是册封大典了,但王爷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再也没出来过,而那变得冷清的月王妃也是不见一丝喜气,整日是待在禅室里静坐,很少说话。
这些,似乎是在玉王妃离开后开始变化的。当然,这些只是他们的兀自猜测,他们是管不了这些的,反正王爷和月王妃明天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主子心情好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会跟着有好日子过。
所以他们只要拼命干活就成,说不定从明日起他们还有工钱可加呢。
遂,这府里看起来是喜气洋洋的,因为那些忙碌的下人脸上都是笑开颜。
然而,书房里的男人却是皱着剑眉。
他坐在书桌旁,用掌抚额,俊颜上有些焦虑,只因底上站着的黑衣男子刚刚向他报告的话。
程峻说那个送别小姝的瘦小男子失踪了,而那个马车夫也不见了踪影。所以说,他连这寻找玉清的唯一线索也断了。
玉清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一刻,他才察觉到恐慌,他好怕就这样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再也见不到她倔强咬唇的模样。失去了她,心痛的这一刻,他才知,
原来她在他心底的分量,是痛彻心扉
也许从她第一次用那双充满无助的双眼看着他起,他的心里就有了她。
所以,他才有了这样噬人心髓的思念。
然,素月也是他的唯一啊,他爱了素月五年,和素月相守了五年,又如何能,在素月不在的日子,爱上别的女子。一年前的素月被他伤了一次,一年后的今日,他又如何能再伤她一次?
取出怀中的那支碧玉钗,他怜惜的放在鼻间深深嗅吸,痛苦的闭了眼。
这是冷绝的他,第一次有了挣扎,与脆弱。
良久,他将那支碧玉钗放回衣襟,俊脸上又恢复了昔日的冷然。
他走出书房,往孤鹜居而去,一路,将府里的喜气尽收眼底。
然而他的心里却有着沉重,这场册封大典本该是属于她的,却让他给了素月,做了承诺。他现在伤不起素月,因为他亏欠素月太多。只能选择伤了那个她。
想到这样,他的心又是一阵刺痛,遂加快脚下的步伐往他的寝居而去。
孤鹜居里也是灯火通明的,丫鬟们在秋娉的带领下,进进出出的忙碌,把他的寝居翻了个新,弄成了他跟素月的新房。
六年前,这里也是他和素月的新房,有着他和素月的洞房花烛夜,有着他和素月的幸福开端。
然而今日,这里有了玉清的痕迹,那是他的脑海永远也抹不掉的痕迹。
他压住利眼里的思绪,问那秋娉:“素月呢?为何你不在她身边伺候着?”
秋娉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道:“小姐在禅室,不让奴婢跟着。”
皇甫律沉默看她一眼,往禅室而去。
禅室里,素月在灯下静坐,总是那般清冷。
他站在门外静静看着灯下的女子,感觉有些陌生。
“素月。”他走进去,“在想什么?”
孟素月站起身子,轻轻一笑:“在想明天的事,律,我……”却又有些欲言又止。
皇甫律牵起她的柔荑,将之包裹在自己厚实的掌心,心疼道:“素月,经历了那么多,
我们终于可以相守了。”而后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下巴在她的发顶摩挲。
孟素月却是静默的,半晌,她道:“律,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身边最亲的人变了,你会原谅他吗?”
皇甫律扶起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素月,告诉本王,你的苦衷。”
孟素月搂住他的腰,将螓首搁在他的胸膛,低喃:“我没有苦衷,我只是说如果。”
皇甫律抱紧她,却是忧愁了一双眼。素月,始终是有隐含的,却不肯跟他诉说。
末了,他怀中的女子突然抬起眼,柔道:“其实素月希望律你能将玉卿找回来,明天的册封大典本该是属于她的。”
这一句,揭起了男人心里的伤痕,他的心有些痛又有些怒,他捏紧女子的肩,有些受伤:“素月,为何你要将本王推向别人?你才是本王的平妻,你为本王吃了那么多的苦。”
孟素月这次不再言语,却是搂紧他的腰,在他的怀里落了一滴泪。
男人则是抱紧她,望着窗外,揪紧了心房。
因为现在不是采茶的旺季,虽然她脚伤痊愈后也去了山腰帮着采茶,却仍是让日子一天一天清减起来。现在的她们,只能就着青菜喝稀饭。
再加上反胃的折腾,她越来越瘦,她倒不是担心自己的身子,却是怕这样下去会让肚子里还未成形的孩子撑不下去。遂只能夜以继日的刺绣,多做些绣品拿去镇上卖。
今日,她将绣品背在一个小竹篓里,步行去那临近的小镇。
虽说是临近,却也让她花了两个多时辰才到达。
她一身粗布麻衣,长发用帕稍稍挽起,白净的脸颊脂粉不施,却是天姿难掩,总是招惹着路人的目光。她背着竹篓,无视那些男人惊艳的目光,在街边的一棵树下找了块空地,用布摊着,然后将绣品铺展在上面。
顷刻便有一些妇女过来看了,先是赞叹着绣品图案的漂亮,但拿到了手上便失望的放下。
“这质量太差了,摸起来都弄疼我的手。”一位衣着鲜亮的中年妇女说道,眼里满是鄙夷,“好看是好看,但布料太差了。”
“那我给你算便宜点吧。”玉清虽然受不惯那嘴脸,但为了生存,她不得低下声来。
妇人看着玉清的脸蛋,睨她一眼:“再便宜我也不会要。小翠,我们走。”遂带了身后的丫鬟高傲的离去。
其他妇人也有些受到影响,纷纷放下手中的绣品,叹息:“质量是差了点,用来做手绢会伤害皮肤。”
于是,两个时辰的时间,她只卖出了两套绣品。而且还是以低价卖出。
她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有些欲哭无泪,太好的绣布她是买不起的,她们目前的盘缠只够她买这中等的绣布,即使她将图案绣得再好,没想到这些妇人也是会这般挑剔的。
可能是因为这几天都是喝清粥,加上身子的过度劳累,这时她陡然一阵眩晕,遂连忙扶了旁边的大树,撑住身子。然后静静靠着树身,不敢乱动,等着那阵眩晕过去。
这一刻,她感到很无助。
这时,有个一脸笑意的妇人走过来,先是粗略看了会地上的绣品,然后一脸和善的对玉清道:“我看你这些绣品很不错,我们春香楼里正需要一些绣品,如果姑娘你愿意,我现在把你所有的绣品买下,而且聘你做我们楼里的绣娘如何?”
玉清的眩晕稍稍过去了一些,她听得妇人要买她的绣品,低靡的心霎时有了开朗。她忙不迭的点头:“我愿意,只要你喜欢我的绣品,肯买我的绣品。”遂快速收拾地上的绣品装进竹篓。
“那跟我来吧。”妇人打量她一眼,往前走去。
玉清背着竹篓跟在她后面,心为这丝希望雀跃着,总算有人肯欣赏她的绣品了,而且还聘她做绣娘,这样,她和小姝以后的日子就能改善些了。
欣喜着,等走了一段路,才发现那妇人是带她往一条偏僻的小巷而去,四周早已没了人烟。
她停住脚步,紧张起来:“你的春香楼是在这里吗?那我不去了。”
妇人转过身子来,那脸和善早已不见了踪影,却是换上一脸狠毒:“这花容月貌去做绣娘可惜了点,何不去做个吃香喝辣的花娘,瞧这水灵灵的模样,以后定能做个花魁。”
“不!”玉清大惊,连忙背着竹篓欲往回跑。却在跑出几步,迎面走来一个猥亵的男子挡住她的去路,男子见了她,一脸惊艳:“想不到杏娘找的是个如此绝色女子,把她卖去青楼可惜了,袁三我正缺个娘子呢……”这话把玉清惊得步步后退。
名唤杏娘的妇人瞪袁三一眼:“废话少说了,人给你带到了,你想怎样处置是你自己的事,快给银子来。”
袁三奸笑一声:“真不傀是杏娘,做事绝不赘言一句,哪,三百两,看这次货色好,所以加了一百两。”然后从腰间抽出几张银票递给妇人:“现在拿了银票快点走吧,袁三我现在被这水嫩的小娘子撩拨得心痒难耐了。”
杏娘接过银票,会意一笑:“那我杏娘就不打搅你的好事了,这次是你袁三走运,贪上个这么好的货色。”遂风骚的娇笑一声,扭着臀离去。
这个时候玉清已被那袁三逼至墙角,她慌乱的看着毫无人烟的四周,鼓起勇气惊道:“再过来我叫救命了,这里会有官兵巡逻的。”
袁三逼近她的脚步不停,淫笑:“你尽管叫好了,今日是硕亲王册封正妃的大典之日,全国上下的官兵都放假以示庆祝。任是你叫破喉咙也没人管的,哈哈。你就乖乖当我袁三的女人吧。”说着,已是如饿狼般朝墙角的女子扑过来。
此刻的玉清震惊在他的那句“硕亲王册封正妃”中,原来今日是他册封孟素月的日子呵,今日之后,他们就是双宿双栖了。她的心隐隐痛着,直到男人扑到她的身上,她才开始了挣扎,她用拳头拼命捶打着撕着她衣物的猥亵男人,脑海里全是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和孟素月在全天下面前的相携相拥。那夜她在灌木丛下的绝望,那挥不去的噩梦,再次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不要!”她在猥亵男人的掌下颤抖着,惊惧着,嘶喊着,却终是等不到那个男人来救她了。这次,此时,他正拥着另一个女子,在向全天下昭告着他和那个女子的誓言。却终是把她忘进了泥里,那一句的誓言早已随风飘散。她终是等不到的。
她嘶哑了嗓音,全身的力气早已用尽,此刻的她被男人狠狠压在身下,细碎的小石,刺扎着她的背,她却感觉不到疼。她闭着眼,一脸哀戚与麻木,男人的淫笑声再也进不了她的耳。
直到她的身上没了重量,直到四周一片寂静,直到她的身子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仍是不哭不叫,似一尊没有生命的躯体。
“玉清,醒过来,没事了。”男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语里全是颤抖。“玉清,现在没事了。”他抚着她的发丝,焦急得不能自已。
“玉清……”
她羽睫轻扇,终是被男人的声音拉回麻木的思绪。睁开紧闭的双眼,当看清眼前的男子,她终于呜咽一声,靠在他的胸膛,找回自己的惊慌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