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西已经可以坐起来吃一些稀饭或别的流质食物,因为吐出来的胃酸把扁桃体侵蚀的原因,她吞咽食物会觉得很
困难,李童喂她吃了些东西,告诉她自己该回公司上班了。
彭西说,放心,等我好了,会去找你的,决不让你一个人。
说话时因为体质虚,还是有些微喘,李童扶她躺下,深深地拥抱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火车站里依旧拥挤,广播里列车员不停播报几几几次列车到站或出站的声音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叶修年排队去买
票,让李童在售票厅外等.
站着无所事事的李童找了个地方坐下,很不耐烦地盯着大门口发愣.
渐渐地,她怔住了,那个曾经最熟悉的身影,她最熟悉的黑色背包,她最熟悉的紫黑相间条纹的针织长袖T恤,她最熟
悉的浓黑眉眼,她最熟悉的走路姿势,从她视线里缓缓移过来.
他拉着一个小小的长发女生的手,偏着头冲那女生露出可爱的笑,他笑的时候会露出被磕掉一半的大门牙,像一只
兔子.
她站起来,刚欲走上去,叶修年从售票厅里走出来冲她喊:“童童,票买好了!”
闻声那人的笑容戛然而止,他愣住,望向十米开外的李童.
四目相对,早已看不见曾经有过的深情,那人扭结着眉头,嘴唇动了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老公,你怎么了啊?”小小的女生不满地问道,顺着他的实现寻找他发愣的原因.
李童回过神来仰头对叶修年笑:“什么时候的车?”
叶修年似乎察觉到什么,看了看对面的男生,问:“认识?”
李童低头,声音很小:“陈加.”
叶修年的表情只一瞬间呆滞就恢复原样:“要不要和他说话?”
李童踌躇了一下,眼睛看着脚尖,说:“你等我一下.”
嘴角很快沉下去,失望蔓延开,湮没眼底低头的女孩,李童很确信自己感觉到了,心头猛烈一拧.
转身走向准备逃离的男子,声音不大也不小,恰好能让前面的人听见:“陈加.”
男子的背影僵住,似乎想走又抬不起脚步,她又叫:“陈加!”
这次声音大了些,他身边的小女生也听见了,小女生回头,眼里尽是疑惑.
李童走上去,问:“陈加,你不认识我了么?”
男子握紧了拳头,转过身来:“什么事?”
明显强撑着一丝底气.
“很久不见.”李童苦笑,“你看起来过得不错.”她的目光转移到小女生身上.“施冉冉呢?看来,你又换新猎物了
么?”
男子面如土色,有些愠怒:“李童你瞎说什么?!”
“没什么.”李童说,“我只想知道以前老嚷嚷自己良心未泯的某人现在是不是还敢嚷嚷出来.”
男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妹妹,不要相信这个男人.”李童轻蔑地斜视男子,规劝他旁边似乎不谙世事的女生,“他的心你永远也琢磨不透
,更别说对你一心一意.”
“说不定他今天还和你缠绵,明天就睡到别人床上去了.”
李童转身:“好自为之吧你们.”
叶修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不动,看得出来看得出来他很生气,李童走到他面前,拉拉他的手,说:“叶修年,我们走
吧.”
叶修年把她拉离车站,一直走到大门外,直到那两人看不见,直到李童看见那小女生怒气冲冲地朝那个人发火,直到
隔离掉售票厅所有的一切,他才问:“玩够了没有?”
没有半点感情的声音,冷漠到可以直接把人从高层大气摔下万米海沟.
“轰”地一下,世界坍塌了,胸腔被揪紧,里面传来阵阵刺痛,想说话却又似乎被人掐紧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觉得这样你就高兴了对吧?”更冷的声音撞击她的最后防线,那些已经消失很久的绝望破空而来,占据了所有
思想.
“李童我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李童冷笑:“呵,你才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就是这样的人,阴险,狠毒,斤斤计较,有仇必报,一直以来我都这样,
难道不是?”
她抬头,对上那双没有丝毫色彩的眸子,说:“我就是这样,怎样?”
车辆鸣笛刹车行驶的喧嚣声音一阵阵传来,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感觉那些声波在渐渐加大音量,像曾经看着叶修年
把电脑播放器的声音渐渐调大一般,肿胀着,笼罩天底下渺小的自己.
叶修年头也不回地冲进火车站去,身影在转角很快消失.
李童强撑着精神掏出手机拨叶修年的号码,耳边传来“嘟——嘟——”的忙音,一直不间歇.
“您好,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挂掉,继续打.
一遍有一遍,始始终终,都是,那样的,重复的,声音.
呵.
嘴唇被咬得发白,李童终于颓唐地滑坐在地上哭出来,胸腔大量缺氧,她控制不住地大口呼吸,像犯了哮喘一般,她
咬住自己的手臂拼命压抑掉那些要吞噬掉她所有氧气的几近窒息的冲动,良久,才站起来,干裂地笑了一下,转身走进马
路上飞弛的车流里.
原来已经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那个曾经给她灭顶之伤的男人,现在应该也不好过吧.
要怎样来描述这个轰隆作响的世界呢?
在这里面生活的人群都像被凌虐的群族,杀戮的血腥气味混杂着声色犬马里欲望的流波,生是如此艰难,艰难得如
披着荆棘往生的孤魂,被阳光一掠就会灰飞烟灭.
被什么摧残了意志?
是惩罚吗?
做那样的事情必将接受惩罚的吧?
既然你如此决绝地离我而去,那么,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亲爱的,忘了我,我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
我已经把你刻进了我的生命里,抽离掉你,我已经如失去了魂魄,那样的痛苦我再也不想承受.
那么,再见好不好?
李童嘴角上扬,闭上眼睛.
汽车的嘶鸣如一股飓风覆没了她所有理智,那时间她突然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世界都空洞起来,无力睁眼,也无力走
动,她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司机的叫骂声被混乱成奇怪的被忽视的乱码,像梦境一般存在.
不住的有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尖锐声音刺得她头疼欲裂,想举起手敲一敲,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
真的,会死了吧.
亲爱的,再也,看不见你了.
“李童你这个白痴!你在做什么!”怒吼声穿过所有的屏障钻进李童游离的意识,她听见飞快奔跑的脚步声,她知道
那是幻听,只是马上,她被拽起来倒进一个宽厚的胸膛里,被动地给人拖回人行道,她睁开眼,精神涣散地瘫软下去.
“童童,童童!”焦急的声音传来,她被人手忙脚乱地试图扶起来,但最终还是只能由她坐到地面上.“你怎么了,啊
?有没有受伤?”
李童泪流不止地咬着嘴唇说不出话,叶修年用力抱紧她:“你怎么这么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真的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轻贱!”
“你如果真的出了事怎么办啊!”
“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我知道你恨他,可是现在有我在……还有我在……还要恨吗?为什么还要恨呢?
”
尚不在状态的女孩许久才缓过神来回拥他,喃喃地,带着哭腔颤抖:“叶修年,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我什么
都不怕,你打我,你骂我,都没事,不要丢下我……对不起……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不要走……不要走……”
叶修年收紧手臂,似乎要将女孩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粗重地紧张地呼吸,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丢,下,你.”
女孩笑了.
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让人感动的呢?这样,就已经够了,无所谓爱情,无所谓生活,只要有这句话,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