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当空,山夜风凉。
丝晴一袭白衣迎风而立,凝望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舍利塔,怔怔出神。
眼中虽看着灯火,白天的事却清晰的在脑子里回放,反反复复,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够放过。
她已经私底下问过向梅,知无影掌乃是永秀宫绝技,绝不外传。且观罗承烨所中之掌,若无三十年功力,绝对无法使出。而在永秀宫中,能够使出这样精纯的无影掌,除却永秀宫主,再无他人,而永秀宫主,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如若不是永秀宫的人,那么又会是谁呢?什么人竟然能够将永秀宫的绝学练得如此精纯?
会不会是永秀宫的叛徒?她问向梅,可是向梅却摇头说不知道,于是她命令她尽快查清此事。
不过,虽然向梅掩饰的很好,但她躲闪的目光依旧没能逃出她的眼睛,所以她几乎马上肯定,向梅定是有事瞒着她。她本想逼问,略一思索便放弃了。向梅自是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如今却不肯明言,怕是有难言之隐,她不妨多等几天。
木熙过了转角,便看到丝晴迎风凝立,淡淡的月色笼罩下来,衬托出她如仙一般飘逸,不觉的便迷了眼。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丝晴凛回深思,转身便见木熙站在不远处,鬓发如刀裁,狭眸如秋波,唇比朱丹艳,衬着红衣,说不出的妖媚,道不尽的风流。
这样的美貌,这样的风采,身为女子亦深觉不如。说不自卑是假的!
木熙轻笑,徐步来到身边,一把将她捞入怀抱,亲昵的点点她的鼻子,戏道:“不用叹息,长得再妖孽,最后还不是被你牢牢栓住,动弹不得?”
“你很遗憾是不是?”丝晴知有意开解,一把推开他,含笑向他:“如若你觉得不甘,我可放手!”
木熙闻言果然黑了脸,忿忿的瞪了她一眼,咬牙道:“你休想!”
丝晴只是笑,心里却没有一点快乐的影子。
木熙看透她的心,叹息一声,拉过她的手,安慰说道:“不要太担心,一定会找出真正的凶手的!”
“如果找不到呢?”她低头笑,轻声问道。她找到的线索没有一样是对她有利的。如果浑天堡的人知道罗承烨眼中的映像是她,她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说不定,这些,也是在凶手的计划之中。一个人能够计算到如此精确,看来是下定了决心,不让她脱身了!
“就算找不到也没有关系,大不了就担个恶名,谅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狭眸一黯,闪出森冷的光芒,木熙淡声说道。若是他,他根本就懒得跟他们啰嗦。
丝晴惊讶的抬头看他,只见他狭眸幽深,薄唇微翘,说不出的张狂,仿佛世上没有一件事在他眼里。她不由得羡慕他。她的心,有太多太多的束缚,背上有太多的包袱,所以走起路来一点都不轻松。什么时候她也可以像他一样随性而活?
“把那些条条框框通通烧掉,把你丢不掉的包袱扔给我,不就可以活得轻轻松松了?”木熙从后面抱着她,轻吻着她的耳际低笑:“来,告诉夫君,有什么让你为难的?”
真的可以将包袱扔给他吗?丝晴垂眸,嘴角淡出一抹笑容。她并非争强好胜之人,如果有人能够帮她撑起天空,她自是乐得逍遥快活。只是,人生总有许多事,是不能够丢给别人的!
木熙拉着她走到一边,狭眸似笑非笑,淡声问道:“丝晴,今天你在师伯眼里,看到了什么?”
丝晴抬眸看他,脸色淡下,说道:“我看到了我自己!”
眸光一凛,木熙却也未有太过惊讶,他就知道,她不肯当众说出,定是重要的线索。他唇一弯:“看来凶手是煞费心机,定要置你于死地。”
“你就这么肯定不是我?”丝晴抬眸笑看他。
“那当然。”木熙亦笑,狭眸流动着深情:“如果连自己的娘子都不相信,我还能相信什么?”
丝晴笑。
“娘子是否如夫君相信娘子一般相信夫君呢?”木熙含笑看向丝晴,语似不经意。
丝晴微微一怔,继而笑道:“当然!”
他话里的意思她自是明白,只是每个人都有一些隐私。难以对人言。
木熙看她,狭眸渐渐深邃,让人难以捕捉他在想些什么,一会绽唇一笑,问道:“你和永秀宫可有什么渊源?”
若等这个女人主动向他坦白,估计这一辈子都别想了。他还是主动一点好了!
丝晴微微惊讶的看他,继而一笑,看来他已是深知她的脾气。是的,若是他不问,她自己绝不会主动说的。开始是不能说,后来,便是没有必要说了!
她轻笑:“我今天在浑天堡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苏丝晴!”狭眸不悦的眯起,眼里全是警告。他是不是太宠她了?竟敢糊弄他!
“当日我坠落山崖,是永秀宫的宫主救了我!”丝晴坐在石凳上,双手捧起清茶,缀了一口,轻言慢语:“她要我加入永秀宫,被我拒绝了!”
“但是你还是学了她们的武功!”木熙看着她,深眸闪过一缕担忧,沉声问道:“丝晴,她到底要你为她做什么?”
“抱歉!”丝晴抿了一口茶,抬眸笑看他,眼里有着歉意。
木熙冷下脸色,低头不语,过了一会,才说道:“苏丝晴,你时刻给我记住,我是你丈夫!”他说罢拂袖回房。
其实她不说他也已猜中几分,他不说,只是希望她能够对他坦白。虽然她隐瞒是为了他好,但是,没有一个丈夫,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孤身犯险而自己置身事外的。
丝晴闻言浑身一震,心头百感横生。却也只怔怔出了一会神,待得夜渐深去,悄然掠出了龙华寺!
淡淡月色下,白色的身影飘抉如仙,掠过大片的原野,趁着深夜巡查的卫兵一个不注意,飘然入了开州城,来到一间小小的民居。
“冷岩!”丝晴站在狭小的天井里,悄声叫唤。
“丝晴,你来了?”屋里传来冷岩低低的声音,夹带着难言的喜悦,紧接着屋内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丝晴微怔,抬眸看去,只见淡淡的月色下,清俊的男子一如往常的坚毅,腰杆犹如标枪般挺直,漆黑如同星辰的眼睛涌上几分喜悦。他努力的想要装出无事,但是丝晴锐利的目光依旧从他苍白的脸色察觉了他的伤势。
“冷岩,你受伤了?”丝晴惊呼一声,掠过去将他扶住,满眼担忧,心头颤抖,却只能够强自控制,将他扶入屋中:“来,我扶你进去躺下。”
三年前冷岩已是武林第一快剑,三年的磨练,他的剑只有更快。整个武林能够接下他的剑也只寥寥数人,如今却深受重伤,如何不令她心惊?
“不用担心,我没有事!”冷岩看到丝晴为他担心,心里暖暖的,唇边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柔声安慰。
“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何不通知我?”丝晴小心翼翼的将他扶进屋中,照料他躺好,点起灯火,凑近前来察看,待看得他内伤严重时,忍不住气恼。要知现在开州城中江湖人物渐多,若是有人知道他受伤前来寻仇,他如何提防得了?
“没事,我已运功调息,过两天就好!”眼睛亮如星辰,嘴角含笑,冷岩低语安慰。
“不行,我马上为你疗伤。”丝晴庆幸自己今晚来了。她果断的将他扶起坐好,在他身后盘膝坐好。
“丝晴,我真的没事!”冷岩心中虽暖,却还是出声阻止了她。他已知她现今正值困境,消耗内力实为不智。
“我主意已决,不必多说!”丝晴打断他的话,正要运功,方才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运功帮他。永秀宫三年,她专心于学武,这些反而没有学。
她有些不好意思,低低问道:“那个,要怎么做啊?”
冷岩闻言一怔,继而扑哧一声笑起来。她真是太可爱了!
“笑够没有?笑够了就告诉我怎么做!”丝晴也忍不住笑,却很快停下来,板着脸说道。
“好,好,我说!”冷岩眼底柔情荡漾,唇边笑意浓浓,一边止了笑,一边告诉她方法。
丝晴不敢妄来,默默的想了几遍,觉得有把握了,方才运功于掌,按在他后心,徐徐输气。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夜风从窗口吹进来,摇曳了灯火,却吹不散淡淡萦绕两人的白雾。
约过了一个半时辰,丝晴方才手掌,径自运功调息。
冷岩转过身来,就着昏黄的灯光看到她秀发间布满了密密的汗珠,抬起手想要替她擦拭,却最终怕惊扰了她,反害她走火入魔,默默的放下,只安静的看着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芳香,目光渐痴迷。
片刻之后,丝晴调息完毕,张开眼睛,却遇到他痴迷深情的目光,一怔,心底一窒,涌起一阵酸痛。她别开了头,转身下床,边穿鞋子边问道:“冷岩,你可感觉好点了?”
冷岩回过神来,甚觉尴尬,更因为她的疏远而心碎,黯了眸光,敛了笑容,恢复一张冷漠没有表情的脸,转过身,点点头,沉声说道;“已经好了五六成了,只要再精心调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丝晴默默的点头,看到他又复冷漠,心头激痛,却只能隐藏。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仰视着他,问道:“冷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丝晴,你要小心,有人要害你!”冷岩闻言凛起神色,认真的说道。
“你知道什么?”清眸凛起,丝晴紧紧的盯着他:“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冷岩默默的点头,喘过一口气,说道:“我今天上午得到消息,知道浑天堡的人前去找你麻烦,于是赶往别院,哪里知道我刚到达,便看到一个黑衣蒙面人从别院出来,朝另一个方向去了,我感觉蹊跷,因此追了上去,那人发现了我的踪迹,便要杀我。此人武功十分高强,竟是我平生未遇,我与她恶斗一百多招,最后中了她一掌,被她逃逸而去。”
他虽简单描述,丝晴却听得胆颤心惊,能够将冷岩打伤的人,武功可想而知有多高了,这一场恶战定然激烈非凡。她不敢想象,若是这一掌要了他的命,她会如何心痛。
冷岩见她眼露惧色,知她心中有自己,心不由得一柔,说道:“我虽然中了她一掌,但是她却也中了我一剑,伤势定不比我轻!”
丝晴闻言方才松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方才说道:“你看出她是什么人?”
冷岩闻言深深的看着丝晴,眸底隐着担忧,沉声说道:“丝晴,你要小心永秀宫的人!”
“她是永秀宫的人?”丝晴霍地抬眸。
冷岩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不敢确定她是否是永秀宫的人,但是我确定她用的,是永秀宫的武功!所以你还是小心为上!”
丝晴点点头,说道:“今天我们验了罗堡主尸身,发现他是被永秀宫的无影掌所杀,我问过向梅,永秀宫中能够使出如此精纯的无影掌,怕只有宫主一人。但绝不可能是宫主,所以,我怀疑此人很有可能是想阻挠我办事,但是又没有把握杀我,因此才出此下策。”
冷岩点头,说道:“这几天我想办法调查一下关于永秀宫的事情!”
“不,冷岩,你的伤还没有好,你还是随我到龙华寺好了!”丝晴皱起了眉头,不放心的说道:“至于永秀宫的事,木熙会派人去查的!”
眸光黯了下来,心在听到木熙的名字时被狠狠的刺痛。如果不是那个男人,他不会一点机会都没有!
“冷岩,随我去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丝晴将他的痛色收在眼里,心亦黯然,却固执的坚持。她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在这里!
丝晴,你不能够这样残忍的对待我!我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你在别人怀里欢笑?
冷岩心底一阵钝痛,深眸旋起黑色的漩涡,将他的痛苦吸入眸底,他沉声说道:“不,丝晴,我在外面暗中行事,会更加方便!你不必担心我,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冷岩,”她轻声唤他,清眸涌起薄雾。他总是处处为她着想,可她却每每连累他受伤,这让她情何以堪?
冷岩眼底淡上一抹忧伤,深深的看着她,嘴角微翘,轻声说道:“天已快亮,你赶紧回去吧!莫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丝晴转眸看向窗外,启明星已高起,夜色渐淡,天的确快要亮了。她必须回去了,她不能让木熙担心,也不能够让惠空大师难做。
“我走了!你好生照顾自己!”丝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决然而去。她已决定回去之后便让清蓉过来保护他。
“终于舍得回来了?”她悄然回到龙华寺,暗中调遣了清蓉前去保护冷岩,方推门进屋,便听得一个充满醋意的冰冷声音带着几分讥诮响起。
她回身关上房门,含笑看向屋里,但见一双闪烁星辰在黑暗中发出冷光,隐约的看到床铺上木熙的身影隐现。
丝晴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正要喝下去,突然感觉到一阵轻风卷起,袭向她手中杯子,她的手快速的划了一个圈,转过身子,神态自若的喝了一口水,便被木熙气呼呼的夺了去,重重的放在桌上。
她回头,只见木熙一脸寒霜,眸底怒火跳跃,狠狠的瞪着她,仿佛要将她剁成十八块一般。
她不由得失笑,明知故问:“你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是不是寺里的床睡不习惯?和尚住的地方就是这样的了,你且忍耐一下!”
“苏丝晴!”狠狠的抓住她的肩膀,他怒火高炙,咬牙,恨不得将她掐死。
好痛!丝晴咬牙克忍,脸上淡起一抹微笑,仰脸静寂看他,无言的对峙。
看她淡笑如风,木熙顿时觉得挫败。松开了手,回身坐在床边,冷冷的看她,寒声问道:“你去哪里了?”
“我去见冷岩了!”丝晴缓步走过去,一边宽衣一边淡淡的说道:“他在别院遇到偷袭者,不慎受了重伤。”
“还有呢?”眸光柔了几分,某醋桶语气依旧恶劣。
丝晴意欲倒下睡觉,却被木熙一把拉起来,无奈的说道:“他不肯跟我回来,所以我让清蓉去保护他。”
“没有了吗?”木熙紧紧的盯着她,依旧不肯放过她。
“还有?”丝晴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说道:“还有就是说一下白天的事,没有其他了!好了,我好累啊,你让我睡一会。”
木熙闻言脸色一沉,猛地一把将她拉起来,可她却闭上眼睛,像猪一样沉沉睡去,叫不醒,拉不起,可将木熙气坏了,一把抓过她的手,狠狠的咬下去。
“好痛!”丝晴终于无法无视,连忙将手夺回,丝丝抽气。这家伙,真要将她的肉咬下来吗?
“你也会知道痛的吗?”木熙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丝晴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只觉得心被狠狠刺痛,悲伤缓缓漫上来!
她不是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只是,有些事,欲要说时,已经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