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仰熙被轻微的敲门声吵醒,睁开眼来,朝外沉声问道:“何事?”
“三少爷,您该起来准备更衣进宫了?”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
“进宫?”他灵台一凛,才想起今天竟是元宵节,可不是要一早进宫?心里却没有一点喜悦,反倒有些懒懒的不想动,凤眸暗了暗,冷漠了脸色,淡道:“你们就在门外等候吧!”
略动了动,感觉到压在手上的重量,垂眸看去,只见沉睡中的女子睡颜天真甜美,毫无防范,细腻的肌肤犹如凝脂,云睫覆在脸上,像一把张开的扇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阴影下的清泉,嫣红的小嘴微微的张着,像熟透的草莓,在几缕青丝的逗弄下,越加的诱惑人心。
凝眸,心却跳得越来越快,连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仿佛全世界都听到一般!有些窘,连忙转过头去,深深呼吸,可侵入鼻端的,却是她像青草一样的芬芳气息,只让他的心跳得更快,更乱。
他这是怎么了?他深深凝眉,很不习惯这样的感觉,但,好像也不讨厌。
她的身子很柔软,很暖和,让他从来未有的酣眠,很奇怪,每次和她一起睡,睡梦都特别的甜,也许是因为她太温暖,也许是她的味道正合他意,无法计较了!
紧了紧她,把头埋在她的秀发里,心越发的懒,不想起来,但是偏偏有人不肯让他偷得一时半刻的温柔,又是一声催促,他暗暗咒骂一声,无可奈何的起了床。
骤然失去依靠,她似乎有些不习惯,嘤咛一声,动了动身子,又侧过身抱着被子继续睡。很幸福的样子。
仰熙有些失神,坐在床边探了探她的体温,已经没有昨夜那般烫了,高烧退了不少,放心了些许,转身就往外走。今天的事极为重要,不容有任何错失,他必须全力应对,虽然,他并不喜欢。但,人又有几个是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呢?不过是应势而生罢了。
临出门前,嘱咐了一声冷岩,又暗中安排了一批高手,这才离去。今天是元宵,所有世子都需进宫,木熙也不例外,不过木熙那性子,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谁知道他会做些什么!心里有些担忧,却不能停留,毕竟他要做的事,比起她,要重要得多。
木熙果然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正该出现在皇宫的时候,他却出现在仰熙的院子里,依旧是一袭红衣,墨发如染,丝丝飘飞,狭眸溢彩,流转多情,说不出的风采,道不尽的魅惑,斜斜的倚在门口,唇角似笑非笑,看着主卧房外挺直而立,面无表情的冷岩,懒懒说道:“冷岩,什么时候你该行做门神了?”
冷岩一动不动,抬眸看了一眼木熙,沉默。
“二少爷,三少爷已然进宫,您若是有什么事,不如晚点再来?”梁初含笑着迎出来,一边行礼一边说道。
“凭他?也配?”木熙斜斜的瞄了一眼梁初,语带不屑,轻轻吐出,却一点也不失风姿,转眸看了一眼四周,轻笑道:“他应该跟你说过我所为何来吧?”
“三少爷略提了提!”梁初不卑不亢,含笑道:“不过三少爷也特意交代小人,苏姑娘病体虚弱,不宜见客,还请二少爷改天再来。”
“既是病体虚弱,那我更需带她回去好好照顾。”木熙狭眸一暗,笑得蛊惑人心,直起身子,含笑着抬步便进,竟真似是探望病友一般随意。
“二少爷,苏姑娘尚未醒来,依小人之见,您还是不要打扰她休息的好,恐对她的恢复有损。”梁初一闪身,又拦在木熙前面,依旧笑脸相迎:“而且,那也是您所不乐见的,不是吗?”
“怎么?你要教我怎么做事?”木熙狭眸一眯,轻轻的笑,低沉的嗓音动人心弦,却夹带着危险。
“小人不敢,小人只是一心为苏姑娘着想,若有得罪,还望二少爷见谅!”梁初心一颤,却依旧不为所动。
“如果我一定要呢?”木熙不但不恼,反笑得灿烂之极。
“若是二少爷执意如此,那小人只好得罪了!”梁初抬眸看向木熙,淡笑道。
“好,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吧!”木熙一笑,迈步便往里走。
梁初脸色一凛,一挥手,周围出现十几个高手,却也不出手,只等梁初一声令下,可他却一闪身,退到冷岩身后。
“听说冷岩的快剑天下无双,我早想领教一番了。”木熙含笑着看向冷岩,红衣飘飘,款款而来,风姿绰约,如信步闲庭,一动一静,莫不美极。
他料定仰熙会让冷岩看守丝晴,因此才会趁着他入宫之际前来。毕竟他武功再好,要以一人之力对抗两大绝顶高手,也是毫无胜算的。
冷岩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可知道她受了伤?”
木熙眼波一转,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害她的!”
“可她的伤,还是恶化了!”冷岩冷声说道:“你不该让她喝酒的!”
“这不可能?”木熙停下,笑容一敛,心生担忧,皱眉说道。
“不管可能还是不可能,这已是事实!”冷岩淡淡说道:“你回去吧!我是不会让你把她带走的!”
“那是你的事!”木熙沉默半晌,凝视着那扇门,忽地又笑,夺尽天地光芒。“我要带她走,那是我的事!”
一语言毕,身影突闪,正要出手,却听得房门吱呀的一声开了,一个略显单薄的瘦小身影出现在门后。
“小猪?”木熙一见丝晴,眼睛一亮,身形突转,转向她掠去,哪知冷岩亦是一眼觑到,心喜之际却不忘责任,剑出如闪电,挡在他面前,封住了他的去路。
木熙眸光一沉,手已经抬起,运气凝功,便要回击。
“住手!”丝晴一手扶着门,一眼看到两人竟真要打起来,连忙出声。
手生生顿住,木熙转眸向丝晴看去,但见她脸色略显苍白,一双眼睛却一如往日的清澈明亮,唇边笑容淡淡扬起,如轻风拂过湖面,肆意随心,那里还有半分昨夜酗酒的愁苦,不由得一怔。
“冷岩,二少是来看我的,拿剑对着人家多不好,把剑收了吧!”丝晴又转眸看向冷岩,淡笑如风。
冷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终于缓缓的收了剑,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扶住她,又喜又忧,沉声问:“丝晴,你醒了?怎么出来了?这里风大,还是回去吧!”垂眸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单衣,默默的脱了外套细细的替她裹上。看到她目光停留在木熙身上,心下有些黯然,她是不是喜欢二少呢?不然为何衣衫未整便出来喝止?
“小猪,就算再想念我,也要照顾好自己啊,若是冻坏了你,最后心疼的还不是我?”木熙亦到她身前,看到她衣衫未着便出来制止他们,又是心痛又是温暖,一把揽过她,眼神温柔,脸上却依旧是那不羁的笑容,调笑道。
丝晴悄然后退一步,脱离他的怀抱,抬眸看他,脸上带着疏淡的笑容,轻道:“二少爷又拿我开玩笑了!你且一边坐会,我换好衣服便来。可好?”
木熙感觉到她的疏离,心中一痛,待要将她抓住,却被冷岩所挡,欲要还击,却又不想让丝晴担心,只得暂忍,温柔一笑:“好,我等你!”
丝晴退后一步,离了冷岩的扶持,朝两人微一点头,合上门,笑容也渐渐消失。
头又一阵激痛,她轻轻皱了眉,一手按住额,闭目深深呼吸,不敢呻吟出声。外面那两人都是绝顶高手,她一出声,他们定然知道了。但是她不想再让他们为她担心,更不想让他们为她而伤了感情。
不过,头痛得还真是厉害,这应该就是宿醉的后果了吧!脸上浮起一抹苦笑,以后,再怎么难过,也绝不酗酒了,酒入愁肠愁更愁不说,这头痛的后果可真不好受。
稳住了呼吸,走到床前坐下,一边揉着太阳穴,尽量减少痛楚,一边回想昨夜醉酒之事,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之后,有没有发疯,或者说些不该说的话!听说有的人一喝醉,会唱歌跳舞干一些疯狂的事,不知道自己酒品有没有这么差。
心下有些黯然,她是极不想让人窥探到心中悲苦的,但若果真发生了,也是无可奈何,唯有学着慢慢放手。她深深的呼吸,告诉自己,一定要学会放开手,放开!
“小猪,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帮你?”外面传来木熙调笑声。
这人,真是风流成职业病了,关心人也不忘占人便宜。丝晴淡淡一笑,应道:“没事,我很快就来了!”
左右看了一眼,房间里并没有准备她的衣衫,应该是没有料想到她会起来,所以来不及准备吧!她想了想,起身到一边的衣柜找了一套新做的男装套上。她身子太娇小,绑上腰带仍旧显得过于宽松,下摆也太长,都拖到地上去了。丝晴也不管,反正又不是她的衣服,脏了破了也不心痛,再梳理了一下头发,转身便走出去!
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的木熙一见丝晴,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一手指着她,又好笑又好气的道:“你穿的这是什么衣服啊?难道他们还没有为你准备衣服吗?怎么穿成这样?把它脱掉!”他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因为他忽然想到她现在穿的是仰熙的衣服。
丝晴抬头朝他淡淡一笑,举步朝他走去,轻笑道:“不要紧,不过是避寒罢了!况且你不觉得这样穿也很可爱吗?”
“不可爱!”木熙看了她一眼,像个孩子一样满脸不高兴,伸手拉了她便往外走:“我们走!我给你换一套衣服!”
穿的是别的男人的衣服,再可爱也变得不可爱了!
冷岩沉默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冷岩,让开!”木熙脸色一沉,喝道。
冷岩看了一眼丝晴,但见她笑如轻风,一点也看不出她的心意。心一痛,是不是为了安慰他们,她再一次戴上笑容面具?丝晴,你是不是,也想离开这里?
木熙将他眼里的犹豫看在眼里,也不说话,直接拉了丝晴便走。只要冷岩不出手,其他围上来的人,根本就不在他眼里。
但冷岩虽然有些动摇,却还是稳稳的挡在他们面前。
“二少爷,”看了一眼冷岩,丝晴突然停下脚步,轻而固执的将手从木熙手中抽出,后退一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仰脸看他,淡笑道:“对不起,我不能随你离去!”
她的话,如一颗炸弹,不但震惊了木熙和冷岩,也震惊了在场的其他人。再也想不到,最后不愿离去的,是她。
“什么?丝晴,你说什么?”木熙脸色大变,怀疑自己根本就听错了。
“我说,我不能随你离开!”清眸对上他的眼眸,沉着而淡定的说,坚决的意味。
木熙浑身一震,几不能站稳,心如锥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低问道:“丝晴,你说的,不是真的,是不是?”
满眼希翼的看着她,希望从她的小嘴里不要吐出残忍的话语。她已经两次为了明熙选择离开他,这一次,他希望她选择留在他身边。
“丝晴,”看着她疏离的笑容,清澈的眼眸,只要张开的嘴,他忽地没有勇气听她的答案,一步上前,低头吻住她的唇,就连冷岩逼近的剑锋也未能让他放开她。
丝晴一怔,呆呆的睁着眼睛看着他,感受到他吻里的请求和无法言语的恐惧,心,像是被慢慢的撕裂了一道口子,痛楚缓缓蔓延。她忽地惶恐,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
“丝晴,跟我走吧!”感觉到冷岩的剑锋逼近,他突然一把抱住她飘然向后,堪堪避开,离开她的唇,紧紧的将她拥在怀中,轻吻着她的耳际,低低的说道。
他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际,带来一阵****,麻麻的传入心际,带来一阵悸动,他的温度哪么炙烈,热热的烫着她冰冷的心,她感觉到一种叫做感动的东西在心间流动,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意。
他,是真心对她好的吗?她,可以抓住他的温暖吗?就像抓住浮木一样,抓住他,是不是就可以度过痛苦的河流,忘却前尘,忘却你,云起?
水汽缓缓的弥漫上清眸,凝成水珠流转,却始终没有化作泪水流下来。
他很温暖,对她很好,但她不能拿他做浮木。那样对他不公平。即使,他有那么多风流韵事,心似乎很坚强。但,她还是不想那样对待他。他值得更好的女孩来珍重,只是不该是她。她的心千疮百孔,住着一个不知何时才能够忘记的人;她的身,已经不再清白,虽然那不是她的错,虽然她从来不认为自己肮脏,但是在这个讲究贞洁的年代,又会有几个人看到心的诚意?
最重要的是,她不是一个拿感情来游戏的人。她,不想在忘却云起之前,开始另一段感情。也不想,让自己成为罪人。
“对不起!”轻轻说,眸光一凛,脸色坚定,她抬起手,按在他胸前,缓慢而用力的,推开他!他快要窒息的心跳让她感到难过,手上几乎无力,可是她咬牙继续。
他要的情她给不起,她要的,他也给不起,早日斩断,及时抽身,方是正策。
“为什么?你不是很想离开这里的吗?”一手抓住她即将抽回的手,将它按在他的心房,垂眸看向她,收敛了痛色,沉声说道:“我可以带你离开,你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很诱人,她几乎想答应他了!但是她还是抽出了手,扬眸对他笑:“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很抱歉!”
如果她可以自私一点,多好!哪么她就可以不管不顾的利用他们对她的感情,离开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但是她不能够说服自己,她不想利用他们!说她傻也好,痴也好,她就是不想利用他!固执的!
“你喜欢他?”木熙哑了嗓音。
喜欢慕容仰熙吗?不见得。
丝晴笑,一阵风来,她觉得有点冷,缩了缩脖子,说道:“好冷!我要回房间去了!”转身就走。
“今天皇上就要下旨赐婚与他和傅瑶了!你留下来,要如何自处?”木熙有些气急。
丝晴笑得风轻云淡。那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暂时在这里养病而已,又不是要嫁给他。
木熙一把抓住她,凝视她,眼神渐渐坚决,道:“如果我一定要带你走呢?”
丝晴心一颤,脸上却笑得更灿烂,像孩子一样天真,用手圈住自己,道:“好冷啊!一定是太饿了,热量不够,所以才这么冷,我想吃东西了!”
“苏姑娘,早点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请您回房吃吧!您高烧刚退,身上又有伤,不宜吹风,还是请回吧!”梁初这时候笑着上前说道。
“说的是,你身子弱,不能再吹风了,仔细又病了!”冷岩也走过来,对木熙说道:“丝晴昨夜高烧,现在才退了一点点,实在不宜吹风,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丝晴——”木熙闻言一凛,他本不信他们的话,但现今看她弱不禁风,仿佛一吹就走,心里也起犹豫。若她果真病得严重,强行带她走,对她有害无益。莫非她是因为这个才拒绝离去?
丝晴扶着冷岩回房,又回头看向木熙,苍白的天光里,红衣的男子风华绝代,却染了一抹孤寂,她心痛,却微笑道:“二少爷,再见!”
不要不开心,只要给自己时间,你一定会忘记我,到时你会知道,你今日执着的一切,不过是心中的一场幻觉。
“小猪,我不会放弃你的!”木熙忽地仰笑,定定的看她,说不出的坚定。
丝晴一凛,顿了顿身形,复入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