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繁星,就像是落在头顶上方似的,满是鱼腥味的甲板上,躺着几十名白天劳作的人,鼾声如雷,没有人会在云遮弯月的那刻,去欣赏惆怅的月色。
简单的用过粗糙的饭菜之后,景洛小心地扶着步履蹒跚的女子,穿过漆黑陡峭的阶梯,往船舱的底部走去,许多年累积下来的浑浊,变成一股子搪塞人心的恶臭,没有人能够忍受这样的气味,即便是将船当成了住家的老船工也不会来到这里,最让人忍受不了是那些体态庞大的水老鼠,随意乱串,不是一只只,而是一群群在你的脚下绕过,这里是它们的领地,也是渔船上的水牢。
整整十天了,白天在甲板上杀鱼劳作,晚上就要回到这里,淡然地承受如同疯爱般的痴狂泄愤,只是俩人的眼眸镇定,步履从容,行走间就像是漫步在宫道般的悠闲。
看守他们的几个侍卫,掩着鼻子地疾步离开,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淡然地笑笑,踏过坚硬的巨大鱼骨往前走去,转过几个更为肮脏的拐角,却是另外一个天地豁然出现,任谁也不会知道,这样污秽的绝境之地,竟然存放着无数的珠光宝石,泛着妖娆的光彩。一箱箱的金币珠宝,无数的绫罗绸缎,随心地装在千年不烂的铁木箱子里面,几颗千年凝聚的海珍珠放置在一边,照亮暗夜。
绝境逢生未必就是虚晃的言语,坎坷的来路,不曾气馁的心终会遇上闪亮的明珠,其中的真谛又有谁能明白?
这个世界,恒古未变其本质,那些所谓的变化只是迷惑世人的华表,带着怎样的眼眸,就会看见怎样的世界。它也从未亏待过任何的人,那些抱怨的哀叫,也只是内心的惶恐和气馁,总有那么一些人,纵然深陷涡轮,纵然遭遇坎坷,可是凭着始终不曾改变的坚忍,身怀博大的胸襟,且行且珍惜的傲情,依然笑看沧桑,笑看风云!
当初的那个藏宝者,想必是匆匆而走,他因何没有带走这些珍宝,恐怕无人能够知晓,可是那双更是巧夺天工般神奇的手,在阴暗的地界上,竟是造就了一扇密不透风的门,隔开着外面的世界,几根粗大的管子,直接连通外头,咸湿的海风日夜不间歇地将清新的空气吹进来,景洛也曾小心的看过管子的出口处,竟是隐藏在船舷侧的出水口。
角落边,密封的坛子里面,有风干的牛肉,羊肉,清香的米酒,更是让人惊喜的是,那些密封的青花瓷瓶,竟然是一瓶瓶的药丸,有解开毒素的各种解药,也有治疗风寒等病症的常用药,还有就是截取他人性命的毒药!
一匹匹的绫罗,厚实地铺在了巨大的,装满奇珍异宝的箱子上面,成为世上最为昂贵的床,中间隔着一大块绿萝锦缎,地上铺就着厚实的绒毯,两边还有一些书架,摆放着一些博古的书籍,一张小小的书桌紧靠一边,砚台毛笔一应俱全。
狭小的角落边,还有着一个木片围成的浴房,里面一应俱全,不间歇的热水不知从何处流过来,虽然是一个极其细小的管子,但是一样的能够让人浑身舒坦地洗去一身的腥味。
向凝微颤颤地走了出来,沐浴过后,脚下的力道就想是抽干似的“小凝,你没事吧”柔和的言语,自绿萝锦缎的那头传来,听着没有动静,他猛地放下了手中的笔,停止了航海图的绘制,凭着惊人的记忆,他把当天的航海线路全部地摹绘出来,甚至可以预测未来三天的行进路程,鸿国的战神岂能是坐以待毙,任人宰割之人!
修长的手,掀开帘子“怎么了?”他大步走过去,看着她蜷缩在箱子边,光滑的额头上面,密布冷汗“没――什么――痛过之后,就会好一些”虚弱的声音,飘散开来的声线,一开始的时候二十天,渐渐地就变成了十天,浑身地疼痛,如同侩子手的刀刃,一刀又一刀地剖开血肉。
俊脸上,一阵失色般地苍白,默默抱着微微发颤地身子,那双手暗暗用力地聚满真气,缓缓地揉搓她的后背,凸起地脊梁骨,瘦骨嶙峋,他的心里头一阵阵的发疼,“不用,你的毒才解开”向凝扭过头去,只是他淡然一笑地摇摇头,一如既往的笑容就像是生命中的阳光,聚集起来的力量,缓缓地溢进了枯竭的心脉,忐忑中接受了他的力量,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肩膀上面再也不用抗任何的东西,惊才艳艳的他们总是将一切考虑在前。
一个时辰过去了,景洛睁开狭长的丹凤眼,举止似水柔肠,身上有种灵动地从容,转头看着她虚弱地陷入沉睡中,他小心地掰开了已经咬破的红唇,感受到她的疼痛,而她竟然没有哼一声,这样的她,更是令人心肝俱裂般地疼痛,小心地给她盖上了被子,转身拉开了绿萝帘子,这样的他即便是低头书写,也能清楚地看见她的脸庞。
坐在书桌上,他闭上了眼眸,细细地回想了今日的航线之后,拿起刚才搁置的笔,开始描绘出今日的海线图,他的书房中,也有一副巨大的航海图,穆赫国初初建成,当初的范家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却是在五年之前忽然地消失不见,何况箭刺她的范姑娘是安然离开的,那是叶之陌顾念恩师之情。沉痛过后,冷静下来的他更是心心念念地牵挂着她的安危,一支训练有素地海战军队,在他的倾心支持中,就在五年之前悄然成立,由樊蒙天亲自挂帅,这是一场注定的战役。
画出来的航海图,如同摆放在渔船控制舱的海域图,如出一辙,他缓缓起身,疼惜地看着她的苍白,若是没有判断错的话,这艘船似乎开往落罗国,那里或许就是范家的势力范围,你叶之陌或许是顾念恩师的情意,那么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
拿着铮亮的夜明珠,他走到了那些青瓷瓶处,再一次细细地翻找着狼毒的解药,又或许是她的身上还有着别的毒?他的心头一个颤动,按着夭离的说法,他的师傅是神医,隐身海外,可是,云山苍真的有用心地给她治疗仰或是――当初的夭离跟着云苍山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莫非里面还有什么玄机?他的眼眸倏然一冷地朝着东侧看去―――
平静地海面,浪花朵朵,凌记的商船浩浩荡荡地排列成梯队,只是三百艘船故意放缓了速度,前后呼应间缓慢行驶。
海七公黝黑的圆脸,平静而安详,就想是一颗老树,每一个枝叶都繁盛而茂密,他的笑纹深深,裂开的嘴角像是抹上了一层的蜜汁,这一次出海,他驾驶的是最新也是最为先进的海船,海程已经出道,已经是凌记商船的顶梁柱,本是在家颐养天年的他,听说了那个招人疼惜的女子又给人掳走,二话没说地回到了海上。
看见他过来的那天,凌霄然冷厉的眼眸,难道露出笑容“老当益壮,雄风不减当年呀”这样的夸奖更是给了老树焕发新芽的巨大力量,骄傲的立在船长舱,稳当当的驾驶着主船,在开阔地海浪中寻找蛛丝马迹。
天空广博,云朵在通透地光线中遥挂半空中,海鸟尖锐的叫声穿梭其间,凌霄然一袭黑色锦衣站立船头,粗粒的手拿着域外得来的望远镜,看着黑压压的军船怵然的出现,他们驾驶的速度如飞般的朝着右方而去,白色的主船上,一袭白衣飘然出尘地站立着,他的手中一样地拿着望远镜,冷峻的眼眸扫过他的凝香号,像是一阵风刮过,迅速的消失不见,凌霄然猛地放下望远镜,一个箭步地朝着船长室走去。
“七公,拿来海域图”大步走进船舱,眼前是依然是络绎不绝的战船,足足三千多艘的船从他们的侧翼呼啸而过,翻滚起巨大的海浪“乖乖,这些都是战船,凌爷,你让我等慢慢地开着船,就是在等着他们?”
“是,跟上,看来,他们真的去落罗国?”凌霄然指着海域图,没有想道战队的集结如此迅速,本以为要在灵岛这边逗留五天左右,可是他的前脚刚到达此地,联合大军就跟着过来了。
“是呀,要是我们全力跟上的话,十来天就能到,只是中途必须在迷途岛上停顿一下,补充给养?”凌霄然顺着海七公的眼光,看到了海域图上的骷髅标志,“迷途岛?为什么有如此怪的名字”
“凌爷,我们只是在海岛边上停顿一下,那里有个买卖市场,只要不去里面就成,据称,那里的岛主性格怪异,住在海岛中间的山庄里面,满山遍野中的是一个个蛊惑人心的玩意,杀人无形,没有人敢去那边,比之毒龙岛还要厉害”许多年之前,他们去过的那个地方,现在已经是凌记在海外的中转站,恍若隔世般的让他的心再一次凉透,要是那次他执意留下来的话,她也就不会这样的颠沛流离,也就不会受伤,也就――――
深深地叹息,看着海七公精锐的眼眸直视着他的恍惚,脸色潸然“哦,他们的岛主叫什么”
“云山苍龙,据说是一个年轻人,只是谁也没有见过”海七公收回探究的眼眸,岁月沉淀,盘踞在眼眸之中的是将一切看透的淡然,只是许多事情想明白了,也就是快要走到长路的尽头的时候,狂情岁月的火热牵挂,就像是盛开在心头上的一株最为甜蜜的刹那,那些毁灭不了的情愫,才是作为一个人最为基本的构成,无情无义地活着,犹如腐烂的朽木!
许多年前的往事跃过心头,还是初出茅庐的他跟着老船工前往落罗国,老船公害怕心悸的眼眸依然牢记在他的心头,也是去迷途岛补充给养,刚刚踏上海岛,就看见了一些人身穿白色的莎袍,匍匐跪拜着往山庄而去,他好奇地想要去看着,却是猛地让老船工给拉扯到一边,严厉地制止了他的好奇,那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经此之后,他要是不得不经过那里的时候,总是匆匆而过。
只是这一次,他在即将结束海上生涯的时候,再一次的经过那里,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但愿那个姑娘不要去迷途岛,海七公喃喃自语间,猛地对上了凌霄然定神的眸子“应该是云山苍龙祈求上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