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这个成语背后,还有着更深的政治军事原因。
从表面看起来,长平之战的直接起因是秦赵两国对上党地区的争夺,那么秦国与赵国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来争夺韩国的上党呢?如果赵国主动放弃与秦国争夺上党,是否可以避免40余万赵军葬身长平的历史悲剧?
先说秦国与赵国争夺上党的问题。从赵国方面讲,接收韩国上党,是有“大利”可图。所谓大利,并不单指上党17城的便宜,而主要在于上党是赵都邯郸的屏障,接收上党可以满足赵国国土安全的需要。
从秦国方面讲,争夺上党是从其兼并山东六国的战略需要出发的。早在战国中期,就有人断言,如果秦国占领了上党、太原,就等于占有天下的一半,立足上党,就可以置三晋于死地,灭齐、楚于一旦。上党不仅是天下大势的制高点,更是三晋的生命线。秦国一旦占有上党,太行山东麓的赵都邯郸、太行山南面的韩都郑和太行山东南面的魏都大梁将面临灭顶之灾。在中国历史上,上党高地的得失,对中原王朝的兴亡至关重要。三晋一旦灭亡,齐国、楚国、燕国便不堪一击了。更何况对于秦国来说,上党郡乃是一只已经煮熟了的肥鸭子,生性贪婪的秦昭王,又怎么会容忍赵国坐收渔翁之利,白白地捡了一个大便宜?
因此,当秦昭王得知上党郡已经归了赵国之后,就于公元前262年发兵攻赵,要把这只已经吞在赵王口中的肥鸭子夺回来。
但是,秦昭王决没有想到,他这次要从赵孝成王嘴里抢出来的,不是一只香酥肥嫩的肥鸭子,而是一块肉虽然很肥,但绝对是难啃的硬骨头。
因为,当时的形势尽管是秦强赵弱,但赵国的领军人物是大将廉颇。
廉颇是战国时代著名将领之一,以勇敢善战闻名于诸侯。廉颇统领赵军屡败秦军,迫使秦国改变策略,实行合纵,于赵惠文王十四年(前285)在中阳(今山西省中阳县西)与赵相会讲和。廉颇曾经在赵惠文王十六年(前283)率领赵军攻打齐国,长驱深入齐国境内,攻取阳晋(今山东省郸城县西,本为卫国领地,后属齐),威镇诸侯,而赵国也随之越居六国之首。廉颇班师回朝,拜为上卿(上卿为当时最高级的文官,相当于后来的宰相),秦国虎视赵国而不敢贸然进攻,正是慑于廉颇的威力。此后,廉颇率军征战,守必固,攻必取,几乎百战百胜,威震列国。
廉颇不愧是战国名将,在保卫上党郡初战失利的情况下,并没有气馁,而是对长平的地理位置和当时的敌我态势做了一番深入的研究和透彻的分析。廉颇认为,只要赵军布置一支劲旅锐卒固守长平不失,秦军便无法涉足上党,更无法逼近邯郸。长平地处长治、晋城之间的分水岭南沿,漳水由分水岭北流,丹河出分水岭南流,分水岭实为天然屏障。长平地区广40余千米,袤37千米,面积百余平方千米,略呈矩形。地势东、西、北三面环山,状如箕形,由西北向东南倾斜,丹水纵贯全境。这样的地理环境,对于战争而言,则山地有险可凭,特别是西、北方面有高平关、长平关、故关等群塞依东西向山岭排列,向南呈俯冲之势,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丘陵地形则对军队运动无大阻碍,可以隐蔽迂回;河谷平川则极宜大部队调度和辎重运筹转输。凡此等等,极利于赵军固守而不利于秦军进攻。
另外,秦军是远道而来,粮秣辎重补给都比较困难,又有好战嗜杀的所谓“虎狼之国”的恶名,在上党地区可谓“失道寡助”;赵军则以逸待劳,补给可源源而至,又有上党吏民全力支持与合作。这就决定了在整体战略上秦军宜于速战速决,赵军宜于持久疲敌。
基于以上分析,廉颇牢牢把握住“持久疲敌”的总体战略决策,采取筑垒固守,疲惫敌军,相机攻敌的作战方针。他命令赵军凭借山险,筑起森严的堡垒,不管秦军如何挑战,廉颇总是严束部众,坚壁不出。同时,他还把上党地区的民众动员起来,一方面从事战场运输,一方面投入筑寨抗秦工作。廉颇的战略战术,挫败了秦军急于求战的意图,致使军力对比悬殊的赵军与秦军相峙了三年,不分胜负。事实上,这种难分难解的战局倘若长此下去,显然将越来越向有利于赵军的方向发展。
然而,历史往往是出人意料的。
就在廉颇高筑堡垒、持久疲秦的战略取得显著成效,军事态势向有利于赵军发展的时候,年轻浮躁而军事上幼稚的赵孝成王却对廉颇的战略战术产生了错误的看法。赵孝成王认为廉颇以逸待劳、后发制人的战略是怯懦“不敢战”,进而对廉颇产生不信任感。③秦国方面呢,秦昭王对赵将廉颇坚壁不战的策略十分担忧,因为秦军军需供给日益困难,相持下去将不战自溃。于是,公元前262年夏季,秦国的相邦范雎向秦昭王献上一计,那就是反间赵国君臣关系。
范雎的具体做法是,先用重金收买赵国大臣,针对赵王指责廉颇败军折将的心理,四处散布谣言说:“秦国最怕的赵国将领不是廉颇,而是赵括。”散布谣言的人还别有用心的“扬赵抑廉”,故意说赵括是名将赵奢的后代,将门虎子,其军事才能远在其父之上;廉颇徒有虚名,当年阏与之战时就惧怕秦军,如今又接连被秦军击败,吓得不敢与秦军作战,而且还准备向秦军投降。秦人散布廉颇惧敌不战的流言,使得赵孝成王作出错误判断,匆匆召回廉颇,派年轻的赵括去担任赵军统帅。
赵括是赵国名将赵奢的儿子,他从小跟父亲读了不少兵书,学了一整套兵法,理论上很有一套,常自以为了不起。实际上赵括只会纸上谈兵,并没有真正打过仗。公元前260年,赵括挂上帅印,来到长平,代替廉颇统领40余万赵军。赵括一到前线,就完全打破廉颇原来的部署,撤除防御工事,准备大举出兵攻打秦军。
秦军统帅白起针对赵括高傲轻敌的弱点,先用诱敌之计,故意打了几次败仗,有意向后撤退。赵括自以为得意,率兵紧追不舍。这时,白起派出两支精兵,迂回包抄赵军后路,把赵括的大军截成两段,使其首尾不能呼应,另外又派出5000名轻兵直捣赵军营垒,使赵军失去根据地。秦军的精锐骑兵不断往来突袭赵军,赵军屡战屡败,只得就地构筑营垒,由进攻变为防御,等待援军。
秦军包围赵军的捷报传到秦国都城咸阳,秦昭王十分得意,亲临前线,把当地15岁以上的男子全部充军,调往战场,切断赵国的援兵和粮道。陷入重围的赵军断粮已46天,饥饿的士兵甚至互相杀食,情况万分紧急。赵括组织了四支突围部队,轮番冲击,企图杀出一条生路。可是,秦军的包围圈好似铜墙铁壁,赵括突围了四五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在绝望之下,赵括只得亲自率领精兵,披上厚甲,骑上战马,孤注一掷,强行突围。不料赵括刚出现在阵前,就被秦兵射死。赵军失去了主将,无人指挥,军心大乱,秦军趁机发动猛烈进攻,赵军大败,只得投降。40余万赵军投降后,白起害怕已经投降的赵军寻机造反,仅把年幼的240人放回赵国,将其余40多万降兵全部活埋,制造了一起空前绝后的大惨案。直到现在,在山西高平古战场上,还经常发现有箭镞、戈头、枯骨等,这些都是长平之战的遗物。
长平之战为中国第一个封建王朝的诞生而奠基,并因此名垂青史,白起也为秦国的统一大业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司马迁认为,白起对于秦国,比西周的开国元勋周公姬旦、召公姬奭(shì)和太公吕望立下的功劳还要大。但是,白起坑杀赵军数十万降卒这件事,从人性的角度来看,却是一桩难以宽恕的罪孽。而正是这桩罪孽,使白起的战功黯然失色,也使得他心灵难以安宁,最后不得善终,而且受到后世的责难和批判。
事实上,白起在临死的时候,也意识到他坑杀已经投降的赵国的士兵,是天人共愤的罪孽。史书上记载,白起被秦昭王贬职后回乡,刚刚走出咸阳西门一里路,秦昭王就让使者送来宝剑,责令他自杀。白起把剑放在脖子上,感慨地说:“我根本就该死。长平之战,赵国降兵几十万人都被我欺骗坑杀,我实在是死有余辜。”于是就自杀了。
①治长子,今山西长子西南。
②《史记·赵世家》:“韩氏上党守冯亭使者至,曰:‘韩不能守上党,入之于秦。其吏民皆安为赵,不欲为秦。有城市邑十七,愿再拜入之赵,财王所以赐吏民。’”
③《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赵使廉颇将攻秦,秦数败赵军,赵军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肯。赵王信秦之间。秦之间言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赵王不听,遂将之。
§§§第四十八节子楚适嗣——阳翟巨贾吕不韦奇谋立君
公元前251年,秦昭王去世,秦孝文王继位。秦孝文王名柱,又名式,为秦昭王之子。他最初被封为安国君,公元前265年被立为太子。秦孝文王即位时已经53岁了,登位后,追尊其生母唐八子为唐太后,与秦昭王合葬一处。由于秦昭王的威望,韩国的国君身着孝服,亲自前来祭吊,其他诸侯国的国君也都派他们的将相前来祭吊,料理丧事。
秦孝文王元年,按照惯例要大赦罪人,论功表彰先王的功臣,出台一些优待宗族亲属的政策,毁掉王家的一些苑囿以示哀悼。可是,当孝文王做完这些事情,服丧期满,准备登上王位的时候,他自己已经身染重病,危在旦夕了。因此,当他登上君位的第三天就一命呜呼,撒手西去了。这位短命的秦孝文王去世之后,他的儿子子楚继承了国君之位,即秦庄襄王。
说起这位秦庄襄王,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组织门人编写过《吕氏春秋》的吕不韦,可以这么说吧,没有吕不韦,子楚就当不上秦国的国君,而如果没有子楚,吕不韦就不会名扬天下,以致死后几千年来,还每每为后人所提起!
吕不韦何许人也?他和秦庄襄王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根据《史记·吕不韦列传》里的记述,吕不韦是阳翟的大商人,家产万贯。应该说,在关东六国里,像吕不韦这个级别的大商人多的是,但是,这个吕不韦的经营之道却非他人可比。因为吕不韦不喜欢贩卖那些大路货,他最看重的是别人所无我独有的“奇货”,而且这个“奇货”还不在市井之内,而在朝堂之上。形象一点说,吕不韦做的是买卖“权势”的大生意。秦昭王四十年,也就是公元前267年,吕不韦终于物色到这样一个“奇货”——子楚。
子楚之所以能够成为吕不韦眼中的“奇货”,这与秦国当年储君之位的争夺有着直接的关系。原来,秦昭王四十年,秦昭王所立的太子去世了,到了昭王四十二年的时候,秦昭王又把他的第二个儿子安国君立为太子。这个安国君,就是上边提到的那个秦孝文王。这个安国君是秦国历史上最短命的国君,但他却有20多个儿子。当然,安国君成为太子之后,他的那些儿子中,谁能得到安国君的宠爱,就有可能被立为世子,安国君继承君位以后,也就会很自然地成为太子,安国君去世以后,就能够名正言顺地成为秦国的国君。所以,在安国君的20多个儿子中,争夺世子位置的斗争,不用说也是非常激烈的。
子楚呢?他是安国君诸多儿子中排行比较靠后的一个,而且他的生身母亲夏姬也不受安国君宠爱,所以,子楚能够成为世子,也就是未来的太子和国君的希望是很渺茫的。实际上,对子楚来说,不但前途渺茫,而且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为什么呢?因为按照当时诸侯国之间结盟的惯例,结盟国要互派人质作为执行盟约的保证,一旦有违反盟约的事情发生,在押国就要杀掉人质作为惩罚,所以说子楚时时都有生命危险。子楚呢,作为王孙,被派到赵国当人质。当时,秦国多次攻打赵国,赵国虽然没有杀掉他,但对他却是很冷淡的,不以礼相待,所以这时的子楚在政治上和生活上,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混得很背。
子楚在赵国活得很背,以至于连日常用度都发生困难,而这一切都被在邯郸做生意的吕不韦看在眼里,他分析子楚的身世和处境之后,认定子楚就像一件奇货,可以囤积居奇,以待高价售出。“奇货可居”这个成语,就是从这儿来的。
吕不韦打定主意之后,就去拜访子楚,对他游说道:“小伙子,我能光大你的门庭。”子楚虽然身处困境,但仍然不失王孙风度,他不大相信,或者说还有点讽刺地笑着对吕不韦说:“你还是先光大自己的门庭,然后再来光大我的门庭吧!”吕不韦呢,不愧是做大生意的,听到语含讥讽的话,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开导子楚说:“你不懂啊,我的门庭要等待你的门庭光大了才能光大。”子楚心知吕不韦所言之意,就拉他坐在一起深谈。吕不韦说:“秦王已经老了,安国君被立为太子。我私下听说安国君非常宠爱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没有儿子,但是只有她能够选立世子。你在众多的兄弟中排行靠后,又不受秦王宠爱,即使是秦王死去,安国君继位为王,你也不要指望能争得上世子之位。”子楚说:“你说得不错,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吕不韦说:“你如今客居赵国,身无分文,没有什么可以献给亲长,结交宾客。我吕不韦虽然不富有,但还是能拿得出几千金到秦国为你游说,侍奉安国君和华阳夫人,让他们立你为世子。”子楚一听,心花怒放,当即叩头拜谢说:“如果您的计划能够得以实现,我一定愿意和您共享秦国。”
吕不韦见与子楚达成了初步意向,于是便拿出五百金送给他,作为日常生活和交结宾客之用;又拿出五百金买珍奇玩物,自己带着财物去秦国游说。吕不韦是怎么做的呢?他没有直接去找华阳夫人,而是采用迂回战术,先去拜见华阳夫人的姐姐,把带来的东西统统献给华阳夫人。顺便谈及子楚聪明贤能,结交的诸侯宾客遍及天下,而且常常把夫人看成天一般,天天哭泣思念太子和夫人呢!华阳夫人听了,心里非常高兴。
吕不韦乘机又让华阳夫人姐姐劝华阳夫人说:“我听说用美色来侍奉别人的,一旦色衰,宠爱也就随之减少。现在夫人您侍奉太子,虽被宠爱,却没有儿子,不如趁早在太子的儿子中选一个既有才又很孝顺的,把他立为继承人而又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他,那么,丈夫在世时受到尊重,丈夫死后,自己立的儿子继位为王,最终也不会失势。如果你不在容貌美丽之时树立根本,那么等你容貌衰竭之后,再要想和太子说上一句话,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子楚贤能,而自己也知道排行居中,按次序是不能被立为继承人的,而他的生母又不受宠爱,自己就会主动依附于夫人,夫人若真能在此时提拔他为继承人,那么夫人您一生在秦国都要受到尊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