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唐朝诡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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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秘史(2)

最初建立的是白衣大食,又称伍麦叶王朝。后来,强人阿拔斯以呼罗珊地区为基地,发起反对伍麦叶王朝的战争,在一年前也就是公元750年春攻陷大马士革,建立阿拔斯王朝,即黑衣大食。这是一个更加强盛的帝国,当时丝绸之路上的很多王国都已臣服。

高仙芝的三万联军和齐雅德的四万军队,一个由东向西,一个由西向东行进,三个月后也就是七月时遭遇于怛罗斯(现哈萨克斯坦的塔拉兹,以前称江布尔)。

这次遭遇是划时代的。

此时怛罗斯城已被大食军队控制。对这个地方,久经阵仗的唐朝安西军团的士兵并不陌生。

那是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前面提到的突骑施发生内乱,叛军盘踞两个地方对抗唐军,一个地方是我们熟悉的碎叶城(传说中李白出生的地方,今俄罗斯托克马克),另一个地方就是怛罗斯。唐军攻克碎叶城后,时为大将的夫蒙灵察分遣一部兵力长途奔袭怛罗斯,克城擒王(随后,突骑施在唐朝的支持下,一直跟大食帝国作战)。

当高仙芝的安西军团抵达怛罗斯时,大食帝国也组建了一支联军,除四万阿拉伯骑兵外,还纠集了六万属国的部队,一共十万人拦截唐军。也就是说,在怛罗斯,是一场三万打十万的会战。

在人数上,高仙芝不占优势。但他手下的唐军尤其是作为主力的两万汉家子弟,每个人都身经百战(“汉兵大呼一当百,虏骑相看哭且愁”),他们以骑兵为主,辅以重步兵和弓弩兵。唐骑配备的武器是马槊与横刀。横刀身狭直如剑,长柄,可双手握,后为日本人所改造,成为日本刀;重步兵使用陌刀,这种刀两面带刃、双手使用的长柄战刀。陌刀的柄与刃的比例大约是二比三。刀刃的宽窄一如日本刀,但并不弯曲,而如长剑一般直,又称“断马剑”,是专门对付骑兵的。盛唐军队在西域征战,面对游牧民族的骑兵,陌刀发挥了巨大作用。

对阵时,唐军的战术是,陌刀兵在最前,后面是弓弩兵,再后面才是骑兵。第一波先是弓弩兵和陌刀兵决杀。第二波,则是双方骑兵的对冲。此时,高仙芝每每仿效太宗李世民,身先士卒,必单骑冲在最前面,这也是他的军团在西域无往不胜的原因之一。

在怛罗斯,这样的场面再次出现:

高仙芝挥刀突击,身后一左一右,是李嗣业和段秀实。悍将李嗣业最善使陌刀,勇猛到什么程度呢?“当嗣业刀者,人马俱碎”。可以想象那血肉横飞的场景。当初仙芝攻小勃律,在连云堡一战,嗣业以一口陌刀杀敌无算,挡者立死。在他们身后,是乌云一般席卷而来的唐骑。

这场景多少年后依旧令人心神激荡。

在怛罗斯,唐军和大食军整整厮杀了五昼夜。

第一天激战中,精神强悍、勇猛顽强且经验丰富的唐军,在力战之后取得优势,当日斩杀大食联军三千人。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尤其是在广阔大草原上列阵对决,其残酷性是后人难以想象的。

怛罗斯,成为八世纪中期的“血肉磨房”。

对阵到第四天,唐军已击灭大食联军近两万人。当然,他们也付出巨大的代价。因为阿拉伯骑兵亦是当时最强悍的骑兵之一,盾牌之外,人手一把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四天下来,唐军也有六千人战死。

当两军厮杀到第五天,入夜后,一个天不佑唐的消息传到高仙芝耳朵里:

军中的葛逻禄籍士兵叛变了!数千人从唐军身后兜杀过来。此时,正面的大食军队拿出全部骑兵,在大将齐雅德率领下发起反击。瞬间,唐军处于两面夹击中。古时作战,不怕正面强攻,就怕两面夹击。因为这对士兵心理的冲击是巨大的。

大唐安西军团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于第五天遭到大食军队的翻盘,“士卒死亡略尽,所余才数千人”。但这并没有摧毁高仙芝的意志,他想收拾残部,向大唐属国借兵再战,一如唐太宗时代的外交官王玄策降服天竺那样。

但终为李嗣业所劝阻。

高仙芝带着残余的五六千人马退回了龟兹。大食军队畏于唐军的勇武,也没敢乘胜追击,而是见好就收,至此停止了东进步伐。

在作为正史的新、旧《唐书》中,关于怛罗斯之役的记载非常零星,两书的撰写者似乎并不太关心这一战,认为只是唐朝在西域若干次征战中的一次而已。但这一战对世界文明的发展却产生了巨大影响:该战中,大食军队俘虏了一些唐朝士兵和工匠,造纸术、指南针和火药由此传入阿拉伯,随后又传到欧洲。世界文明的进程,就这样偶然地被改写。

高仙芝也从怛罗斯带回来一些物件。比如,一种叫“诃黎勒”的东西。唐人的记载是:“高仙芝伐大食,得诃黎勒,长五六寸。初置抹肚中,便觉腹痛,因快痢十余行。初谓诃黎勒为祟,因欲弃之,以问大食长老,长老云:‘此物人带,一切病消,痢者出恶物耳。’仙芝甚宝惜之,天宝末被诛,遂失所在。”这是一种可以去掉人体恶疾的宝物。

但在玄宗末年,唐朝之疾已无法根治了。

在高仙芝带着“诃黎勒”和几千名残兵忧郁地回到大唐后,玄宗宽慰有加,征其入朝,封右羽林大将军。在长安,高仙芝开始了难得的一段安闲的日子。但四年过后,天宝狂飙骤起,“安史之乱”爆发。玄宗以高仙芝为主将御敌。在此之前,高仙芝的老部下封常清已与叛军接战,但连战连败,在退逃途中,于陕州附近遇见高仙芝的人马,极言安禄山军势之不可挡,又言此时潼关缺少兵力,一旦叛军长途奔袭潼关,长安就危险了,所以建议高仙芝放弃陕州而退保潼关。

这时监军宦官仍是边令诚。当初他曾保举高仙芝,后来高仙芝没怎么买账。因为他厌恶宦官干涉军事。这一次,边令诚扮演了落井下石的角色,上谗言,指责仙芝不战而退,且克扣给士兵的军需与赏赐。六神无主的玄宗在震怒中传旨斩杀高仙芝。

被缚后,面对士兵们,高仙芝说:“我退不假,但引军至此,为护卫长安,亦无克扣军需与赏赐。如果我说的是真的,你们就为我呼冤枉。”营中士兵皆呼:“枉!”但亦被杀。

地狱变

在唐朝,除武宗皇帝一度灭佛外,其他时期佛教盛行。这方面的绘画也十分发达,阎立本、吴道子、卢楞伽、王维等人都是大家。至于周昉、张萱、韩干、张璪等以画仕女、骏马、松石着称的画师,也经常画点跟佛教有关的作品。当时,这类画已呈现出世俗化倾向,比如长安道政坊宝应寺中的释梵天女,就唐代宗时宰相王缙家的歌妓小小的写真。

佛教绘画在当时主要包括卷画和壁画,这就不能不提到我们所熟知的盛唐画家吴道子。

道子又名道玄,河南禹州人,幼年丧父,生活贫寒,少为民间画工,曾跟书法家张旭、贺知章学狂草,半途而废。学书法不成,改学绘画,习张僧繇。后在山东一个小县做了几天县尉,不耐俗事,拂衣而去,流浪东都。在洛阳,几年过去了,画技已精,但仍无名声,前途渺茫。正在这时,有个人给他出主意:何不去长安碰碰运气?

长安?

从东都到西京的路有多远?那的确是吴道子的人生转折。

到长安后没两年,吴道子便名满京师,成为当红的皇家画师,与仕女画第一高手张萱并称画坛双星。

任何时代,伟大的艺术家都有其作为开创者的一面。吴道子也不例外。盛唐画坛虽然隆盛,但在人物画方面,沿袭的依旧是东晋顾恺之的“游丝线描法”,吴道子天纵其能,首创“兰叶描”,用状如兰叶的笔法表现人物的衣褶,画面遒劲有力,凝神观之,有飘动之势,人赞之曰“吴带当风”。

吴道子能画人物,亦能画山水。跟卷画比起来,他更爱作壁画。这跟性格有关。道子原本就是无拘无束、天马行空的人,画壁需要的就是这个。他曾在皇宫大同殿画《嘉陵江山水三百里图》,汹涌激荡,叫玄宗皇帝也没法不在身后扯着嗓子喊好。

作为皇家画师,吴道子经常跟随玄宗出游。有一年,他们去了洛阳。道子故地重游,当然感慨万千。一日,与旧相识聚会,座上有将军裴旻、书法家张旭。张旭自不必说,当时第一狂草大师,裴旻则是剑术高手。所以,在那个局上,裴旻舞剑,张旭挥毫,众人抚掌。喝到痛快处,吴道子振衣而起,当众画壁,一笔而就,有若神助,观者叹道:一日中获睹三绝,真人生之幸事!

说到这里,插一句:中晚唐之际,文宗皇帝以朝廷名义下了道诏书,内容很有意思:封张旭的草书、李白的诗歌、裴旻的剑术为“唐三绝”。也就是说,通过政府公文的形式,明告全国和域外:记住了,这三样是我们大唐的骄傲。不过,这只是一个版本,“唐三绝”还有另一份名单:吴道子的绘画、裴旻的剑术、张旭的草书。在这个名单上,吴道子取代了李白。

吴道子的壁画多是佛教题材。裴旻丧母,在洛阳守孝期间,请吴道子为其在天王寺画《鬼神图》。吴道子前段时间一直在休假,所以对裴旻说:“将军!我很长时间没作画了,若你有意,在我画壁前,为我舞剑一曲,以助灵感,不知可否?”

裴旻剑术,大唐无双,李白曾跟其学剑,其人亦豪爽,脱去孝服,叫人奏乐,随后飞身上马,长剑在手,奔驰往返,所舞之处,青光闪寒,又抛剑入云,高达数十丈,凌空飞旋,一如电光下射。一曲既罢,裴旻手持剑鞘,当空接承。此时天王寺外观者如云,见此情景,无不惊悚。而那剑,却直插入鞘,一时间掌声雷动。吴道子随即起身,凌身画壁,俄顷之际,鬼神森然现于壁上,时有风吹来,诸像生动,势若脱壁,一面杰作由此诞生。

吴道子好酒,每欲挥毫,必须酣饮。有一次,在长安兴善寺画《天王图》,士民围了个水泄不通。道子半醉,“立笔挥扫,势若旋风”,人们惊讶未平之际,壁上已是佛光闪耀。对很多画师来说,画佛顶上的圆光时,必须使用规尺,但道子却一挥而就。很多时候,与其说吴道子是在画壁,不如说他打了一趟拳,一气呵成的精妙即在于此,以致每次画壁时都观者如云,称为京都盛事。

作为皇家画师,吴道子的官方身份是“内教博士”,又为“宁王友”。宁王是玄宗的哥哥。这是个“从五品”的官。按规矩,皇家画师是不能接私活的。但无论是玄宗还是宁王,都比较宠爱吴道子,所以在这方面比较放开。只要吴道子想去寺院画壁,他们并不阻拦。几年下来,吴道子在长安、洛阳的名寺画壁三百面,不但广播了声名,还收入了不少银子。

吴道子在着名的慈恩寺所绘文殊、普贤像以及降魔盘龙图曾轰动一时。尤其是龙须苍劲如铁,临近后顿觉刺感。此外,很多人还惊奇地发现:壁画上,菩萨的目光随着参观者的移动而转动,流波欲语。这太不可思议了。后来,人们才知道,画菩萨眼睛时,吴道子使用了曾青和壁鱼。

曾青呈蓝色,用现在的说法,主要成分是碱式碳酸铜,在当时是一种丹药原料;壁鱼就是书虫了。将这两种东西捣碎混入颜料,绘出的菩萨目光明亮闪烁,仿佛在放光,极其生动。曾青产于蔚州、鄂州两地,吴道子为获取这种材料,不惜出重金叫人去采;至于书虫,虽然不难找,但由于太微小,故而需要的数量非常庞大。不过,这些对吴道子来说都不是问题,因为他有钱而且肯出钱。

吴道子怎么研究得曾青、壁鱼可入画增光,我们不得而知。我们知道的是,这个秘密最终被走漏风声,于是很多画师都纷纷效仿,一时间捕捉书虫成了很多人的新职业。

在长安,吴道子画壁最多的寺院集中在平康坊。比如,在坊内菩提寺就留下多面壁画:食堂前东壁上画有《色偈变》,破例题字,“笔迹遒劲,如磔鬼神毛发”,又画有《礼骨仙人图》,画技精湛,天衣飞扬,漫壁风动;佛殿后壁上画有《消灾经》,树石古险,令人称奇;佛殿东壁上,画的则是《维摩变》,亦不落俗套。

吴道子之所以喜欢在菩提寺画壁,一是因为它位于作为娱乐区的平康坊,又紧挨着热闹的东市,即使夜里长安城宵禁时,这里的酒楼歌馆依旧营业。还有一个原因,出现在《酉阳杂俎》里,就是寺里的会觉上人自“酿酒百石,列瓶瓮于两庑下,引吴道玄观之。因谓曰:‘檀越为我画,以是赏之。’吴生嗜酒,且利其多,欣然而许。”

不过,吴道子一生最杰出的壁画,跟上面提到的那些没什么关系,而是出现在常乐坊赵景公寺南中三门东壁上的一幅白描作品。

赵景公寺为隋文帝皇后独孤伽罗所建,为的是纪念其父也就是南北朝时西魏大将独孤信(封赵国公,谥号景)。所以,有相当一段时间,这座寺院在长安是排前几名的。寺院西廊下,有知名画师范长寿画的《西方变》,画面中的宝池尤其妙绝,凝神视之,感觉水入浮壁;院门上白描树、石,颇似更知名的画师阎立德的风格(段成式曾携带自己收藏的阎立德的绘画稿本当场对照)。寺内华严院中的卢舍那大佛像,用金石雕成,高六尺,风格古朴,其样精巧,为镇寺之宝。据说下面有卢舍那大佛的真身舍利三斗四升。此外,寺中还有小银像六百余座,大银像和大金像各一座,均高六尺多;又有镶有各种宝珠的佛经屏风一架,以及黄金铸成的经书一部。

按理说,这个寺院的实力够强大了。但到了盛唐时代,很多寺院迅猛崛起,比如慈恩寺、青龙寺、荐福寺、西明寺、禅定寺、菩提寺、大兴善寺。这些寺院,不少都是李唐的皇家寺院,而具有隋朝皇家背景的赵景公寺,自然被冷落了不小。尤其是进入玄宗时代后,这家寺院每况愈下,在长安只能勉强排在中游的位置了。一段时间以来,关于该寺最有名的新闻居然带有八卦色彩:其寺前街有一古井,俗称八角井,水特别得甜。唐中宗时,淫逸骄奢的安乐公主路过,叫侍女用金碗在该井取水,结果碗坠而不出,一个多月后,现于长安城外的渭河。

以上传闻是真是假不好说。

因为玄宗时,长安各个寺院间的竞争已趋白热化。为了招揽香客,诸寺使出浑身招数。比如,京西的持国寺为吸引香火,声称他们砍伐寺前槐树时发现奇事:每片木头上都有一名天王的形像。尽管人们指责是假新闻,但该寺还是火了一把。

任何寺院都希望香火旺盛。在唐朝时,香客多也就意味着施舍的银子多,进而能翻盖更宏伟的寺院。如此一来就会受到权贵乃至皇家的关注,僧人在长安佛界的地位也就越高。住持们为了叫自己的寺院上水平而冥思苦想。

一向以修行高深着称的赵景公寺的住持广笑禅师也未能免俗,欲花重金请吴道子为其画壁。给广笑出主意的是其贴身弟子玄纵。玄纵的原话是:“师父,据我所知,您与那吴道子在洛阳时就认识,何不拉一下关系?否则,我赵景公寺就越来越冷清啦。”

对弟子的建议,广笑是有些迟疑的。他确实跟吴道子是旧相识。当年吴道子落魄洛阳,正是广笑给他出的主意:何不去长安碰碰运气?那时候,广笑刚在白马寺出家。有一次,吴道子没饭吃了,到白马寺混饭,闲聊时点了吴道子那么一下。这条道儿是如此重要。但就两个人来说,却没什么深入的交往。

面对师父的迟疑,玄纵说:“何必顾虑?该多少钱,我们给吴道子多少钱,一笔买卖而已。据弟子所知,吴道子的官价,是每面壁画三千两银子,这点钱我们寺院还是出得起的。当然,如果他念旧情,打点折,我们也乐于接受。”

广笑道:“为师担心的不是这个。那吴生虽为皇家画师,但却喜欢在寺中画壁,从东都到西京,很多寺院都请过他了,据我掌握的信息,他已画壁至少三百面,这长安城里就有二百多面,我们再请他画壁,跟其他寺院相比,又如何有独特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