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枚白玉扳指交到熙宁手上,然后许诺再也不会跟他有任何牵扯,生下孩子,她便一刻都不会留在南院王府。
“苏姑娘说,这枚扳指是你让她给我的,这是你身为南院大王的一个凭证。她说,她不会再执迷不悟了,她成全我们。”那日曾伤心欲绝的熙宁在第二天便噙着泪水扑到他怀里,手里紧紧握着那枚扳指,眼睛里的阴霾早已消失殆尽,熙宁的信任和依赖让他心虚,而他霎时明白了苏莫如所有的用意,并非有意撮合他与熙宁,而是要把他推开,把自己从她身边永远的推开,所以她说谎,所以把那枚扳指交给熙宁。
可是,他想起最多的,是自己无数次撞见她把那枚白玉扳指放在手心里,细细的摩挲,眼底尽是甜蜜,痛苦,还有眼泪,像是那是世上最让她爱不释手的珍宝,可是她不要了。
然后,那个白玉扳指就像是一个缺口,在某个突然醒来的清晨,他沉睡的些许记忆渐渐被唤醒,虽然只有零星的片段,但是却足以让他想千万次的杀了自己。
初见,温泉,晶澈的水眸里满是羞涩和无助。
那个夜晚,他弄疼了她,她的美好,她的眼泪。
离别时,他曾经对她说,收下这个你就是我的妻了。
他拼不齐所有,困惑,恐惧,以及强烈的痛苦在心底化开,但是又无法逃避,于是他去找她,想要求证,可是她自始至终都只是望着空中那轮弯月,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爱恨,像是他已经是与自己再也无关的人。
“耶律斜轸,如果你已经把我忘了,那么,请你再也不要记起来什么,因为在我心里,我的轸哥,已经死了。”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轸哥,已经死了。
她话里的果决和冰冷,让他彻底的慌了,突然冲到她面前紧紧拥住她,近乎癫狂的吻她,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发觉她的泪水又****了嘴唇,他才放开她,苍白,隐忍,压抑,还有痛苦,他知道,他又伤了她。
颓然的松开手,被一阵几近窒息的感觉所覆盖,艰难的踱着步子,离开她的视线,离开那间被绝望和冰冷弥漫的屋子。
不愿意去想自己带给熙宁的伤害,当他告诉熙宁自己爱上苏莫如的时候,熙宁先是愣住,然后流着眼泪露出僵硬的微笑,“你骗我的是不是,对啊,她有了你的孩子,如果你舍不得,那我们就不要让她走了,你收了她,或者,或者让她做王妃,怎样都好,我去看看给苏姑娘顿的粥好了没。”然后,捂着嘴跑了出去,然后,第二天熙宁还是一如既往,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推了所有政务告病在家,笨拙却又悉心的守着她和他们的孩子,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他已经开始会心的感到无比的快乐,但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太迟了,已经太迟了。
她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不是刻意的疏离或者淡漠,而是她真的视他为空气,就像她说的,她的轸哥,已经死了。
于是他不敢靠近,又无法离开,就这么看着她,他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对着肚子里的孩子说些什么的时候,眼睛里才会不自主的流露出温情和纯真,那些画面会让一股暖意溢到心底,甚至眼睛也跟着微微湿润,可是也会让他产生痛切心扉的窒息感,原本,这些都是他的,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最让他害怕的,是自己还会不会记起什么,如果他记起了所有,那么,那么……不敢想,再也不想记起什么,因为他已经欠她太多了,还有熙宁,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他又用情至深,他也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爱,悔恨,愧疚,揪心的痛,纠缠在一起,缓缓的放下那双留不住她的手。
将猪肉皮面用火烤焦,放入热水内浸泡,刮去焦皮洗净,切片,将大米、桂皮、八角放入炒锅内,用微火炒黄,晾凉后再压成碎粒,放入碗内冲入少量沸水待用,荷叶截去茎杆,放入沸水内氽过,取出晾凉。再将肉片同碎米粒拌匀,每块肉均用一片荷叶包好,排列在碗内入笼蒸熟。她还清晰的记得那道菜的做法,曾经,她花了大量的心神学会怎么做荷叶肉只为了讨那个男人的欢心,可是,多久了,她已经开始忘记他的样子。
“苏姑娘,真是谢谢你,轸哥说过今晚要宴请的那位宋国的客人,最爱吃这道菜。”看着熙宁露出的甜美神情,她敛下眼睫,微微点头,然后离开。熙宁把耶律斜轸客人的喜好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份心意,她不及,心在某个瞬间微微的酸涩,然后扶着肚子里的生命,拊之一笑,怎样都好,自己已是决定离开这里所有的痛苦和纷扰。
荷叶肉。
熙宁来找她,询问她这道中原名吃的做法。
“据说是宋国派来的使节,轸哥与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于是今晚邀他来家中做客。”这是熙宁对那位神秘的客人的解释。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不期然的,她还是会想到陈尧叟。
“好像,好像姓陈,叫陈,陈尧……”熙宁露出困惑的神情。
“陈尧叟。”
“对对对,陈尧叟,苏姑娘,你怎么知道。”
不再言语,脸上浮起苦涩的笑容,宋辽两国虽然如今是太平的,但是暗涌激流依然此起彼伏,耶律斜轸和陈尧叟都是两国的重臣,而耶律斜轸能邀请陈尧叟来家中做客,那么不是阴谋,便是两人的确视为知己,凭她对二人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性极大。真是讽刺,负心汉同盟吗,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阵恼怒,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还击一下?
菜,他只吃了一口,便认出了其中的味道,心中满是兴奋,慌乱,和些许痛楚,“熙宁姑娘,这道菜,是谁做的?”
“是苏姑娘做的。”
“莫如?她做的?她现在的身子都快八个月了,你怎么能让她下厨呢?”耶律斜轸的指责让熙宁一阵心酸,自己已经自欺欺人多久了,他的心神早已全系在苏莫如身上,他的小心翼翼,他在她身后的亦步亦趋,熙宁都看在眼里,可是,她也放不下啊,“恩,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