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轻轻推开,侧卧在床的她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和不安。她明明已经早就秉退了所有人。
是安宁。
“我不是说了吗我这没事了,你下去休息吧。”轻舒口气,她还记得她生产时,安宁焦惶的眼神,那是种担心吧。
安宁上前,却欲言又止。
“你不后悔把自己弄到如此的境地吗?”良久,她一怔,不曾想到这么久来安宁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后悔吗。
她微扯嘴角,一手把自己打入冷宫,的确有些可笑,但是她并不后悔。
“不后悔,这样,我觉得心安。”不用亏欠,不用纠缠,这样,让她安心。
“为了铜雀楼?”安宁的声音又一丝的颤抖。
“不只。你相信我,我的确假装失忆过,但是那些姐妹情谊,我没忘记过,真的。”她说的真切,不容人有丝毫的质疑。
“那你为什么要假装失忆留在那个皇帝身边,那****见我之后为什么不曾相认?”
“假装失忆是因为万念俱灰,想要遗忘一切,留在他身边是因为想要报恩,他曾经把我在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不认你,是因为怕给你带来什么危险,我查过你进宫时的处境,不想再让你受到什么伤害。”
“你说的,是真的?”虽然安宁的声音里依然有些许的不确定,但是她却能感觉到,安宁开始相信她。
“真的。若是我知道我的离去让铜雀楼遭到那么大的不幸,就算让我死我也不会离开的,请你相信我。”眼睛微润,现在回想,曾经在铜雀楼的那些日子,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最单纯无拘的时光,姐妹之间彼此真心相待,没有背叛,也没有伤害。
“小……小姐。”安宁哽咽,她落泪。小姐,终于,安宁又愿意唤她一声“小姐”了。
“对……不起,对不起。”姐妹相拥,她泣声说道。
许久,她们抱在一起放声而泣,直到吵醒了床畔的男婴。
抹乾眼泪,她抱起孩子,轻声哄逗,不一会儿,孩子便又睡着了。
“小姐,这孩子眉宇宽朗,必是大富大贵的命。”
“是吗,我只想他能一生平安。”她温笑。
“小姐,你想离开这里吗?”安宁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眸中有坚决,也有一丝暗伤。
她望着她,先是微讶,然后敛下眼睑。“想啊,做梦都在想,和孩子逃到一个再也没有伤害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可是……”
“小姐只要愿意离开就好。”安宁笑中带泪,心意终决。
桌上摊着的是一封萧太后亲笔密函。
这是第三封。
他逾期未归太久,甚至已经是抗旨不遵,闯下弥天大祸。
辽廷内外盛传他投敌叛国,滞留宋境,乐不思蜀。对一个契丹人而言,这算大辱,更是大罪。
借酒消愁。曾经那是他唾弃的懦夫行径。
可是这些日子,他整日流连汴京的酒肆之中,喝的烂醉如泥,甚至到处滋事,成为宋廷重臣之间的笑柄,丢了南院大王的尊誉,失了大辽的颜面。
他早已是个罪人,早已不配成为统领辽国兵权,尽心辅佐君主的辽国南院大王。
荒唐,狼狈,可是他就是痛苦的难以自持,昔日的飒爽风姿的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早已不复存在。
他知道,这是他咎由自取,但是依旧无法承受她不再爱他的事实,决绝的离他而去,守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他知道,是他一直在苦苦纠缠,她已经过的很好,忘了他带给她的伤害,有另一个人弥补了她的伤,但是他依旧无法甘心,想渴求她原谅,等着她回心转意。
他知道,自那夜之后,他就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他就是不愿醒来。
因为,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哭泣,她的眼睛……早已深入他心髓,烙进他魂魄里。
对她,他始终无法放手,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亦是必须要为自己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负责,再也不能逃避。
如果,她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荣华,那般幸福,那么他可以看透,带着这一身的耻辱和痛楚离开,他欠她,但是再也不能亏欠大辽百姓,再也不能辜负萧太后的重用,他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接受属于他的惩罚。
好想再见她一面,哪怕是远远的看一眼就好。也许,这次便真的是诀别,似乎他们从来都没有过一次正式的告别。
行囊收拾妥当,明天一早他便决定离开。
耶律斜轸如果你已经把我忘了,那么就再也不要想起。
莫如,若有来世,那么我再也不会忘记你,再也不会。
月光这般清冷。
他站在窗扇旁,想起曾经某夜他窥见她凝视明月的模样。心跟着沉下去。
许久,直到一声细碎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惊醒了他的心神。
“是谁?”他警觉的抬头。
良久,那头才传来一声细微的回应,“安阳公主。”
居然是她?那个女孩,也算是有恩于自己,虽然初时他能察觉出她助他进宫的目的并不单纯。
打开门扉,迎她进来。
“不知公主深夜造访有何事?”没有寒暄和问候,他开门见山的问出心中的困惑。
安阳注意到他床上的行李,蹙额,问道:“你要走?”
“是。”
“那她呢,你不顾了吗?”
握紧拳掌,眉宇之间有伤落。
“她不会跟我走的。”他还记得,她的所求,她的挚爱,已与他无关。
“但是她还爱着你,而且,她现在已经被打入冷宫了。”
“什么?”一时之间,他愕然,“她……还爱我?怎么会被打进冷宫?”那个皇帝不是极宠她吗,她不是都有了身孕吗?……
“是,她还爱着你,这件事我一时与你解释不清,因为这是以一个女人的直觉而言,我想,她定是还爱着你。至于她为何被打入冷宫,各种传言都有,皇兄爱她并不比你少,如今这个局面,其中的隐情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过的一定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