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一号相册，照片保存得非常好，崭新地放在相册中。
第一张，是一个比较瘦弱的婴儿的照片。闭着眼睛在睡觉，五官看不出是谁，但唐之洲知道，这就是权晋。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他，背景是医院的产房。年轻的女人笑得很开心，但也只是开心，少了些什么。
“这是你妈妈？”唐之洲指着女人轻轻问。
权晋摇了摇头：“不是我妈，是朱苒的妈妈。”
唐之洲一愣，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答案。
她细细审看这个女人，穿着医生的白大褂，头发盘着，梳得很整齐。眉眼很美，很温柔。朱苒长得很像她，但完全没有她的灵动神韵。她抱着权晋的姿态，显然跟权家很熟。
唐之洲等着权晋说下去。
他坐在她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肩膀，指着照片里的字说：“看到了么？这是妇产科门口，朱苒的妈妈，是这个医院的内科医生。当时我出生，第一个抱我的不是我妈，而是她。是我爸爸让她抱着我，拍了这个照片的。”
“为什么？”唐之洲特别疑惑。
权晋顿了顿，自嘲地一笑：“能为什么？当时，她还没有结婚，跟我爸……我爸曾经跟她有过婚约。”
唐之洲拼命管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有发出惊讶的声音。
权老？那么严肃的人，也有过这样不理智的时候？
权晋笑道：“很不可思议是不是？可惜，这只是冰山一角。后来，她嫁给了朱苒的爸爸朱云益，而朱云益跟我爸，当时是好兄弟。”
“所以……后来他们反目了？”唐之洲猜测。
权晋沉默了一下：“我要跟你说的真相，的确要追溯到我爸爸这一代。朱云益跟我爸的事情，我不予置评。我负责说，你自己判断就行了。”
唐之洲点头，这跟破案一样，需要她自己来评价。
权晋说：“这些都是我，但我的照片里，很少有我妈。”他拿出一张照片，是北京的某一个院子里，雪下得很大，权晋穿得厚厚的，站在雪地里，一个女人侧身对着他，给他整理小帽子。他指了指照片里的女人：“这个，就是我妈。”
唐之洲看着照片，照片里，女人的五官模糊不清，但看得出她在笑，权晋也笑得很开心，握着她的手憨厚可爱。
唐之洲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第一张的时候，权晋还没张开，皱巴巴的一团。这一张照片，五官已经有了显著的样子，萌到不行。尤其是这么憨厚的笑着，就更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唐之洲继续往后翻，果然，权晋的母亲几乎没有出现过。
而……朱苒的母亲，在相册里出现了不下十次。
她暗暗咋舌，权老这一招，真的玩得挺不上道的。再怎么的，已经跟权晋的妈妈结婚了，又怎么能念着另一个女人，忽视自己的妻子？
继续往后翻，照片里出现了另外一个孩子。
也是一个男孩，眉开眼笑的样子，十分天真。五官挺熟悉，唐之洲正在努力回想，权晋突然伸手过来，用手指摸索着照片里孩子的脸，轻声说：“这个你也认识的，云舟，陆云舟，也是我们军区大院的孩子。”
唐之洲的心一个咯噔，瞬间疼了起来。
陆云舟，她当然认识。
权晋被判刑的那一年，他承担了绝大部分的罪名，被判处了终身监禁。
现在，他还在山东海岛监狱，永远也不能被释放。
唐之洲还记得他的样子，五官十分英俊，与权晋的惊为天人不太一样，是很热情很开朗的那种阳光帅气。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颊上浅浅的酒窝，当年权晋对她说过，多少女人，就死在他的酒窝上，被他的假样子骗得团团转。
但陆云舟特别讲义气，所以最后，他替权晋顶了罪。
唐之洲觉得，她欠了权晋的，更欠了被牵连的另外四个男人的。
她不敢去看权晋的表情，低着头，刚刚忍住的眼泪，又差点滚了下来。她借着整理头发的间隙，轻轻擦去眼泪。
犯了罪的她，她的眼泪，只怕陆云舟不会接受，反而是对他的辱没。
唐之洲没有记错的话，印象中的陆云舟虽然很不羁，其实最硬气。上海岛的那一天，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回头看的人，一直背对着大家。
所以……他应该也是最恨自己的人。
权晋似乎看到了她的异常，又似乎没看到，声音低低的，蓦然加入了许多的温柔：“云舟从小跟我最好，我们的生日就是前后天，我是哥哥，他是弟弟，从小他就喜欢跟着我。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我学什么，他就学什么。我记得有一次我问他，干嘛老是跟着我，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云舟说，我跟着你就可以帮你啊，你要打架，我们一起上，你要追女人，我也可以帮你出一份力，不好吗？天真吧！”
“天真！”唐之洲说。
这年头，能为别人做到这样的，不仅天真，更是傻！
权晋继续往后翻，下一张是五个人一起的照片，他指着勾肩搭背排成一排的一群男孩子说：“这是黄云，黄书贵的侄儿子。这是朱昌龄，朱云益的大儿子。这是陆云舟，这是我，旁边那个高一点的，是莫林义，当时还在军区，是最大的孩子。不过，他已经死了。”
唐之洲顺着他手指一一看过去，看到莫林义的时候，停了一下。
泛黄的照片，老旧的光影。
照片上的男孩子十五六岁，笑得爽朗。权晋挨着他站，他一只手搂着权晋，看起来非常亲密。
“很年轻。”唐之洲说。
权晋淡淡的说：“他死得……不太值，吸毒过量。他死后，他爸爸莫原就任了军部稽查部长。”
“所以，莫原是最痛恨毒品的吧？”唐之洲说。
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年追查大毒枭马希尧的案件，莫原是下手最狠的一个。
权晋沉默了一下，才说：“莫林义的毒品，是朱昌龄给的。莫林义死了两三年后，陆云舟悄悄告诉我的。在莫林义染上毒品的那两年，除了陆云舟，我们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