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经典名作鉴赏:现代散文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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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少女的赞颂

朱大枏。

对着那冷艳的脸,那脸上仿佛敷着一层洁光泛滥的晴雪,我恍惚漫游在雪后的荒山中,遗忘掉枯寂的心情,领悟到凄寥的静趣。

这潜静的心,也恰好比喻做积雪的原野,不论受什么情绪和意念的践踏,只一度践踏过去,便留下深深的印迹。

爱慕跨上了心头,羞怯跟在他的后面。爱慕迂缓的爬着而羞怯飞似的奔驰。一会儿,羞怯追越过爱慕的脚踪,仍自单人独骑的在我心里驰骤,爱慕便悄悄的遁去了。

后边还有一行列,影影向我心头进行。仔细辨认得出:是希望的马驾着苦恼的车,猜疑飘飘的摇动着走,决断显露出铁青的脸色,妒忌携着怨恨,忿怒直冲上前,忍耐则病恹恹的挣扎着。

于是他们都蜂拥上心头,遍心深深的刻着纵横的辙迹,蜂窝似的穴孔。再偷看那冷艳的脸,脸上还铺着坦荡荡的雪层,没经过丝毫的凌践似的。我可不知道她内心的情状,我极想知道的,她的心是和她的面孔一样光鲜呢,是像我的心一样凌乱呢?也许竟是一包泥浆了,啊,那可难说!你瞧,那脸上堆积的雪层够多厚,我眼光又没有太阳般的热力,怎能够探索她心里的秘蕴。

但是你仔细看去,她的嘴唇边不还有一点融化的痕迹?那不是曾经过情爱的嘴唇的烙压?看罢,她满脸的冰雪就要从这一点热情的烙印化起!那烙印像从绽破的石榴里挤出来的一颗鲜红的米粒。

但是我抽身走了。

爱慕悄悄的遁去,羞怯飞越过爱慕的前面,便也缓了下去,却还有脚爬手搔的乱动;希望脱掉缰绳跑去,剩下苦恼停在心里;妒忌怂恿起怨恨咆哮,忿怒更在一旁呐喊着助威:忍耐跌倒地上;决断毅然赶走了猜疑,而冷淡趁这扰乱之间便瑟瑟的跨上心头。

于是泞泥的雪野渐渐变作坎坷的冰地。虽然我没有回头窥望,但是我猜想,我也希望,那冷艳的面孔将要渐渐晴霁了,满脸绚烂的红旭比那寒冽的洁光更美,那完全绽破了的石榴啊!

【鉴赏】我们读朱大枏的散文常有晦涩艰深之感,但这篇《少女的赞颂》却写得新颖别致,呈现出作者别样的情怀,我们不禁要为作者的英年早逝惋惜不已,否则他会给我们留下更多优秀的作品。

这篇《少女的赞颂》是作者散文的名篇之一,作者以细腻真实的心理刻画表达了文中的“我”对一个少女的爱慕之心,表现了作者在爱情面前欣喜而又沮丧的矛盾心情。

“对着那冷艳的脸,那脸上仿佛敷着一层洁光泛滥的晴雪,我恍惚漫游在雪后的荒山中,遗忘掉枯寂的心情,领悟到凄寥的静趣。这潜静的心,也恰好比喻做积雪的原野,不论受什么情绪和意念的践踏,只一度践踏过去,便留下深深的印迹。”从这段话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将少女“冷艳的脸”与“洁光泛滥的晴雪”联系在一起,从而将自己“潜静的心”比作“积雪的原野”,在这“积雪的原野”上,融合了作者的喜乐哀愁。这种复杂的心态是当时接受新思想、新文化却又摆脱不了旧思想桎梏的青年所共有的,地作者的笔下,这种心态表现为既爱慕又羞怯、既追求又退缩、既希望又失望、既妒忌又忍耐等。“爱慕跨上了心头,羞怯跟在他的后面,爱慕迂缓的爬着而羞怯飞似的奔驰”,“后边还有一行列,影影向我心头进行。仔细辨认得出:是希望的马驾着苦恼的车。猜疑飘飘的摇动着走,决断显露出铁青的脸色,妒忌携着怨恨,忿怒直冲上前,忍耐则病恹恹的挣扎着。”在作者形象的拟人化手法下,爱慕才刚刚显露,羞怯的心情就接踵而来,而且飞似的奔驰过迂缓的爱慕的脚踪。不仅如此,后边还紧跟着苦恼、猜疑、妒忌、怨恨、忿怒,作者此时的心境可谓复杂到了极点。不过,作者在这里所使用的拟人化手法可谓“高明之至”,作者用人物的形象和动作去喻内心情感,便把原本不易说清的较隐晦、较错综的心理活动用一种外形化、清晰化的办法表露出来。作者又写到了再看心爱的人那张“冷艳的脸”,上面还“铺着坦荡荡的雪层,没经过丝毫的凌践似的”。作者笔下的“我”此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推测,她爱“我”吗?她能感受到“我”对她的爱吗?她的内心情状是怎样的呢?或许她的心是和她的面孔一样光艳;或许她的心也和我一样凌乱,甚至成为一包泥浆了。“我”又没有太阳般热力的眼光,去融化那堆积在她脸上的雪层,去探索她心里的秘蕴。这时,“我”才悲哀的发现,“我”无法得到来自于她的爱。原来仔细看去,“她的嘴唇边不还有一点融化的痕迹?那不是曾经过情爱的嘴唇的铬压?看罢,她满脸的冰雪就在从这一点热情的烙印化起,那烙印像从绽破的石榴里挤出来的一颗鲜红的米粒”。

她曾“经历”过情爱,于是我决定抽身而出。“爱慕悄悄的遁去,羞怯飞越过爱慕前面,便也缓了下去,却还有脚爬手搔的乱动;希望脱掉缰绳跑去,剩下苦恼在心里;妒忌怂恿起怨恨咆哮,忿怒更在一旁呐喊助威:忍耐跌倒在地上;决断毅然赶走了猜疑,而冷淡趁这扰乱之间便瑟瑟的跨上了心头”。这段话既照应了开头,又将“我”那种早决意离开却又有几分不舍的矛盾心情刻画得生动传神。不过,作者写到此处却宕开一笔,“虽然我没有回头窥望,但是我猜想,我也希望,那冷艳的面孔将要渐渐晴霁了,满脸绚烂的红旭比那寒冽的洁光更美,那完全绽破了的石榴啊!”转而对自己怨恨的人作美好的祝福,希望她能获得属于自己的那份爱,可以说作者写到这里,文章的主题得以升华。

总之这篇散文取材新颖,主题深刻,作者有高超的驾驭语言文字的能力,语言生动流畅,细致入微的心理活动描写以及恰到好处的比喻,拟人手法的运用,大大增强了文章的艺术感染力,同时也厚实了文章的审美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