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那段随风而逝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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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爱是一地的伤(4)

记着他说的,周三中午的飞机。那天,我开着电脑,依然挂在QQ上,但是他的头像是灰暗的,我的眼睛不时望向窗外的蓝天,耳边仿佛听到了飞机的轰鸣声伴随着他急促的呼唤。多少个夜晚啊,他在QQ上呼唤我:兰若!兰若!这种声音焦灼而热烈,令我数次落泪。

他到达首都机场后给我发短信:想见我吗?我反问:你想见我吗?他答:迫不及待。我二话不说,开始打车往机场赶,从住地三里屯到机场,不远的路程,却遇上了塞车,于是变得无比漫长。我焦躁不安,不仅仅因为塞车。从出租车的后视镜里,我看到自己一张陀红的脸,像醉酒般。

他会是什么样子?虽然早就看过他的相片,但是,仍止不住无数次揣测。

出租车停在机场二号楼门前,我一眼就看到外边站着的男子,他穿着一件白衬衫,笔挺而紧张地站立着。我下了车走到他面前,相视一下,他转身就带着我走,我跟在他的身后,由于过分紧张,我至今都不记得当时彼此有没有说话。

因为时间有限,我们只能在机场大厅默默地站一会儿。在QQ上有说不尽的话,可是这一刻却只有紧张的沉默。他进了候机厅后,给我发短信:兰若,你知道我们在QQ上的聊天记录有多少字吗?

我回道:几十万?

他回复:三百万!

那一刻,我很震撼。是的,一种撼人心魄的感觉。三百万字,那是什么概念?等于多少部长篇小说了?

他在内蒙出差的那几天,晚上他回宾馆第一件事就是上线找我,把他在草原的相片从QQ上发给我看。几天不见,他就消瘦得惊人,我问他何以如此瘦,他说:兰若,你也瘦了,那天在机场看到你,比相片里的你要瘦很多。我抚摸自己的脸,眼泪倏忽就落下,落到嘴里好苦好苦!

我们明明深深相爱,却无法对彼此说出一个“爱”字。他说,那天在机场,我是多么想拥抱你一下啊,但是我不能……

他已经有女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在国外,一直等他,而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命运捉弄人……

经过了首都机场的见面,我的心里便时常多了一种说不出的痛。因为他在广州,我连广州这样的字眼,都卒不忍读。走在三里屯的街头,想起他说过他的车子是白色的,当身边驶过一辆白色的小车,我的眼睛都会猛然追随许久,像是望穿秋水:那里面的人,会不会是他?

他QQ的头像是他的相片,站在原野的天空下,让我觉得空旷而又寂寞。夜深人静,在和他道晚安后,我常常对着他灰暗的头像发呆。此刻,他已经在挣扎,决意和国外的女朋友说分手,可是想到她在外面孤苦零仃,一心一意地等着他,他始终无法说出口。他在QQ说:兰若,对不起,对不起……我泪如雨下,也想像得出在网络另一边的他,正以手掩面,痛苦不堪。我说我只求爱过,只求他心中有我,那就足够,可是,心里的自私却无时不在涌出,我是多么想拥有他,嫁给他,做他的女人。说真的,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长相、人品都属上乘。记得我跟他说过:“在机场见到你,你就好像一块磁铁,把我往你的身边吸引。”他黯然无语,事实我不用说他也知道,因为当时他也是被我吸引,他在离开我的那一刻,走得那样的艰难。

现实如此无奈,我们终于有一天在QQ上吵起来,吵得很凶。我从温柔脉脉一下子变得失去了理智,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今生可能都会负我。我嫉妒那个在国外的不知名女子,她在比我更远的地方,可是她却得到他坚实的承诺。他说:只怪我们在错的时间相识。我说:难道守着曾经的山盟海誓就是一种对吗?他没有回答。不记得后来为什么我大吵了起来,打出一行又一行尖锐的字句,他一直沉默,不断用一串“……”回答我。我生气地关了QQ,过了一分钟忍不住又上线,如此反复,折腾到凌晨。那晚,隔着三千里的空间,一北一南,两个人谁也没有入睡,最后他只是在QQ上打出一行又一行的字:兰若,我爱你!兰若,我爱你!兰若,我是爱你的!那字字句句犹如哽咽不止……

从那天开始,我要自己默默地爱着他,什么都别去想,只是爱着他。可是QQ已经无法完全表述我们的情感了,每晚,只要我不在线,他就会在QQ上呼唤我。即使是出去应酬,或者等待洗车,他都会抽出时间上QQ寻找我,没有看到我在线,他就像个焦灼的孩子,一遍遍呼唤:兰若!兰若!我感觉到那是他发自内心深处的呼唤,虽远隔千里却直击我的心脏。

我们的感情圣洁而沉甸,时常,我会感叹,在如今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还存着这样的爱情,在灯红酒绿的三里屯,作为一个年已三十岁的女人,我并不缺杂男人的追求,我本也可以有着正常的爱恋,没有任何阻隔地与之牵手。然而,只有这段QQ情缘让我沉醉,我像那些小女孩初恋一样,几乎看不到别的东西,那时候整个世界都是他,以及他的呼唤。

他在叫我——

兰若!兰若!兰若!

2007年底,在QQ上的他,变得异常痛苦,常常叫我的名字,却又不说话。我预感到什么,问他是不是要和我分手?他仿在哽咽:分手……又过许久,打过字来:分手……我真的无法想像,你已和我的心连在一起,如何分?分手就是割下我的心……

可是,那边的女朋友,催得一阵紧过一阵。他问我怎么办?他说:我可能要出去了……那个地方虽然遥远陌生,可是她在等了我多年。我无法想像,如果我说不去,对她意味着什么……

我变得不讲理起来,我狠狠地摔了手机,我说:随便你,你爱去哪去那!不要跟我说!我不想听!

然后我开始抽泣,接着痛哭。我在QQ上不断打字:你怎么没想过,如果你说你去,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不舍得她痛,难道就舍得我痛?

我一行又一行的打字,至今已无法记得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只是不断地发泄,把所有的痛都说完。然后他打过字来:我不去了,兰若,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他说不去了,我又怕他痛苦,劝他:你去吧,我将永远用心爱着你。话说得洒脱,可心里不知道有多苦。他明白我的一片痴心,没有说什么,只是仍然和我默默相爱,每天叫我爱人,每天对我牵肠挂肚。

终于有一天,我们再次相遇,疯狂地纠缠在一起,灵肉的结合,犹如天人合一。

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后,他作为志愿者随队去了都江堰。到那里的第三晚,他才抽空给我打电话,其时他正站在都江堰的江边,我能听到不时传来的汽笛声。他的声音嘶哑而疲惫,连我的名字都没有叫,他说:这里正在江面打捞遇难者,到处都是尸体的味道……不知是他说不下去,还是信号突然中断,手机就这样挂了。而我,揣着手机却不敢回拨过去,怕他正在忙碌。那些天,我在QQ签名写道: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2008年5月22日深夜,再次接到他的电话,他说,明天进映秀。我问:如何进去?他说:坐冲锋舟,再走公路。我知道映秀的险恶,却不敢有半句叮咛,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敢,我宁可想像那是通途,而非险道。短短的两分钟通话,我只是说:你不在QQ上,我很不习惯。他沙哑笑笑:我带了笔记本和无线网卡,却没有时间上网。

从23日开始到26日,我一直无法和他联系上。千方百计取得了他志愿队伍一个人的手机号码,拨通,对方告诉我,23日,他离队跟上海来的几名志愿者进的映秀,路上出事了……三名逝去的志愿者中,有一名就是他……

我默默地托着手机,没有泪水,没有知觉,仿佛时间和人都已静止。我根本不相信,我不可能相信。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

我开始发出声,是嘶哑的声音。但那声音只有自己听得到。我哭,但没有泪水,蹲在地上,我抱着自己的膝盖,浑身抖得像一片风中的叶。

多日之后,那个志愿队回来。他们找到我,带回他的一件衬衫,给我讲了一个关于他的笑话:19日,他们进绵竹时,路上饥饿没东西吃,老乡送了一只土豆,他吃得狼吞虎咽,然后在衬衫上写字纪念:好想再吃啊!

我把那件衬衫捧在怀里,他的笔迹已有些模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写的字,他用手写的字,他用温暖的手写的字!我贪婪地想像着他写的样子,想像着他的手带着余热,那是一条活生生的手啊,一条有生命的手!我终于泪流满面,我想到那晚他的手穿过我的脖子,抚摸着我的头发,我觉得一切都没有变,他一直都在,我听到他的叫声,他的呼唤,从映秀的废墟传来。我看到他在那里活生生地站着。

在无数个深夜,我挂在QQ上,看着他的灰暗的头像,他从来没有亮过。但是,每次,我都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叫我,他在叫:

兰若——我爱你!兰若——!兰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