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绿岛揭秘:一个传奇囚徒的采访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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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告别绿岛(1)

31、最后一批囚徒

算起来,戴华光应该是绿岛的“资深居民”了。到了1988年初春,岛上所剩政治犯扳着指头也已足够数的了。

也就在这年的5月,戴华光的弟弟戴国光上岛了,他是保哥哥出狱的。本来,他一个月前就该前往,只因为戴华光10年以来在狱中不太“听话”,屡屡给军宪们制造麻烦,所以,他们故意将刑期一拖再拖。

办完了手续,戴国光才得以仔细地打量哥哥,并给了他一个亲热有力的拥抱。戴华光自打入狱后,戴国光已经有多年未见他了,因为他被捕时,戴国光正在部队里服兵役。兄弟俩肩并肩,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了敬德山庄的大门。

“这日本鬼子建的监狱,真像个堡垒啊。”戴国光打量着敬德山庄,说道。

“是吗?”戴华光冷冷地瞥了一眼高耸的围墙,恶狠狠地说道。“在我眼里,它更像一个棺材。”

戴国光理解哥哥的心情,点了点头,又对哥哥讲道:“不过,说句实话,如果没有监狱的话,绿岛的景色还是蛮不错的。”

“是吗?”戴华光也挺直了高大的身体,四处打量着。戴国光意识到,哥哥虽然是“资深岛民”,但作为囚犯,他是没有欣赏宝岛光景的自由和心情的。

“这样吧,反正也无事可做,不如咱们转转吧。”戴国光提议。

“哈哈,好!要是不好好欣赏一番,枉费了老子在这里的10年时光!”

这时的绿岛,已经开始了由监狱向景点的转型,岛上建起了一些大大小小的饭店、酒吧和商铺,戴华光看上去饶有兴趣,在海边一家酒馆跟前,他扭头问弟弟:“那你身上带了多少钱?”

戴国光答道:“大约5000台币吧。”

“好!进去,咱们把它全花光!”说着,戴华光领头大步跨进了酒馆。

兄弟俩选了临窗的雅座,狠狠地点了一大桌海鲜。窗外,是洁白的海滩和蔚蓝的大海。兄弟俩痛痛快快地喝着啤酒、吃着海鲜,戴华光仿佛当了一次神仙。是啊,10年大牢,没有自由,没有享受,他恨不得一下子补过来。坐在对面,看着哥哥的样子,戴国光不仅心生感慨,他问道:“哥,这一关就是10年,你后悔过吗?”

戴华光猛地攥起拳头:“后悔?哼,如若当局仍像当初那么专制,我依然会毫不犹豫地伸出铁拳,狠狠地砸烂他们!”

他洪亮的大嗓门,吸引了食客的目光,但他却丝毫不放在心上。戴国光被哥哥的豪情感染了,他也坐直了身子,说:“如果当年我没有去当兵,肯定也会加入你的组织的!”

听了这话,戴华光十分受用:“好!本司令又多了一员大将啊,哈哈哈哈!”他眯起眼,举着酒杯与戴国光一碰,一饮而尽。

几盏过后,戴华光无意间扫了一眼窗外,见沙滩边的椰树下,不知何时立了一张桌子,几名宪兵正在那里饮酒作乐。戴华光突然站起来,走到了外面。他是军人出身,一眼就看出那几名宪兵是新上岛的,从军衔看,也不过是一些列兵。当下,戴华光憋足了一口气,用英语大喝一声:“Standup!(起立!)”

戴华光本身嗓门就够大,在绿岛的10年,他又一直修习气功,这聚气一喝,当真是声若洪钟,如雷轰顶。那几名宪兵浑身一震,像受到雷击一般跳了起来,挺胸收腹,一个个站得笔直。

戴华光背着手,威严十足地踱到他们面前,声色俱厉地训斥道:“Didyoueverlearnthearmyregulations?Lookatyourappearance,whatascandal!(你们学过军中条例吗?如此军容不整,成何体统!)”

那时绿岛的在押犯,都穿着军便服,几名宪兵见戴华光高鼻白发,还留着卷曲的胡须,以为他是美国来的顾问,都吓得不敢吭声,只有一个胆子稍微大点的士兵问道:“Sir,pleasequoteyournameandrank.(长官,请报出你的姓名和职务。)”

戴华光却威风八面地大声说道:“Gotoyourmilitaryofficertoaskformynameandrank!(我的姓名和职务,去找你们长官问!)”

接着,他发号施令:“Turnright,run!Runaroundthebeachtentimes!(向右转,跑步走!绕沙滩10圈!)”

几名宪兵不敢违抗,只得喊着号子跑开了,坐在窗前的戴国光见到这一场景,笑得眼泪差点流出来。他也走出来,对戴华光说:“哥啊,我是真服了你了!不过,如果他们的长官来了怎么办?”

戴华光满不在乎地说:“他来了,得请我喝酒!我这是帮他整顿军纪!”

戴国光又哈哈大笑:“别说,你背着手往前一站,还真像个美国大兵!”

戴华光洋洋得意地捋捋胡须:“那是,当年我可是少尉排长啊!”

……

绿岛最后的一位囚徒,的确让监狱方头疼。他原来是无党无派的激进分子,被判了无期徒刑。总教官一早就通知他,让他找人保他出狱,他却说:“我已经在这里关了38年,孤老头子一个,去哪里找保人啊?”

总教官无奈,只得替他找来一个保人,但是,任凭总教官好言相劝也好,恶语威逼也罢,那位囚徒就是不肯出狱,他倔强地死死把着牢房的铁门,苦苦哀求道:“我年近古稀,没本事养活自己了,而外面,也早已无依无靠,你们把我赶出去,就相当于判我死刑啊!”

总教官不耐烦地说道:“我的职责就是让绿岛关押的所有政治犯都重获自由,自由有什么不好?这不是囚犯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见这名囚徒迟迟不从,总教官找来了六名军宪。囚徒却拼命相抵,六名军宪干脆将他抬了起来,往大门走去。苍老佝偻的囚徒被举在半空,绝望地挣扎着,一声接一声凄惨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32、百艘渔船战“东洋”

8000余政治犯陆续释放后,除少数远渡重洋、辗转大陆之外,大部分流向了台湾岛内,其中5000余人涌入了台北。

台北也就是那么大,5000余政治犯的进驻,对市政当局来说确实是一件揪心事。为此,台北警备司令部和市警察局联合成立了“绿岛难民负责中心”,加强了对出狱政治犯的登记管理,他们以就业培训、民情调查等名义,对出狱政治犯不断渗透,随时掌控。为了不让出狱政治犯形成势力,市政部门利用掌控的舆论工具,经常贬低和诽谤出狱政治犯,继而达到孤立和冷落他们的目的。但是,市政部门的一番心思,化作了东流之水,政治释放犯在生存和就业中尽管受到了种种歧视,遇到了许多困难,但由于普遍信仰坚定、能艺超强、品质优良,加之历尽坎坷、不屈不挠,他们在社会竞争中很快就脱颖而出,崭露头角。伴随着他们的活跃和真正“新生”,“绿岛派”已成为引人注目的代名词,到目前,台湾180余产生影响的政治团体中,党务骨干的三分之一竟来自“绿岛派”及其子女,台湾的知名教授、资深记者和有影响的作家,“绿岛派”也占据了一定的份额,非但如此,在每一期重大事件中,“绿岛派”总是卓尔不群,引人注目。

2005年6月8日上午,台湾宜兰县一艘渔船在钓鱼岛附近海域被日本巡逻艇撞翻,宜兰县渔业协会理事长林月英闻讯,即刻下达动员令,号召全县船只紧急大集合,以还击蛮横无理的日本巡逻艇。年近花甲的林月英曾干过海军机炮长,当年因不满国民党对美国的卑躬屈膝,被关押在绿岛达12年之久。深谙海战的林月英清楚,单凭民间的一腔热血是对付不了现代化的日本战舰的,于是,他找到了驻守本地的台湾苏澳“海巡队”队长李源昌,请他给予支援,李源昌生性秉直,只因言语过失,在绿岛服刑五年。李源昌之所以帮林月英的忙,除了难兄难弟的情分,更重要的是他看不贯日本巡逻艇的蛮横霸道,因为每年都有台湾渔船遭受日舰袭扰,台湾军民早已义愤填膺。在林月英的率队指挥下,台湾宜兰、基隆以及澎湖的一百余艘渔船,浩浩荡荡驶往钓鱼台附近海域,将正在那里游弋的一艘800吨级的日本巡逻艇团团包围。日舰装备现代,一会儿用高压水枪,一会儿释放催泪瓦斯,企图冲出重围,英勇果敢的台湾渔民岂能相让,他们冒着船翻人亡的危险,乘风破浪,奋勇向前,被堵截的日舰急了,发出了开枪动炮的警告,紧急时光,威武的苏澳“海巡队”驶来了,三艘战舰一字布阵,枪炮上膛,警笛长鸣。迫于台湾军民的强大威力,日本战舰只好放弃了硬碰硬的策略,派员与台湾渔民对话。一个小时后,台湾“海巡署”的指挥艇赶到,与日本达成了协议,然后又说服台湾渔民,这样,日本战舰才灰溜溜地逃离了现场。

台湾百艘渔船勇斗日本战舰的事情传开后,不但振奋了两岸三地的民心,还震动了世界舆论,美联社、路透社和法新社等各大媒体,都曾大量报道这一事件,就连日新社也载文说:“从台湾百艘渔船围截日本巡逻艇的气势上来看,中华帝国的民心和实力是不可低估的。”

相关链接:《厦门日报》2005年6月10日报道:台湾渔民因不满日本片面扩张海域,无理驱离查扣台湾渔船,8日晚出动百艘渔船一度包围了日本海事厅船只,日本巡逻艇闻风而逃。这一事件的导火线是,8日7时,一艘台湾渔船被四五艘日本水产厅巡逻艇驱赶,不得不割掉10多万元的渔具才摆脱日本巡艇。当天上午9时,又有四艘台湾渔船被日本水产厅巡艇驱逐。由于该海域距离台湾岛很近,渔民认为日方欺人太甚,因此在被驱逐后并未回航,继续留在该海域要与日艇拼命,在附近作业的10多艘渔船闻讯纷纷加入集结,20多艘在港内的渔船获悉,也同仇敌忾,陆续加满油出海声援。当天中午,连基隆、澎湖的渔船也赶来支援。当晚7时,渔船一度包围日本水产厅巡逻艇,双方僵持近1个小时。最后台湾“海巡署”派舰艇到现场调停,这起冲突才告结束。

台湾苏澳区渔会理事长陈建忠表示,这是一次渔民对日本的“宣战行动”,如果日本继续蛮横驱赶台湾渔船,将有上千艘渔船前来拼命。苏澳地区延绳钓协会理事长林光辉表示,这次由渔民自发性的抗议活动代表渔民长久以来的不满与怨气,希望台湾当局在暂定执法线内加强护渔,同时也希望当局与日方及早针对重叠经济海域进行协商谈判。

33、婚姻突击

绿岛的囚徒浩浩荡荡出狱了,一个现实而又迫切的问题也随之出现了,那就是他们的婚姻问题。

初登绿岛时,他们大部分情窦初开,风华正茂,然而,无情的监狱,抹杀了他们的青春,摧残了他们的年少,出狱后,他们对情感与婚姻固然渴望,却又无不心存茫然。据统计,绿岛囚徒登岛时平均年龄就已经30岁了,且大部分单身,等到他们出狱时,都已青春不再,有的风烛残年,有的双鬓斑白,他们的婚事,确实是一道难解之题。尤其是大批的男囚,上哪去找到与之配对的妻子啊!绿岛虽有女囚,但毕竟仅仅百余名呀。制约出岛囚徒婚姻的另外因素就是,他们虽然都有坚定的理想,不屈的性格和一定的文化,可多数是外省人,在台湾举目无亲,没有亲人和家庭帮助,同时,他们都有“不良记录”,职业也不稳定,这也为择偶增添了一些障碍。所以,他们的婚姻大事还真的成为了不可忽视的大事。可谁又来关心他们呢?

当然,一个问题两个方面。大批“绿岛光棍汉”的出现,也给三种人带来了希望,一是从菲律宾、马来群岛定期向台湾贩卖人口的“蛇头”,火了他们的生意;二是台湾的一些女性单身俱乐部,积存在那里的一些老处女、老寡妇从中看到了希望;再就是那些苦命的“匪属”。自从台湾实行白色恐怖以来,枪杀了大批的思想进步人士,遗留了许多“匪谍”女眷,她们由于身份问题,过去不敢妄想婚姻,“绿岛派”的出现,使她们似乎看到了曙光。袁美月就是其中一位。

袁美月是台北私立华兴中学的一名语文教师,出生在风雷震荡的三年内战时期。1975年,也就是她结婚的第二年,丈夫因“通共罪”而喋血马场町,这一来,袁美月碍于“匪属”的身份,一直没有再嫁。直到1988年初春,认识了在学校旁边一家小餐馆里做杂工的徐文恒,她的心中才燃起了爱的希望。从交谈中袁美月得知,徐文恒曾是一名新闻记者,与她年龄相仿,1976年因为一篇激进报道,成了绿岛的政治囚徒,一关就是12年。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袁美月对徐文恒的人品和才华颇为欣赏,徐文恒也对袁美月的娴静和品质大有好感,两人经过几个月的相处,爱情之花灿烂开放了。新婚后,徐文恒搬进了袁美月的一间小平房,两人过上了甜美而又温馨的生活。起初,徐文恒迫于生存压力,不想要孩子,他诙谐地对袁美月说:“我们现在白手起家,为了不让你受累,把生儿育女的事儿搁置到外星上吧。”

而袁美月却对他说:“我曾经的丈夫,从事的是与你相近的事业,而我也与你拥有一样的梦想。既然这个梦想是现实的,我们何必把它交给外星呢?”

随着时光的流淌,他们的两儿一女诞生了。这对历经磨难的中年夫妻,兢兢业业、全心全意地建设家庭、抚育儿女。辛勤的汗水,沸腾的热血,浇灌出了朵朵灿烂之花。他们的三个儿女中学毕业后,陆续考取了美国名校,这段“一门三进士”的佳话,经各种媒体报道,在台北广为流传。又过几年,他们学信息工程的大儿子跟大陆公司合作,研发成功了IT行业的一项关键技术,打破了美国人在行业领域的垄断地位,为中华子孙赢得了荣誉。

戴华光也是“婚姻突击战”中的一员,但他这个“战士”,起初更像个“逃兵”。心高志远的戴华光出狱时,已经37岁了,美好的年华早已逝去,他对婚姻和爱情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坚韧的性格,非凡的胆识,使他形成了“求则更高”的信念,他坚持婚姻的宁缺毋滥,因此,一段时间,不管别人怎么劝说、如何催促,他总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慵懒心态,对待婚恋毫不积极。一晃香港回归了,伴着这阵喜气,他的“婚恋史”也翻开了新的一页。那时,戴华光已经回到了河北沧州老家,独自开了一爿面包店,在店铺不远处,有一家小厂,每逢下班时儿,经常会有一个文静、白皙的俊俏女工走来,在戴华光的面包店里,她不疾不徐地挑选着面包,时而还会偷眼瞄一下这位奇特的店主。对于她的小动作,戴华光自然不会熟视无睹。一天,他终于开着玩笑对她说:“你是不是看我长得奇怪呀,我呀,可是正宗的炎黄子孙,不是妖怪!”

那女子听了,“扑哧”一下笑了。从那起,两人时不时的聊上几句,戴华光顺机获悉了她的名字:李燕霞。

有一天,李燕霞神色匆匆地跨进了面包店,开口就向戴华光借两万块钱,声称家里急用,英雄气概的戴华光略一思忖,满足了她的要求。不曾想,没过几日,李燕霞竟把钱还了回来,戴华光奇怪地问:“什么急用呀,这么快就用完了?”

李燕霞却笑而不答。

戴华光哪里知道,他的博学,他的气质,已经在姑娘心里掀起了波澜,这次借钱,只不过是她接近他、试探他的一个由头。俩人一来二去,心灵逐渐靠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