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整个城市被一股下雨前的闷热溼气所笼罩,沉重的乌云中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雷鸣,空气里飘散的浓郁血腥味与黏腻的霉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天空忽然打下一道尖锐的闪电,瞬间照亮了高楼耸立的城市,在一条暗巷的墙壁上,印出一双巨大翅膀的影子。
雷声轰然巨响,大雨接着倾盆而下,片刻之间,将世界包围在一场雨雾中。
清凉的雨水洗刷掉了恶心的腥臭味,也一点一点冲走沾在地上的尸块与血水,苍曜却依旧跪在地上动也没动。
大雨溼透了他,短袖运动衫很不舒服地黏在身上,撑在地面的右手握着一把份量十足的特制手枪。他喘着气,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刚刚解决那只怪物用掉了他一整个弹夹、弄坏两个路灯、还被狠狠偷袭一脚撞坏水沟盖,这些零零总总费用加起来,一定又要被梵蒂冈那些老头念了……
更混蛋的是那一脚还真踹得不轻,直到现在他胸口仍喘不过气。不过他也彻底报了仇,把那只丑陋怪物打得尸块乱飞,保证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真是见鬼了……来亚洲的第一件差事就搞得这么狼狈不堪,枉称他「梵蒂冈的超级破坏王」这个响亮名号。话说回来,也就是拜这个名声所赐,他才会被远远地踢出家乡,来个眼不见为净。
天空又降下一道落雷,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却多了一条人影。苍曜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冷颤从背脊窜上脑门,凉透了他的四肢。他惊恐地抬起头,惨亮的闪电下,一位身型高大的陌生男人正注视着他。
男人毫不在意大雨弄脏他的西装,细长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苍曜。
令人窒息的庞大恐惧在他心中砰的一声炸开,他觉得自己彷彿被丢进一潭冰冷漆黑的湖底,从骨头里透出的针刺般的寒意让他浑身动弹不得。
男人端正的五官上勾起了一抹不具任何善意的冷笑,那一瞬,敏锐的本能除了让他深深体验到死亡般的恐怖,更毫不迟疑地举枪对准男人──
这柄由梵蒂冈的技师所制造的手枪当然不是用来杀人,而是制裁恶魔。沉重的枪身与极大的后座力在使用上虽然很花力气,杀敌的爽快度却是满分;普通恶魔在特制的银子弹威力下不是血肉乱喷就是残骸到处飞,是苍曜最爱用的武器之一,金得发亮的粗俗颜色则是苍曜个人的兴趣。这支枪替他杀了无数只恶魔、陪他度过一次又一次惊险兴奋的场面,只是这次,却救不了他。
枪从手上飞了出去,在地上溅起雨水,远远地滑到墙角。
雷鸣犹如巨兽的怒吼,震响天际。
「你干什么!放开我!你疯了吗?」苍曜气急败坏地大吼。
暗巷中,两个人影剧烈地拉扯;正确来说,应该是其中一人单方面地承受对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暴力而奋力抵抗。但就算喊得声嘶力竭,喉咙灼烧似的疼痛,依旧得不到对方丝毫的怜悯。
大雨不停地下,脸被重重贴在冰冷的墙壁,恐惧与愤怒令他的身体遏制不住地狂颤。压在背上的力量如铜墙铁壁,他死命挣扎,却换来手臂几乎被折断的剧痛。
刺进脖子的尖锐痛楚令苍曜在一瞬间差点昏了过去。牙齿狠狠陷入肌肉里,温热的血液不停涌出,但是比起肉体上的疼痛,从伤口渗进来的残忍恶意更让他无法忍受,浑身冰冷,意识模糊。
「混蛋……你这疯子,你明明就是人类吧!」苍曜痛得紧咬牙关,愤恨地咒骂。这家伙绝不是恶魔,却也不是普通人,跟残暴的恶魔不同,这男人热衷的是用优雅血腥的手段彻底摧毁猎物。
一直以来,他杀了许多恶魔与怪物。只有恶魔会吃人的肉、吸人的血,他是恶魔闻之色变的狩猎师,也是他们渴望企图虐杀的对象。他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能会失手被魔物杀死,却从没料到今天竟落在一个神经病手上!
「这可是很难得的呢……」对方冰冷的唇贴近苍曜的耳垂,略显低沉的男中音意外的好听。若不是时候不对,这带了点笑意的嗓音其实很迷人。
「──能吃到混种天使的肉。」
宛如神为了惩罚堕落的人类而降下的闪电,照亮了苍曜惨白的脸。
这句话比任何魔力都有效,将苍曜牢牢地钉在墙上动弹不得。恍如遭受雷殛的大脑嗡嗡作响,四肢降至冰点。男人的大手一使劲,苍曜闷哼一声,鲜血洒了满地,一种身体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贯穿了他的意识。
那一夜,大雨淹没了城市,苍曜生平第一次尝到败北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