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如晨把段浪抱进房间,在龙绮的指导下割破手腕,挤出一碗花香扑鼻的鲜血。
龙绮凑近闻了闻,疑惑地蹙起眉:“哥哥,你的血液怎会有鲜花的味道?”
鲜花的味道?龙如晨想起“百花谷”那场旷世难逢的奇遇,就脱口而出:“我明白了……是花瓣盛宴!”
龙绮一怔:“什么‘花瓣盛宴’?”
龙如晨解释道:“多年前,我为了寻找岭儿,曾经误入‘百花仙子’修炼的幽谷,在她们的热情款待下,吃了不少五颜六色的花瓣,喝了几瓶香喷喷的花露……”
龙绮瞪大眼:“是不是一种香醇如酒的花露?”
龙如晨连声道:“是啊,是啊!我见它味道绝佳、甘甜无比,就一口气喝了几瓶!怎知却醉得我一觉睡到两年后……”
龙绮低叫:“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哥哥,那是传说中的‘金风玉露’啊,你真有口福!据说它能起死回生、返老还童呢……”
“不是吧?这么有用啊?”龙如晨遗憾的道,“早知我就多喝几瓶了!”
龙绮“扑嗤”一笑:“哥哥,一瓶就能醉得你不省人事,几瓶还不醉死你呀!”
龙如晨无力的道:“好妹妹,这关头你就别逗我了,先救回段兄再说吧!”
“遵命,哥哥。”
段浪喝了龙如晨的血后,终于有了一丝“回光返照”的迹象,脉搏平稳起来,呼吸也渐渐恢复正常。只是他一直沉睡着,始终都没有苏醒过来。
龙如晨坐在他的床前,握紧双拳:“究竟是谁打伤他的?依照他的武功,放眼天下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穆箫小声道:“会不会是有人从背后偷袭他?”
“不可能!他警觉性特高,从不允许别人进入他身周三尺之内的范围!我跟他不熟时,想拥抱他一下都难如登天!”龙如晨深思的道,“而且他的致命伤是胸前的‘膻中穴’,绝不可能会有人在他面前偷袭得手的!我想伤他的人,若不是和他极为熟稔,便是他对此人毫无防备之心,又或者他甘愿为这人所伤!但是,对于一个拥有二十多年修为的武林高手来说,谁愿意甘心被人吸去一半功力?就算他能清醒过来,武功也恢复不到从前的水平了!”
穆箫心念一动:“莫非段师伯对此人有很重的歉疚之心,所以才甘愿为他所伤?他……会不会是小师叔?”
龙如晨瞠目:“是岭儿打伤他的?可他的武功明明在岭儿之上呀!”
“可能是段师伯想偿还那一脚吧!”
“这、这……岭儿也太胡闹了!段兄那一脚害得他再惨,他都不应该秋后算账的啊!”龙如晨搓着手在房中打转转,“要是段兄醒不过来了,叫我怎么向段皇爷交待?”
“师父,有绮姑姑在,段师伯会醒过来的,你不用担心!”
龙如晨黯然道:“就算他能醒过来,武功也丧失了一半!怎么还能去皇宫杀人放火?”
“这个,人算不如天算啊……师父,还是让我和姗姑姑去吧!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龙如晨别无他法,只得同意了:“好吧!你们一定要小心,遇上别人可以拼几招,遇上程震宇这种高手就赶紧逃——”
“知道啦,师父你放心吧!”穆箫自信满满的道。“我一定比大师兄更快完成任务!”
翌日,最先回来复命的是四个“影子使者”。因为有人接应,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戴天望一家四口劫出了刑场,顺利带回了栖龙宫。可惜上官九礼并没有被气死,只是气得当众吐了几斤血!
随后回来的是铁奔雷。他领着一群“护法使者”捣毁了宗人府,曾经囚禁过戴家的牢狱被一把火烧成了灰,从此消失在世间上。
戴天望一回到栖龙宫,就嚷着要见龙如晨——也不管天色已黑,龙如晨早就没空见客了!
小丫环虹儿懒洋洋地对他道:“我们少爷正在后花园陪夫人说话,你不怕死就去打扰他吧!”
戴天望立刻前往后花园。他要向龙如晨说清楚:陷害他的人是程震宇!这个权倾朝野的禁卫军总统领是个伪君子——
天阶月色凉如水。
走进后花园,戴天望看见一座孤伶伶的坟墓前,龙如晨正在一个人喃喃地说着话,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就像给他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环。
戴天望愣了一下,心里有些恻隐:原来,龙如晨的妻子已经死了啊!难怪他总是一身粗布麻衣制成的丧服,胸前永远配戴着一朵白色的小花——
这个狂妄自负、不可一世的武林枭雄,竟也是个痴情种子!
戴天望迟疑着叫了一声:“龙大侠……”
远处的龙如晨缓缓回过头来,看见是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回来了啊?”
戴天望走过去,屈膝跪下:“多谢龙大侠救命之恩,戴某此生感激不尽!”
“噢,举手之劳,不必挂齿。”龙如晨扶起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爬满紫罗兰的坟墓,然后转过身,像游魂般一步步向宫中走去,月光在他身后洒成了一地碎银。
戴天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咬牙道:“龙大侠,我知道是谁陷害我了,肯定是程震宇!”
“哦?”龙如晨不置可否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你敢确定?”
“是的,我曾经得罪过他!所以他才会处心积虑报复我——”
龙如晨平静的道:“据我所知,程震宇为人光明磊落,并不是一个公报私仇的小人!”
戴天望愤然道:“我曾在‘宗人府’看见他和崇亲王一起喝茶聊天,不是他还有谁?”
“嘿……我也曾经把你往死里整,你怎么不怀疑我?”
“你跟程震宇不同,他是官你是民,你不会玩弄权术!”
“是吗?”龙如晨走进玉书房,在案台前坐下,顺手拿起一卷飞鸽传来的奏章,“我可以坦白告诉你:陷害你的人绝对不是程震宇!我相信他的人格——”
戴天望愕然:“你……”
“答案就在这里,陷害你的主谋是上官九礼。”龙如晨扬了扬手中的奏章,“三个月前,一个复姓上官的恶少在皖南境内骑马撞伤了一名孕妇,当孕妇嚷着要报官的时候,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宝刀往孕妇腹部连捅了三下,造成‘一尸两命’的惨案!又恰巧被正义感十足的你路过看见了,任凭那恶少在被捕后大叫‘我爹是尚书’,你仍然不管不顾,气愤填膺地把他就地正法了……有没有这回事?”
戴天望吃惊地瞪住他:“啊……你怎么知道?”
“天下间,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龙如晨丢下奏章,淡淡的道,“那个恶少,就是上官九礼的独生子——上官鸿鹄。看来你这个‘神捕’的推理能力,还有待加强啊!”
“……”戴天望半晌说不出话来了。
龙如晨往后一仰,将身体陷入宽大的太师椅中:“你怎么能冤枉程震宇呢?他可是在暗中帮了你不少忙!要不是他去‘宗人府’打通关系,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家人吗?”
戴天望羞愧地低下头去,讷讷的道:“我、我……”
龙如晨缓缓说道:“惩奸除恶的勇气固然可嘉,但也要量力而行,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能成为英雄的——上官九礼那种人也是你区区一个捕快惹得起的吗?你杀了他儿子,他当然要把你全家人往死里整了!没有足够的力量,你以后就少做这些以卵击石的傻事,不然你就会变成有勇无谋的楚霸王,最后只能落得个‘自刎乌江’的下场!顺便说一声:‘百变小魔’是我表弟,你去黄山抓他也是不自量力的事!你若再犯一次我的禁忌,我绝不饶恕!而且我的报复手段比上官九礼更狠更毒辣——”
戴天望低着头洗耳恭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孤松院。
龙如晨不眠不休地守了段浪三天。
虹儿劝他去休息,他不听;龙绮也来劝他休息,他依然装聋作哑。
不知守了多久,眼看着太阳变成一个美丽的红球,慢慢向西边沉下,一天又快过去了。
就在龙如晨以为这一天又白等的时候,床上的段浪突然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呃……”
龙如晨一个箭步窜到床前:“段兄,段兄,你终于醒了?!”
段浪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渐渐在他脸上聚集,忽然怪叫一声:“鬼啊!”
龙如晨莫名其妙:“哪里有鬼?这里是栖龙宫,不是阴曹地府,你看清楚点!”
段浪指住他:“你是谁?怎么长得像鬼一样?”
龙如晨怒道:“浑蛋!你不会是撞坏脑子,失忆了吧?连我都不认得了!”
虹儿忍着笑递给他一面镜子:“少爷,你自己看看:你的样子像不像鬼?”
龙如晨拿过镜子一看:哇靠!几天没刮胡子,他都变成一个大花脸了,难怪段浪不认得他!
不过,他这样子还不是因为他,竟敢嫌他丑?!
龙如晨气得哇哇叫:“死段浪!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我辛辛苦苦守了你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等到你醒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气死我了!”
段浪坐起身,闲闲地瞥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我只认得那个衣冠楚楚的武林盟主,不认得你这个满脸胡子的牛头马面!”
“你这个欠揍的王八蛋!”龙如晨怒吼着提起手掌,想给他一记大耳光。
段浪眼皮也不抬一下,慢悠悠的道:“龙兄,我现在可是‘重伤病人’……你要是一掌把我打晕了,又得再守我三天三夜!”
这倒是事实。就算他再怎么恨得牙痒痒,此刻也不能动他一根手指头!
龙如晨只好忍着气放下手掌:“浑蛋!是谁打伤你的?”
“笨蛋!不要告诉我:你还不知道是罗岭那个小魔头?”
“你怎会被岭儿打伤的?你的武功明明比他高!”
“我无聊,我喜欢,你就当我发神经好了!”
“你——”龙如晨又想甩他一巴掌。
贴身婢女无露姗姗从门外走进,裣衽道:“少爷,你先去梳洗一下吧!九公主要来给段公子疗伤了——”
龙如晨哼道:“他脑子有问题,先叫绮绮给他看一下脑部神经吧!”
龙绮笑着走进来,推了兄长一把:“哥哥,你就别生气了!快去梳洗一下吧,不要吓坏了那些爱慕你的小丫环!这副牛头马面的样子,可是大大地损毁了你光辉的形象——”
龙如晨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绮绮!你也来消遣我?”
龙绮连忙笑道:“不敢,不敢,我是见哥哥愁眉苦脸了这么多天,想哄你开心一下而已!”
“哼哼……量你也不敢!”龙如晨背起手,大踏步走出房去了。
虹儿在后面小声嘀咕道:“其实,我觉得少爷长胡子蛮帅的……比平时多了几分男人味!”
龙绮和无露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段浪指住虹儿道:“你完蛋了,你暗恋龙如晨!”
虹儿马上羞红了脸:“我才没有!段公子你不要胡说——”
段浪闲闲的道:“你都脸红了,还不承认?!”
“你……我不跟你说了!”虹儿跺了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栖龙宫,会宾堂。
陆潇和无霞回来了,龙如晨正坐在丹墀上听他们的报告。
陆潇抱着拳,恭恭敬敬的道:“启禀师父,锦衣卫指挥使是一个女的。”
“女的?”龙如晨皱起眉,“朝中有哪个女人够资格当得起锦衣卫指挥使?”
陆潇续道:“师父,这位女指挥使有一句话要问你。”
“什么话?你跟她动过手了?”
“是的,弟子不才,二十招后败于她的掌下。”陆潇垂首道,“请师父责罚!”
龙如晨抿了抿嘴:“先不说这个……她有什么话要问我?”
“她问师父:你还记得上官家的云雀姑娘吗?”
龙如晨呆了一呆,突然大笑道:“哈……原来是她!曹振南死了,狗皇帝竟然派她做了‘锦衣卫指挥使’!想不到她居然会武功,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高手,她和应如水一样,骗得我好苦——”他咬着牙,一字字的道,“上官云雀,御赐‘云仙公主’,上官九礼唯一的女儿,我为什么要记得她?我当然是……不记得了!”
无霞眨了眨眼:“少爷你口是心非哦!不记得她,干嘛要记住人家的名号?”
龙如晨冷冷道:“我是说:从这一刻开始不记得了!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引起我的注意,我也不认识这个尚书千金了!”
无霞叹了一声,幽幽的道:“少爷,她把我扣留在她的闺房中,盘问了一天一晚……都是问有关你的一切!我告诉她:你有多花心,脾气有多么坏,平日有多么难相处,简直和商纣王没什么区别——”
龙如晨立刻拉长了脸。这丫环越来越放肆了,竟敢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无霞接道:“我本想让她打消爱你的心,可你猜她怎么回答?她竟然说她全部都知道,她比我更了解你的性情!天啊……少爷,我可是服侍了你将近十年,她跟你认识才多久?无论我怎么恶意抵毁你、破坏你的形象,她还是爱你爱得无法自拔!唉……少爷,你处处留情,当心有一天会遭报应哦!”
龙如晨瞪着她:“无霞,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潇儿,回去好好管教一下她!”
“是,师父。”陆潇拉着未婚妻退下了。
空荡荡的大殿上,只剩下龙如晨在抚首沉思。
当然,他不会傻到去想上官云雀这种心机深沉的女人,他想的是小徒弟穆箫
龙如晨自言自语的道:“奇怪,都五天了……怎么还不见箫儿和姗儿回宫?亏这小子还夸下海口说要比潇儿回来得早呢!现在却连个影儿都不见——”
他站起身,缓步走下丹墀,正想命令铁奔雷带人去接应穆箫和黄姗儿,忽听一阵熟悉的大呼小叫从门外传来:“师父!”“哥哥!”
穆箫和黄姗儿这对小情侣双双从外面奔进,气喘吁吁,浑身挂彩,一副虎口余生的样子!
出行任务的四拨人,不论行程有多么遥远、多么艰难险阻,大都毫发无损地回来报到了,只有这一对灰头土脸的挂彩而归!
龙如晨马上沉下了脸:“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搞得这样狼狈?”
黄姗儿脸色苍白,一头扑进龙如晨怀里哭道:“哥哥,我好怕!”
龙如晨搂住她,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别怕,哥哥在这里……箫儿,你说说怎么回事!”
穆箫走近两步,哭丧着脸道:“师父,徒儿学艺不精……差点就不能回来见您老人家了!”
龙如晨眯起眼:“你们撞上程震宇了?”
“是啊,他的弯刀好厉害……人影一动,我只看见满天刀光一闪一闪的,差点就要被他一刀砍死了!”穆箫喘着气拍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幸亏小师叔及时出现,我和姗姑姑才能死里逃生——”
“岭儿?!”龙如晨一怔,“他去皇宫干什么?”
“自然是去还那劳什子兵符啊!见到我和姗姑姑有难,他就现身相救了——”穆箫深深吸了几口气,突又眉飞色舞起来,“哇哇……小师叔好棒哦!一会儿扮成程震宇,一会儿扮成皇上,一会儿扮成太监假传圣旨,一会儿又扮成祸国殃民的妖妃去勾引皇帝……闹得皇宫上下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不用我们去杀人放火,就已经乱得不像样了!”
龙如晨握紧拳头:“后来呢?岭儿有没有受伤?”
“后来,被剥了衣服、怒发冲冠的皇帝召来了御林军和锦衣卫,一起去捉小师叔……我和姗姑姑正提心吊胆的时候,小师叔对着皇帝吹了声口哨,居然在千军万马的包围中,像天使般张开翅膀,‘刷’的一声飞走了!然后,我们就趁乱逃出了皇宫——”
龙如晨撑着额,头疼的道:“唉!岭儿闯的祸,一次比一次大了啊!这回等于是直接跟朝廷对上了……我估计程震宇宁可他永远不归还兵符,也不要皇宫出现这样的乱子!”
可是,小魔头玩心一起,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