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下子好静,好半天,蓝剑平也不动一下,游智慧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不安地蠕动身子,如坐针毡。
幸好,白伶俐来了,黄雅莉打电话说蓝紫焰气了她爸爸,叫她过来看看。
“返老还童了?和小朋友闹脾气。”白伶俐对别人和蔼可亲,这这位邻居兼老友可不客气。孩子们是好朋友,她也是蓝剑平的好朋友,只因老公去世了,才没有经常走动。出门在外碰见,他们都会热络地寒暄一会儿。
白伶俐开了这家医院,投资的大部分资金都是蓝剑平的,要是以商人的眼光来计算,蓝剑平是这家医院最大的股东。白伶俐谨记他的鼎力支持,当知道他想用生病来骗老婆回家时,义无反顾地和他演苦肉计——得了绝症!
背着良心骗人是不道德的,但是善意的谎言却是受欢迎的。钱雪娟的离家,她深表同情和惋惜,孩子们少了个好伙伴,家里冷清了不少,最令人心疼的人就是蓝凌风了,妹妹走了之后,他沉默寡言,也不在她家门口停留了,害女儿黄雅莉伤心得哭了好几次。
“哈,我的女儿咒我死,你说该笑吗?”蓝剑平放平身子,面对老友,依然满脸怒容,眼里掩饰不住嘲弄。
“那是你家有本念错的经,得修改修改了。”望了望站立一旁的游智慧,她笑笑说:“没事了,能出言反击的人,证明还可以活着,并且会活得很长久。”
蓝家的两人主母,她都没什么接触,认识蓝剑平,是他刚来朝阳市买房子的时候,那时她已经结婚有了儿子。白伶俐和老公都是开朗风趣的人,蓝剑平和她们有缘做了邻居,又孤身一人带着个孩子,她说什么也都得多瞧人家两眼。她的热情善良,很快取得蓝剑平的好感,要不是赶上创业时期,他一定是她家的座上客。
不幸的是,黄雅莉出生后不久,白伶俐的老公就出事了,她独自一个人拖儿带女的,还要照顾诊所,忙得焦头烂额,蓝剑平也由于公司的事忙得一个头两个大,两人十天半月碰不上面也是常事,但是,友谊之花早已生根发芽了,没有坐下来细细交谈,对他们的友谊也没有任何影响。
蓝剑平结婚,她去了,之后又忙于工作,没有进过他家门,她和钱雪娟是陌生的。钱雪娟去了,游智慧来了,她不知道个中原因,蓝剑平没有说过,街坊更是不知道。但是像空降人员一样突然降到平常不太和睦的家庭中,不用猜也能说出三分原因。
猜归猜,想归想,游智慧在蓝家默默地操持家务,家里再没有传出争吵声,日子就平淡地过下去了。
医院外不远的咖啡屋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阵阵上升的热气,把里面的人罩得朦胧而迷离。
蓝紫焰搅动着白瓷碗里的咖啡,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说而已,死不了人的。”
要是诅咒可以咒死人的话,他早该死千百遍了!她恨恨地想。
“哦,天,”黄雅莉急急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默默地祷告了一会儿,才说:“他毕竟是你爸爸呀!当面说这种恶毒的话,好令人心寒哦。”
“寒心也好,死心也罢,那是他咎由自取。”蓝紫焰固执地说。端起热气腾腾的咖啡,大喝一口,她需要极烫的咖啡来赶走心里的寒冷。
“不要这样子好不好?上一辈的事情是让上一辈去解决吧,我想阿姨经过那么多年,也淡化了对你爸爸的怨了,你何苦把自己也弄得伤痕累累呢?在你身上,找不到以前的模样了。”黄雅莉难过地摇头,“你变得好偏激。”
低头喝咖啡的蓝紫焰一震,迅速抬起头来,眼神变得凌厉无比,好友的话伤了她的心,她不帮她,还帮着他说她!“如果你经历了我这样的痛苦,说不定会疯掉。”
深深记得,滑板比赛那天,小何急匆匆地来学校操场拉她和哥哥回家,刚好听到妈妈问游智慧和爸爸之间是什么关系,还说在蓝家地位什么的,小小年纪的她,当时不懂,并不代表长大了还不懂。她们最后一次对话,早已刻在脑海里,每次半夜醒来,看到妈妈拿着郁金香金簪出神,她就恨不得剥掉游智慧的皮,再喝了她的血。回到家里,她不犯她,她就尽量不犯她,已经算很不错了。
“什么经历?在外面孤儿寡母的生活是不是?”黄雅莉也激动起来,不由自主地替蓝凌风打抱不平。“你可曾想过,凌风哥突然失去两个亲人的感受?他不哭也不笑,木偶似的,见到我们都爱理不理的,后来还动手打人……呜呜……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爱你们?有多想你们?可是,你们在哪里?你又做到了妹妹的责任吗?阿姨为了赌口气,就带着你一走了之,她想过后果吗?这样做有良心吗?”
蓝凌风醒来后不见了怀里的妹妹,他模糊记得脸色苍白的妈妈招手叫妹妹,妹妹乖乖地跟着她走了。他以为是做梦,可是醒来后,爸爸也开始寻找妈妈和妹妹,他才惊觉这一切都是真的——妹妹跟着妈妈走了!他哭,哭自己当时没有紧紧抓住妹妹的手,没有保住妈妈的脚,可是一切都晩了,不见就不见了,爸爸和他大街小巷地找,贴寻人启事,在广播台、电视台打广告,她们的消息都犹如石沉大海,销声匿迹了。
生性就不太理人的他,笑容不止是鲜少,是压根没了。蓝紫焰在的时候,黄雅莉还可以看到他迷人的笑脸,她一走,连他的笑也带走了,这一切都怨她!黄雅莉越想越伤心,哭声更大了。“他现在连招呼都不和我们打了,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啦!”
蓝紫焰面对黄雅莉的控诉,哑口无言了。是的,她只顾想着自己的痛,没有想到无辜的哥哥突然失去两个生命中重要的人也会痛!他本来就是孤单的呵!她的心纠结了。
蓝紫焰蹲在庭院角落里的盆景面前已经很久了,她瞪视着那盆长得很苍老的松树盆景。这盆盆景很壮硕,树根龙幡盘结,枝丫叶子苍翠莹然,在北国的冬天里傲然挺立。
国人喜欢梅、兰、竹、菊,梅花耐雪傲寒、兰花幽香沁人、竹子中空外直、菊花风姿绰约,它们各具风格,各有特色,倍受大家青睐。除此之外,还有松树等万古长青的树木也受人喜欢,想必钱雪娟也是喜欢上它的精神才种的吧,否则直观其外表,实在是看不出好看之处来。
蓝紫焰的心思没有在这些盆景上,她在想着黄雅莉的话。激愤之下,大家说的话都很过分,但是也最真实,她说的没错,蓝凌风也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他被谁都孤独!她想哥哥说几句感性的话,可不知如何开口。唉!真烦。
忙碌,忙忙忙,一整天的时间蓝凌风都在忙,爸爸毫无预警地生病了,他忙得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此刻才知道爸爸平时有多重要,工作量有多大,他一个人顶得住吗?蓝凌风摇摇头,收拾好办公桌上的文件,关门走了出去。
下班总是黄昏时,橘黄的夕阳从走廊的一头照进来,把空空的空间染成一片寂寞之色。紫焰回家了,她在家里呢,在做什么呢?看电视?看书?在屋子里?还是庭院里?一种巨大的力量召唤着他回家,他加快脚步往家里走。
客厅里没有人,庭院里也没有人,她都回房间了吗?还是走了?蓝凌风的心咚咚乱跳,手心有点出汗。
“小何姐,紫焰他们呢?”
“逆风没有回来,紫焰回房了。”小何指指楼上,压低声音说:“我上午叫紫焰给你爸爸送猪脚去医院,回来后,也不说话,在盆景前蹲了一下午,吃了半碗饭,就上去了,说要早点睡觉。”
“该不是又吵架了吧?”不到七点睡什么觉啊,蓝凌风皱起浓眉,一抹不舍闪过眼底,她还是那么固执任性!
“我没有问。不过,不问也知道他们又吵架了。”小何的话中又浓浓的忧伤,“这孩子的脾气好倔强,唉,吃太多苦了……”
蓝凌风抿紧嘴,挂好外套,一言不发地回房去了。
夜好静好静,一觉醒来的蓝紫焰没有睡意了,半夜十二点,大家都睡着了吧?推开棉被,披上衣服,套上棉拖鞋,来到窗前打开窗户透气。
尝过温暖的人就知道寒冷有多冷,懂得寂寞的人才知道孤独的人有多孤单。吹着冷风的蓝紫焰觉得冷得不够瘾,打开房门下了楼,来到庭院里。
没有夏天夜凉如水,只有冰冷如冰的刺骨感觉,她打了个寒噤,缩了缩脖子,移步来到盆景面前,呆呆地站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还是老僧入定般站着。四周好静,没有蛙鸣,也没有人声,只有嗖嗖的寒风不停地往脖子里灌。好冷!蓝紫焰双手环抱,想给自己温暖,可是,没有成功,还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