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穿越绝地:罗布泊腹地神秘探险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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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叙述者触景生情,从匈奴的不知所终,楼兰的不知所终,联想到西夏的不知所终。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死在西夏都城兴庆府城下。元军血洗兴庆府。李范文先生和他的西夏文字典。李自成从哪里来?

楼兰国灭亡了,那些曾在绿洲上农耕,曾在海子边捕鱼,曾经乘着画舫游弋于古运河之上的男女们,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呢?史书上以惆怅的口吻说人民散尽,不知所终。

这情形令人面对茫茫苍苍的时间历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说一声没有了,就没有了。一切就这么简单。宛如沙漠中泯灭在路途的潜流河一样,宛如这从地面上消失的十万平方公里罗布泊一样。

这样的历史叹喟不独对楼兰,还对我这次大西北之行的另一个所在另一处陈迹。这就是西夏王国。

西夏曾经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割据王朝。它的都城在银川。银川那时候称兴庆府。西夏王国的强盛时期是在北宋。那时,它与北宋对峙,西夏王元昊和韩琦、范仲淹领军的北宋军队,曾有过几十年的战争。那时西夏的国土,以富饶的河套平原为中心,向四周辐射,陕甘宁青新和内蒙的一大部分,都曾经并人它的版图,它的疆界甚至到达敦煌。

西夏王国后来为成吉思汗所灭。成吉思汗为攻克兴庆府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或者说,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最后竟然是死在丙夏王国的都城兴庆府城下的。

成吉思汗的大军,围攻兴庆府半年有余,面对城内的顽强抵抗,丝毫没有办法。不能让这小小的兴庆府绊住成吉思汗征服亚欧非大陆的铁骑的脚步,于是乎,成吉思汗本人亲自冒着危险上前督战。这时,城中箭矢如雨,一枚利箭射穿了成吉思汗的胸膛,这位伟大人物倒在血泊中。

成吉思汗在经过一个月的短暂养伤后,不治而亡。攻城的元军隐瞒了成吉思汗死亡的消息,继续攻城不止。守城的西夏王室这时候并不知道成吉思汗业已死亡的消息,如果知道的话,他们一定会殊死抵抗的,说不定还会倾满城军队出城一搏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一部中国历史,甚至一部世界历史,其中许多章节都要重写了。

西夏王国提出了议和,议和的条件是元军人城后不从事杀戮,并承认西夏王国的存在,那时西夏王国将降格为元的一个附庸国。元军很爽快地接受了西夏王室的议和条件,因为元军这时候也已经是主帅丧失,攻击力处于强弩之末状态。更兼一旦成吉思汗战死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谁知道内部、外部都会发生些什么情况。

元军戴孝入城。愤怒的元军屠城七日,将兴庆府这个黄河河套平原上的富饶都市从地图上抹去,将西夏这个民族从中国历史上抹去。如此这般以后,还觉得不解恨,又赶往贺兰山下的西夏王陵墓区,将西夏国六七位先王的尸骨从坟墓中挖出,暴尸荒野。

-个披着神秘面纱的民族就这样灭亡了。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又到哪里去了,没有人能作出解释。即便,那血腥杀戮中仅存百中之一,千中之一,万中之一,那么这一份还存在着的,并且在又繁衍了这许多个世纪之后,会繁衍出许多子孙来的。但是,他们消失了,无影无踪。

西夏王国灭亡了,西夏民族灭亡了,西夏王元昊创造出来的那种怪异的文字也灭亡了。

贺兰山下那西夏王陵,如今已经成为宁夏区一个重要的旅游景点。西夏王不知为什么将他们的陵墓,都筑成些高高的金字塔式的土堆。因此,世人将这些没有了香火祭奠的陵墓,叫东方金字塔。

站在这雄伟的东方金字塔前,面对空旷冷寂的原野,听着身穿红衣服的漂亮的女解说员姑娘在谈这些,你感到像在听一部天方夜谭。

在当年兴庆府的废墟上,现代人建起了银川市。在银川市一栋有些简陋的楼房里,我见到一个叫李范文的老学者。这位老人是目前世界上唯一能认得西夏文的人,他并且编纂了一本厚厚的西夏文字典。

我问他是如何认识这些古怪文字的,又没有人来教他。李老先生听后,沉吟了半晌,他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揣摸出来的,经过了大半辈子的研究,在占有大量资料的情况下,他突然感到眼前好像冰块溶化一样,自己茅塞顿开,明白这些古怪字体的意思了。

我问他能不能将它们读出声来。让这些死去的文字,重新从活人口中复活,从而让我们领略那古老的声音,那该是一件多么有趣味的事情。但是李老两手一推,遗憾地摇了摇头,他说不能发出它们的声音。

李范文先生是哪里人?是祖籍宁夏人吗或是别的地方的人?我遗憾当时没有问他。不过我觉得,能无师自通地认得这种消亡了的文字的人,他一定和那个消亡了的民族、消灭了的王国,冥冥之中有什么联系。

曾经横行天下的斯巴达克式的陕北英雄李自成,他就出生在陕北米脂的李继迁寨。李继迁是谁?李继迁是李元昊的祖父,是西夏王国的第一位皇帝。

是西夏的遗民后来逃到了陕北,建起李继迁寨,然后有了后世的李自成吗?或者是,西夏的王族们原先就在陕北,他们居住的那地方就叫李继迁寨,而后来,为求发展、为离中原统治中心远些,于是他们迁往宁夏,而在兴庆府兵祸以后,残存的西夏遗民们重返故土。

清朝的米脂人高汉土写过一首《李自成咏》,那诗说:姻党当年并赫扬,远从西夏溯天潢,一朝兵溃防株累,尽说斯儿起牧羊。

李自成的远祖是从西夏迁来的牧羊人,是西夏国开国皇帝李继迁的后人。这个推论不独存在于民间,本是被许多读书人共识的事。

那么,李继迁一李元昊一李自成一李范文,他们之间真有一种什么联系吗?我们不得而知。

而那李继迁,他又是何出处呢?这个西夏王朝,和南北朝时期五胡十六国之一胡,曾雄踞陕北修筑过着名的统万城,占据过延安占据过西安的大夏王赫连勃勃,会不会有些血脉方面的联系呢?

而大夏王赫连勃勃,据学者考证说是王昭君的后裔。

一部中亚细亚史,扑朔迷离,雄奇瑰鲥,充满了一个又一个永远无法揭开的谜。而我们这些后来人的无凭想象,也许与实际距离很近,也许谬之万里。

叙述者谈蒙古族。蒙古人种是亚洲的基本人种。西安半坡母系氏族遗址前的少女雕像。杨振宁博士的不满。成吉思汗陵塞的神奇传说。

成吉思汗是蒙古族人民的骄傲,亦是全体中华民族的骄傲。这块大地上的中国人有一度都曾经成为他的臣民。一部中华民族的文化史,它的文化传统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是农耕文化,一是游牧文化,这两种文化的相互交融,相互促进,构成了蔚为壮观的东方文化景观。

蒙古族亦是伟大中华民族的一部分。

而蒙古人种则是亚洲的基本人种。这个知识是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杨振宁博士告诉我的。西安半坡有一处七千多年前的母系氏族村部落遗址。这里后来经考古工作者挖掘,建成博物馆,郭沫若题名半坡遗址。

在这里出土了人类的第一件乐器埙。据说这乐器最初的用途,是为了求爱。求偶的男子站在部落那深深的鸿沟之外,吹动埙,埙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于是相爱的女子便风一样地从村子里跑出来了。在人类那苦难的寂寞的漫长岁月中,这呜呜咽咽的埙声释解了他们的痛苦,给岁月平添了一层玫瑰色。

在这里还出土了一种形状奇怪的陶瓶。这瓶子像女人的胴体,底下小一些,到上边时缓缓变大,齐到胸部时突然鼓出。再到脖颈地方,又变小了。上面则是一个小小的口。据说这瓶子是出门在外,从事渔猎或部落战争时的男人们带的。据说这瓶子扔进水里以后,它可以汲得大半瓶水,但是永远不会沉到水底。

半坡遗址的前面,筑了一个东方少女的雕像,那少女楚楚动人,少女的肩上,正扛着这样的一个瓶子。瓶子里经年累月,有一股涓涓细流从瓶口流出。

杨振宁博士有一次陪外宾来参观,他在雕像前沉吟良久,对博物馆负责人说,这雕像不对,少女太苍白柔软,那时的半坡少女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么七千多年前的半坡少女是个什么样子的呢?博物馆负责人迷惑不解。杨博上于是进一步解释说,她的骨骼应当大一些,脸庞应当丰满一些,就是那个样子--鄂尔多斯台地是亚洲人种最初发祥的地方,蒙古人种是亚洲的基本人种。

博物馆负责人大约并不太信服杨博士的话。或者说这杨博士毕竟不是他的直接领导,故而可以不听。所以那少女雕像至今还没有换。据说,杨振宁后来又来过一次,见这雕像没有修改,博士拒绝参观,扭头就走了。

成吉思汗的陵墓修在内蒙古伊克昭盟伊金霍洛旗,距宁夏兴庆府大约有三百公里之遥。在电重叠叠的大沙山之间,出现一片天高地阔的绿茵草地。草地的尽头有三座金碧辉煌的蒙古包建筑,这就是成陵。

我曾经许多次的拜谒过成陵。当顺着那长长的台阶拾级而上,一步步地走近这凯撒大帝式的人物时,你自己也突然感到自己博大起来,胸中充满了一种英雄的感觉。

在蒙古族的传说中,成吉思汗是死在战场上的。伴随他的死亡,有一个十分美丽的传说。据说,战争正紧,部队正在大奔袭中,于是士兵将大汗就地掩埋,队伍则继续向中亚行进。茫茫的荒原上,没有任何标志可以辨认,于是为了能在胜利归来后找到大汗的遗骨,士兵们宰杀了一头母牛的牛犊。第二年,青草发芽的时候,胜利归来的士兵们,赶着母牛在草原上寻觅,终于,母牛转悠到一块青草茂盛的地方,呜呜地哭起来,不愿意走了。这地方正是去年宰杀牛犊的地方,亦正是大汗安寝的地方。于是士兵们将大汗的尸骸挖掘出来,在这里就地起陵,盖下这座陵墓。并派一队士兵世世守陵。

关于成吉思汗陵,还有一条秘闻。日本人打过来的那些年头,当时的中国人曾经将成吉思汗的灵柩,悄悄地从成陵里运出,途经陕北,放进黄陵县桥山的黄帝陵园里,秘密保护。直到抗日战争胜利结束,灵柩才重新运回成陵。

本节专谈一个颇有争议的历史人物,这个人物是李陵将军。李陵兵败匈奴的客观因素。司马迁的无益的辩护。司马迁被处宫刑。李陵的三千降卒,后来成为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西域民族一一柯尔克孜族。叙述者对李陵这个悲剧人物的深刻同情。

以罗布泊为圆心画一个大圆,它恰好在亚洲的中心位置。当然,如果再要求更为精确的话,这个中心点在乌鲁木齐市郊永丰乡包家槽子村,即距罗布泊约二百公里的地方。

在遥远的楼兰年代里,伴随着罗布泊的潮涨潮落,水盈水亏,这里饰演着一幕幕的历史大剧。英雄美人们列队走过,驼帮马队披日戴月,田园牧歌不绝于耳。在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悲壮情怀里,汉天子的穷兵黢武政策造就了多少英雄。李广、李广利、霍去病这些名字,如今还不时地从史书上跳出来,招惹我们的眼目,而开通西域的第一人张骞,那个在贝加尔湖畔牧过十九年羊,创造出鸿雁传书故事的苏武,则更成为一种建设性的历史人物,为今人称道。

但是面对这块迷蒙混沌的天,这块盐碱沙粒胶作的土,最让我痛心彻骨地怀念的,却是一个叫李陵的败军之将,一个失败了的英雄,一个在生前和身后都蒙受污垢的人,一个有国难投有家难奔、像游魂野鬼一样在中亚细亚这块广漠上游荡了两千年的一个人。

李陵是汉武帝时代的人,是司马迁时代的人。汉武帝令李广利为征匈奴的主力军,令李陵率军为副。这李广利是汉武帝宠妃李夫人的兄弟。征战途中,李陵所率的部队为匈奴包围,而李广利见死不救,李陵无奈,只好率兵投降。

当时同与李陵在朝廷做官的司马迁(李陵为侍中,司马迁为太史令),上表为李陵辩解,结果惹怒了汉武帝。司马迁上表的原因,仅仅是设身处地,为李陵的降敌辩解而已。汉武帝原想借征匈奴而使李广利立功封侯,因此疑心司马迁为李陵辩护是攻击李广利。

司马迁因此获罪而被处以宫刑,也就是说被割去生殖器。蒙受奇耻大辱的陕西韩城人司马迁,将屈辱藏在心头,用他的残缺之躯经十余年呕心沥血,完成了他的煌煌大作《史记》。

历史就是这么奇怪,假如没有李陵的降敌,也就没有司马迁的宫刑,那么也就没有司马迁的蒙垢含羞、发愤疾书。当然《史记》也许会有的,但它肯定不会像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文笔如此犀利老辣,思考如此严肃深沉,想象如此吞天吐海,遣词造句如有神助。它是司马迁这位奇男子溅着自己的血泪写成的啊!

如果没有这一切,它大约会像《汉书》,尽管也翔实,但是平庸,缺少叙述者的主观激情。

你看,中亚细亚荒漠中的一个战斗故事,竟如此深刻地影响了中国的历史和中国的文化史。《史记》时至今日,还当之无愧地是中国的第一书。它作为史学巨着和文学巨着所提供的典范,值得世世代代学习。

李陵不知道有墓碑没有?大约是有的!因为在北宋杨家将的传说中,杨老令公就是在金沙滩兵败,担心被俘后受辱,一头撞死在李陵碑上的。慷慨悲凉的秦腔唱词中这样唱道:

老令公李陵碑前把命丧,只留下六郎在此保宋朝。

金沙滩如今安在?李陵碑如今安在?

站在罗布泊这高高的雅丹上,我问历史,我问岁月,我问苍天和大地,但是我听不到回答。眼前唯见黄沙漠漠,盐翘高耸,残阳如血,冷月似钩,千年的死胡杨兀立不语,死去的红柳在风中飘泊游走。

倂是有一座活着的李陵碑,如今正矗立于这块中亚细亚地面。高耸于罗布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以南,昆仑山以北。它就是当年李陵麾下的那三千降卒。这三千降卒历经两千年的岁月,如今已经在这块地面繁衍成一个民族,这个民族成为中华五十六个民族大家庭中的一个成员。

这个知识是我的好朋友,诗人、散文家周涛先生告诉我的。周涛曾长期在喀什生活过,现在在乌鲁木齐居住,是新疆军区创作组的组长。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称他是横亘在祖国西北边陲的一座奇异的山峰。

周涛先生推断说,现在的柯尔柯孜族,很可能就是当年李陵那三千降卒的后人。感情炽烈的诗人,称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民族为李陵将军活着的纪念碑,他还面对浩瀚的历史,为这位失败了的英雄,这位生前和死后都承担重负的人,发出长长地一声同情的喟叹。

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的那个帕米尔高原哨所。阿米尔和古兰丹姆重访哨所。《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是一首塔吉克民歌。举一反三,叙述者联想到音乐界某些人对王洛宾老先生的诘难,对《好汉歌》作者赵季平先生的诘难。等等。

就在我们的这个摄制组在罗布泊勾连的时候,另一个摄制组则西上帕尔米高原拍摄。那里鸡鸣四国之誉的卡拉苏,有一个五〇四二边防哨所。五〇四二是这个哨所的海拔高度。哨所因海拔高度而名。电影《冰山上的来客》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哨所。或者换言之,是发生在帕米尔高原的这一带,因为电影毕竟是一门虚构的艺术。

魏导带去了《冰山上的来客》中阿米尔和古兰丹姆的扮演者,和五〇四二哨所的士兵们联欢。古兰丹姆的扮演者现在是新疆纺织厂的一名退休女工。她已经老了,但是她有女儿,在联欢中面对战士的提问,她说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给一个边防战士。

这里是另外一个民族,它叫塔吉克族。

魏导他们在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发现。他们发现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的插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原来源出一首古老的塔吉克民歌。

一个顺着丝绸之路为商人们赶脚的塔吉克青年,来到阿富汗的时候,在喀布尔城中爱上了一位公主。这当然是一场悲剧,尽管两个青年人两情相悦,但是,阿富汗王绝对不会把自己的金枝玉叶,嫁给一个一文不名的流浪汉的。

失望的青年抱着他的热瓦甫,顺着占丝绸之路继续流浪。他把他的思念,他的凄凉的歌声唱遍了所有路经的地方。最后他倒毙在了路旁。伹是他的歌声像长了翅膀一样,在这块地面飞翔,最后竟然传唱到了他的帕米尔高原故乡。这个名曰《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于是成为塔吉克人的一份重要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