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穿越绝地:罗布泊腹地神秘探险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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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路探出来了,下来的任务是拖车。一个半小时之后,车被倒退着拖出来了,尔后,车队沿着三菱踩出的路,战战兢兢地穿过沼泽。

那一星点儿的绿色已经没有了,四周又变成褐黑色一片。像宇航员所告诉我们的月球的表面一样死寂,凄凉。我有一些害怕,有一些后悔此行,我感到我像是在向地狱走去。

张作家的父亲在半个月前过世。我对张作家说,老人家在弥留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出现的肯定是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幕情景。

戈壁滩上突然出现了一只马的骸骨,于是我们围着这骸骨简单地用饭。

马白色的骷髅,雪白,纤净无尘,后面拖着一节节正在散架的肋骨。这是我们的楼兰女尸,当然,它死去的时间不会很长,最多十年,或者五年吧。马的四蹄钉有铁掌,表明这是一匹正在使役的马。

我们围着这骸骨打尖,吃着馕,喝着杯子里的水。这马是因为干渴而死去的吗?它为什么要到这不毛之地来。它是偶然地闯人的,还是为别的什么事情。我保温杯里的水已经不多了。水不多使我的心里有些恐慌,但是,我还是将几滴水洒在那白色的骷髅上,我迟到了!如果早有这几滴水,你大约不会死的!我说,而干渴的骷髅迅速地将水吸吮进去了。

那颗其大无比的星星又出现在南天一竿子高的地方,而在西方,太阳剩下了一个硬币大的红色圆点,正缓慢地落人地平线之下。

对着骷髅,我想起我的好朋友张贤亮先生的一部小说。小说里有这样一个细节。一群犯人在沙漠里挖战备壕,挖出来一具女尸。只有白花花的骨骼了,那怎样辨定她是女尸呢?他们是凭她那一头飘飘青丝辨定的。

一群性饥渴的男性犯人凭借女尸,做着无边的想象。他们把她想象成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他们心目中的理想女性。他们流着涎水,哂着嘴巴。而在中午工休的时候有几个人遗精,几个人躲在沙包子后面手淫。

对着罗布泊边缘的这匹马的遗骸,我还想起海明威小说中的一段话。海明威在一本书的扉页中说:在非洲最高的山--乞力马扎罗山的山顶,雪线以上,有一匹冻僵了的狮子的遗骸。这只狮子跑到这既高又冷,既没有食物又没有爱情的山顶干什么来了?没有人能作出解释。

这匹可怜的马跑到这罗布泊边缘干什么来了,亦没有人能作出解释。

现在是北京时间八点半,乌鲁木齐时间六点半。对于继续往前走还是今晚在这里住宿,大家争议了一阵,最后决定还是继续往前,今晚上到达罗布泊基地。

车继续摸黑向地狱般的深处行走。徳德玛的歌。腾格尔的歌。歌原来是这样产生的;或者说,歌原来是为这样的旅途、这样的夜晚准备的。车上的男人们的话题。女诗人-歌星邓丽君--女球迷,以及一些性安慰、性幻想之类的话题。男人们用这些来打发恐惧感和寂寞感。

车队现在开着大灯,摸黑行走。这样走很危险,很可能偏离方向。但是大家都这样要求,慎重的陈总只好放弃了自己的意见。

外面漆黑一团,头顶上繁星点点,这多少令我们少了些恐惧。恍惚中,我总感到我们像在人口稠密区行进,说不定绕过一个弯子,眼前会出现一片灯海,一座城市。

车上放起了音乐,是德德玛的《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那里面有一种母性的东西,叫人感动流泪。像黄昏时分,母亲站在蒙古包前呼唤儿女们回家吃饭,或者像母牛在哞儿哞儿地呼唤小牛归圈,那么宽厚,那么慈祥,那么可靠。有一天我见到德德玛,一定将这一刻的感觉告诉她,告诉我此刻像一只蚂蚁面对雍容华贵的蚁后,一只蜜蜂面对雍容华贵的蜂后一样,我有一种膜拜的感觉。

还有一支歌是腾格尔的《父亲》,同样叫人心中充满暖意。流浪的男孩子在向他的精神的神膜拜。这世界上还有一种至高的东西,一种可靠的力。听着歌,我遗憾地想到,我的父亲已经过世了,老子不死儿不大,这是一句民间俗语,我得自己硬着头皮支撑人生,我没有可供躲藏的空间。

腾格尔是我的小说《大顺店》改编成电影时的音乐的歌唱者。那电影已经拍成好几年了,导演是于小洋,女一号是史可,听说在法国放着,中国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放。力主往前走的是张作家。他还幻想着前面能出现一个奇迹,有几间房子,有灯光,还有俊俏的四川妹。

其实那罗布泊基地,只是想象中的基地而已,那里什么也没有,地貌比这里还差。陈总说,这次去,选好地方,挖两个地窝子,以后冬天的时候留两个人守在那里,隔一段时间去取一次卤水水样。

张作家沉默了。后来他说,回到城市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立即到舞厅去,抱住一个卡拉妹小姐,跳它个天昏地暗。面对这空旷和黑暗,他遗憾自己过去把许多晚上虚度过去了。

陈总说,奇迹也许会有的,有一年他们翻过龟背山,刚刚转过一个弯子,突然发现有灯光。这是石油地质队的,石油队像见了亲人一样欢呼他们的到来。为他们端盆子上菜的竟然是女大学生。

不过陈总接着又说,这奇迹不会有的。道路上没有今年的辙印,假如石油队的人在里边,他们同样得到迪坎儿拉水,那道路早就碾出来了。

我为腾格尔写的那首电影插曲叫《有女人的地方就是家》。

我对陈总说,地质队可以招一两个女的来。陈总说,那不方便。我说,那可以从城里的桑拿卡厅洗头洗脚店招几个从事那种职业的女人来。陈总说,那不行,队员们挣的几个养家糊口的工资,都三倒两倒,倒到她们腰包去了。陈总还笑着说,那他这领导就成了虚设,而她们就成了这里的实际领导了。

中国的男人在一起,所有的话题谈到最后,都会落脚到女人身上。

我对陈总说,十多年前开笔会,内地来了一位女诗人,报到那天晚上,主办单位举办舞会。由于大家谁也不认谁,所以跳舞的时候,没有男士邀请这女诗人,女诗人红颜一怒,第二天早上背了个包,一个人跑到阿尔泰去了。会议结束那天,女诗人回来了,她自豪地对大家说,她被三个男人强奸过,哼,你们还不邀请我跳舞,你看看我的魅力!

话说到这,张作家也说了同样一件事,他说的是故世的歌星邓丽君。邓丽君为了说明自己魅力尚存,说她在东南亚演出时,一个男孩子为她倾倒,将她劫持到酒店里。

穿越绝地我对陈总说,回去后我就给这位女诗人打电话,她很高尚高贵,她肯定不要钱,她只是扶贫帮困,(张作家插了一句说:活雷锋),你们管吃管住,她算是深人生活,到时候,一本书就出来了,各得其所,两全其美,驴啃脖子工变工。

陈总听了,笑着不说话。

我见他不信,就说,现在这样的女孩子多得很。一位女球迷,前几年在一家足球报上发了个倡议,鉴于中国足球屡战屡败的尴尬局面,倡议从全国范围内招募五百个漂亮的女孩子,前往勾引马纳多拉。这样二十年后,中国将有五百个小马拉多拉组成一支不可战胜的队伍,横行世界足坛。二百五十名是男足,二百五十名是女足。这女球迷还决定身体力行,从自己做起,她先去施美人计,放倒马拉多纳。

到达罗布泊古湖盆。月光下的死亡之海。水。这样吃饭。半块馕。头枕罗布泊,眼望星星。烟灰缸。

有一个有地貌特征的地方叫龟背山。天太黑,翻越龟背山时我们不知道,龟背山以下,便进入罗布泊了。地质学将这里叫罗布泊罗北凹地。

翻越龟背山的时候,拉水车坏了。这真是一件要命的事。我们的三菱守着拉水车,等了几个小时,直到车修好,方才上路。这拉水车是雇的维吾尔人的,说好拉到罗布泊营地,每公斤水一块钱。车是两个维族远处隐约可见的是龟背山小伙子开着的。他们从旧货市场上,花三千五百块钱,买了这个破烂,车上再装一个水罐,为我们送水。地质队的寸怜,这里可见一斑了。

凌晨一点半,车灯一闪,前面空旷的地面上出现了几座山崖,汽车停了下来。罗布泊基地将建在这里。

下了车,倚着山崖向南面一望,只见眼前是一片浩瀚无边、波浪滔天的大海。白色的浪头一波接一波地从天际向这里奔涌而来,我似乎能听到涛声,听到大海的呜咽。

我举步向大海走去。脚下坚硬如铁。这浪头确实是浪头,一个连一个,一波接一波,但这是凝固了的。它是死亡了的海,是罩在卤水汪洋上的一层坚硬的碱壳。

波浪尖利的锋面划破了我的皮鞋。

第一件事情永远是水。先从一辆汽车上卸下来个储水罐,搬来几块碱壳将罐支好,然后从拉水车上放水。在往罐里放水的同时,地质队给每个人发一个塑料桶,让大家也将塑料桶接满,带在身边。

这样做也许是多余的。因为罐里有水。但是人们担心,罐里的水会突然漏掉,渗进土里。好像只有每人身边都放一桶水,心才会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