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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抛尸南郊(2)

“至今我也觉得是个谜,不解之谜,她不愿和别人交流思想。”伊副主任回忆当时的情况,说,“我俩相处很好,我是她的连长,与公与私,我决定同她谈谈。”

五年前她们的那次促膝谈话,在营区的一个小山头(称山包也可以)上进行,那个来得早了些的秋天,态度很不友好,扎进山来便挥刃割杀风景。于是她们两个小时的谈话工夫,眼前铺层落叶。伊副主任清晰地记得一片楸树飘落到卫思慧怀里的那一幕,她拿起那枝卵形叶子,随口吟诵句古诗:“闲对楸枰倾一壶。”

“楸枰是什么?”

“棋盘呵。我父亲是个棋谜,他经常和妈妈坐在小院里对弈,这句温庭筠的《观棋》他喜欢一辈子,经常吟,在我几岁还不懂这句诗的意思时,就从父亲那学会了。”卫思慧怅然道:“如今想来恍若隔世,他们都不在了,父亲只留下这首他常吟的诗……”

“你说过卫伯伯希望你成为一名职业军人。”

“这与他戎马生涯的一生有关。我按他的意愿做了,放弃了我做一名赛车手……”

“但你最终还是背叛了他。”

“你指这次我要求退伍?”卫思慧未等她回答,便说,“你是一种误解。”

“误解?部队干得好好的,面临着可以提职……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世上许多事情没有为什么。”

眼前纷飞着落叶。

“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思慧,给我点儿为你做些事的机会,因为我们是战友。”她十分真挚地说。

“没有,真的没有。”……

卢涛发现伊副主任眼眶里含着晶亮的东西,他静然地等待她沉默的时刻过去。

“她心里的那把锁没能打开。谁也没留住她,连欢送她的机会都没给我们。她悄然离开了。”伊副主任说。

“以后你们有过联系?”

“两年前我到市里找过她,听说她去了你们蓝河,不久还当上市长的秘书。”

“在部队她还和谁关系密切?”

伊副主任想了想,说:“倒是有一位,她们一排的林岚。她复员回到老家山北市,做什么工作不清楚。”

“她是不是有个弟弟?”卢涛问。

“应该是,不过卫思慧从不提他。我曾问过她,她眼里透出隐隐的凄苦和悲凉,看出她不愿别人问到他。”

离开二郎山时,夕阳倾下一捅红油漆似的,把本不多的树木枝枝桠桠都染红了。他回首铁锈色群山一眼,大步向市区走去。

现在说说纪刚他们,江口市公安局户籍处在微机上很快查到已注销迁往外地的记录。弄清了卫思慧确实有个弟弟,名叫卫光男。在江口警方的陪同下,顺利找到卫家的邻居,又获得一些有关卫思慧的情况。

纪刚回到宾馆,卢涛还没赶回市里,他打他的手机,告诉在哪个宾馆等他。

“纪局您休息吧。”随来的专案组刑警小庞,见纪刚有些疲乏,关心地说。

入住宾馆给纪刚登了单人间,他们则要了三人间。

“小庞,把了解到的卫思慧姐弟材料整理整理。”纪刚进自己的房间前叮嘱:“细致梳理,别遗漏有价值线索。我先睡一会儿。卢涛回来叫醒我。”

“哎!”小庞答应着,待纪刚走进房间关上门,他才回到三人间里。他铺上稿纸,准备把半天--差不多一个下午了解到的情况,从一个记录本子上腾抄下来。

卫家在江口毫不夸大地说,赫赫有名。卫思慧的父亲副师职转业,任江口副市长多年。

“卫市长可是一个好人。”派出所帮找到的第一个知其卫家情况的人,是卫思慧父亲的棋友。“人家那么高的职务,连我这个蹲马路牙子的掌鞋匠也没小瞧。他常找我下棋。”

“他的家人你都熟悉?”纪刚问。

“咋能不熟悉,我和卫市长就在他家的小院葡萄架下下棋……他得肺癌没(死)的,老伴在医院伺候他的时候,突然得脑出血没(死)的。撇下两个苦命的孩子,老大思慧那年16岁,她弟弟光男才7岁。”老鞋匠说。

第二个人比老鞋匠更清楚卫家的底细,她在卫家做了七八年的保姆。她说:“两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讲了光男幼儿时代一个有趣成长细节:“他先会向后退,再会向前爬。5岁前舌头大,发音不准,如灰尘,他说飞(灰)尘,大轱辘(大姑父)。”

“你什么时候离开卫家的?”

“卫市长两口子去世第二年,原本我打算等光男也长大成人再走。”保姆说起一段与卫家的友情:文革时期卫思慧的父亲在部队上,她的母亲走“五·七”道路带一双儿女到了偏远的农村,从小在城市长大,对农村生活一点儿也不熟悉。那会儿没有电磨什么的,推碾子压磨她哪里会哟。一次推碾子,毛驴倒是套上了,可怎样的吆喝,它楞是纹丝不动。她商量呵哄呵,只差点朝驴叫爹。毛驴死不给面子。情急之下卸掉毛驴,自己抱着碾杆推碾子。祁家的寡妇--后来成为卫家保姆的人出现了。

“天呐,闲着毛驴不用,你怎么替它拉套?”祁寡妇对细皮嫩肉的城市女人行为不解。她说,“你可别心肠软,毛驴吃草吃料,天生奴打奴做推碾子压磨的命。”

“我怎样赶它,就是不肯走。商量也商量了,软的硬的都不行。它不干,我就得干,家里的玉米面吃光了。”她无可奈何地说。

“哎呀,你没给它戴蒙眼儿。”

“什么蒙眼儿?”

祁寡妇从磨房的柱脚上摘下块黑布,给毛驴戴上。

“为什么捂它的眼睛,那样能看得见东西吗?”她大惑。

“看见东西它肯转圈吗?不转圈咋推碾子拉磨?”祁寡妇帮助重新套好毛驴,轻喝一声:驾!毛驴一圈圈拉起碾子来。

从此她们成为朋友,返城时她拉来祁寡妇,在她家一呆就是七八年,她早成了卫家一员。以致卫夫妇病逝,她主动承担照料卫家两个孩子的责任。那年,有人给祁寡妇提媒,是位丧偶的离休干部,她很犹豫放心不下卫家的两个孩子。

“祁妈,我高中毕业了,能照顾弟弟。您的年纪一年大起一年,也总该有个归宿……”卫思慧劝道。她一次次地劝……

祁寡妇说“唉,几年未见,我真想他俩啊!”

纪刚想了想,问:“卫光男在江口从事什么职业?”

“她姐带他走的那年,他好像高中还没毕业。”祁寡妇说。

傍晚,卢涛赶回宾馆,一进门身子便软在床上,疲惫不堪的样子。

“卢哥,累成这样?”小庞提议,“洗个热水澡吧,解解乏。”

“我都扯猫尾巴上床了,哪有力气洗澡啊。”卢涛说,“我还没向纪局汇报呢。”

“你还是歇一会儿,晚上再汇报吧,纪局刚睡下。”小庞说。

正当纪刚和穆楠生按照指挥部的部署侦查紧张进行时,姚勇正率第三专案组对朱大赖子进行秘密侦查,之所以不公开,目前尚无朱大赖犯罪的直接证据,也恰恰是为获得他犯罪的证据才开展调查的。此次的重点是查他有无暗杀谭市长的可能,从以往掌握的情况看,他不是好人,早已进入了警方的视线。如果调查的过程中又发现朱大赖子的其他犯罪的线索,拔出萝卜带出泥,倒是警方所需要的。

查朱大赖子的任务交给第三组,具体的说交给姚勇,指挥部的决策人经过认真思考后才决定的。原因是朱大赖子居住地和康建药材公司所处的位置都在朝阳区,刑案归分局侦办,除大案重案要案由市刑警支队直接办理外,一般案件便由分局负责。

“你处理过朱大赖子一个案子吧,好像在去年。”冯国强局长在新成立的第三专案组行动前,和姚勇谈话。

“去年十一月份,康建药材公司未经批准私建门市房,同市城建执法大队动起手来。分局接警后我带人赶到现场……”姚勇讲述了那场冲突,准确说是执法人员遭到康建药材公司职工的围攻殴打。

康建药材公司厂房有一面临街,历史上朝街的是维修车间的后山墙。那条脏乱小街经市政改造后--拓宽铺设油漆路面、栽植了椴树,临街的房屋纷纷扒门抠窗户做买卖店铺。朱大赖子瞧准这个机会,现成的一溜厂房面街,改造成门市房条件是得天独厚,然后便可自用和出租。

可以说利用现有的优越条件,扩大经营获利门路没错。但是在蓝河地面上办事行云流水,拿自己的话说,敢横着走。当地人对这个“横”有其痛切的理解。当年日本鬼子横行霸道,土匪横推立压(强抢恶夺),伪警察横眉竖眼……还有蛮不讲理人称为横推车。这横着走,原指不可一世的螃蟹横着走路,朱大赖子如此比喻自己,明显说他横行蓝河的天下。当然,他的臭名酷暑下垃圾似的在蓝河熏飘多年,大概没人愿去和垃圾打交道,掩鼻逃避,拿他当一摊臭狗屎臭他。至于狗屎怎样看自己,是孤芳自赏,还是自命不凡,就不得而知。手下的人说咱们把旧房改做他用,是不是同城管打声招呼?

“姥姥个粪!请示城管?城管算他妈个蛋啥!扒,房子是我的,乐咋改就咋改,谁也不用招呼。我的毛驴乐从屁股眼往里喂料,管得着吗?”朱大赖子的眼睛里天下没谁比他大,没谁比他有理。

穿紫马甲(康建药材公司的着装)的几十人,丁丁当当,热火朝天干了起来,不是在厂房后山墙简单地扒个门窗,镶边接袖地向外扩张,原有的房山墙成了新建筑物的后墙,向前盖了一溜门市房。贴了瓷砖,装了铝合金门窗。

城管大队发现,找建房单位负责人,朱大赖子避而不见。他口吐狂言:“不屌(搭理)他们,敢碰倒我一根毫毛,让他跪着扶起来。”我行我素,暗中策划对外出租这些房子,大张旗鼓地在媒体上作广告。

一次次找人不见,城管部门下达了拆除令,限十日内自行拆除违章建筑,否则强行拆除。

“准备家什,他们拆房你们就上,给我削(打),出事我兜着。”朱大赖子怂恿道。

十天的期限超过,违章建筑一砖一瓦未拆。城管大队调来铲车,巨大的铁臂伸向违章的房屋。就在这时从公司院子里冲出几十人,拳脚加棍棒,六七个城管大队执法人员被打。

“住手,我们是警察!”姚勇比110巡逻警察早到现场,他上前制止。

殴打没有停止,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姚勇朝天鸣了一枪,打人者被震慑住,他们才停下手。几个主要打人者被拘留,躲闪不见的朱大赖子大摇大摆地到分局刑警大队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