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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孽缘情未了(1)

瞧某部位脑子里景象混乱--

雁翎坨子荒塚埋葬的是谁--

卧底的“鲣鸟”传来消息--

R2药物交易前大连湾里的刑警心里不轻松。拿到太平洋卡,为取得朱大赖子的信任,给他吃颗定心丸,祝铁山决定提出这笔现钞。

“学权,你赶快与姚勇联系……我接触三孩子,商量交易的细节。”他们泡在水池子里,祝铁山说,“交易地点,交易的时间,请指挥部指示。”

“楼上的那个矮子始终盯着我们,一会我出去以到银行大额取款需提前预约为由,直接告诉他一声。”皮学权说。

“行,顺便瞧瞧楼上的情况。”

入住大连湾以后,祝铁山很想了解楼上的情况,几次都没成功,具体地说是侏儒挡路。三楼设置很特别,像宾馆的楼层服务台,侏儒就坐在那儿,越不过他难到楼上去。

他们洗了一会,回到床上。祝铁山用床头的电话与三孩子联系,并没马上接通。他递给皮学权一个眼色,然后说:“你通知家里做好准备。”

“来车接我们吗?”

“等我同他们谈后,根据具体情况再定。你去和银行预约吧,明天提款。”

“祝总,他们会不会用假药蒙骗我们?十万元别在蓝河打水漂呵!”

“他们不懂道上的规矩吗?”

“常言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蓝河的地面上……祝总,三思啊!”

“别说啦,我自有主张。”祝铁山极不耐烦的样子,挥手赶走皮学权,“去做事吧!”

皮学权穿上衣服出来,他直径向三楼走去。

此时,侏儒没在那儿坐着。他在五楼的一个房间里,双眼死盯监视屏,听祝铁山他们的谈话。皮学权出去,他没离开,继续监视靠在床头抽雪茄的祝铁山,他打电话,给三孩子,具体内容他不准备再听下去。

轻微的脚步声引起侏儒的警觉,尽管那声音不比一只壁虎爬过的声响大,他还是听到了。随手关掉监视器。离开房间时一只手插入裤子的口袋,紧紧抓住冰冷的铁器。

“哦,我到处找你。”皮学权坦然自若,悠闲悠哉地出现在四楼缓台上。

“有什么事?”侏儒以僵直的姿势昂在楼梯上,手没离开裤子的口袋。

“附近有交通银行吗?”皮学权掏出太平洋卡问。

侏儒的四肢软化了许多。他说:“出公司朝右拐,街口有一家。”

“谢谢。”皮学权转身下楼,脊背有发热的感觉,他断定侏儒的目光聚焦自己身上。

迈出康健药材公司大门的皮学权又被另一双眼睛盯上。这是一双陌生的眼睛,皮学权从来未见到过。他警惕地注意身前身后,也没发现有人盯他的梢。此种时刻,他权当有无数隐蔽暗处的眼睛盯着自己。这样的感觉一点儿都没错。

盯着他的是另一伙派来的人,他在皮学权走进交通银行的营业所后,选择街对过烤肉串的摊儿,坐下来吃烤蚕蛹子,继续盯梢。

营业所的业务繁忙,自动排队机领了号后,需等待叫号。

“27号请到3号窗口办理。”

“28号请到2号窗口办理。”

皮学权看一下手中的纸条是36号,还需等待一些时间。他在想如何与姚勇联络。洗手间,去那里看是否有机会给他打电话。

“请问卫生间怎么走?”皮学权问保安。

“对不起,没有。街巷里有公厕。”保安不肯说出内部卫生间的位置,营业所的卫生间不对外。

“我内急,前列腺……”皮学权装出绝对可怜的样子。他说了句十分重要的话正巧被在营业所大厅值班的主任听见了。“我要办一笔巨款,等叫号走不开呀。”

“跟我来,”值班的主任不会放过一个重量级的客户,她在前面引导,穿越几处狭窄空间。她明确表示出不能再往前走啦,说,“里边的那个门。”

“谢谢。”皮学权也不希望她跟到卫生间来,男女卫生间通常隔音很差,声音总是掩不住,不知这里的情况是不是如此。

卫生间封闭得很好,皮学权放心大胆地与姚勇通了电话……他走回到营业大厅时,已经叫到41号,重新排队还需时间,他不得不再次麻烦领自己去卫生间的值班主任。事情很快办完,约定明日取款。

皮学权回到大连湾,祝铁山同三孩子的谈话已接近尾声,他进屋悄然地坐在一边,为不打搅他们的谈话。

“一手钱一手货,我没疑义,相信朱老板是讲信誉的。”祝铁山说,“交货的地点?”

“我们朱老板的意思听祝总的,”三孩子侧身头向皮学权颔首微笑。

三孩子的微笑虽说不上高深莫测,但内容还是很多,因到房间来之前,侏儒已把窃听到的告诉了朱大赖子,朱大赖子再转述给他,他已不再简单地看他。

“但出于安全考虑,最好就在这间屋子里交货。”三孩子说。

“这间屋子对你们来说是安全,收了款万事大吉,可我们还要带走货,可能迈出大门就被警察逮住。”祝铁山说,这话意思很明确,言外之意是:警察盯着我们也说不定。

“您多虑了祝总,在蓝河,咱有绝对把握。”三孩子自负地一笑,说,“我们保证你们安安全全离开。”

“这一点我不怀疑。”祝铁山说,“交货地点,容我再想一想。”他问一动不动地坐在从百叶窗透进疏散光里的皮学权,“办得怎么样?”

“已办妥。”

“雷主任,明天还请你帮忙取下钱。”祝铁山说。

“没问题。”三孩子起身告辞,说,“中午我们出去品尝大闸蟹。”

三孩子离开大连湾,到朱大赖子的办公室,敲门。

“老板他不在。”叶箐走出秘书室,说,“他让你等,半小时后找他。”

三孩子没有离开的意思,并非因为他的办公室在楼下,懒得爬那几级楼梯,而是叶箐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她的脸老是冰天雪地,极地般的缺乏季节变化。近一时期,他惊奇地发现有冰雪消融的迹象……他瞅眼她的肩膀以下某部位,脑海里的景象就混乱起来。

“我能到你的办公室等老板吗?”三孩子试探性地问。

叶箐没吱声,显然是不反对。于是,他不声不响地跟在她的身后,这种情形过去有过。

秘书室里的气氛并没出现像三孩子所想像那样尴尬,叶箐沏杯红茶端给他,过去生活的影子浮云般地飘来,小女孩偷喝茶叶根儿的情景一闪即逝。

唉!悠长的一声叹息。

“快到我妈的五十岁生日了,我想找一点她生前用的东西,给她送去。”叶箐声调儿发苦,“她生日来生日走的。”

三孩子听叶箐的话有些突如其来,当自己的面她提到她母亲,完全出乎意料的。过去她最不愿提到母亲,她把自己的遭遇归罪生母的错误选择上。直白点说就是嫁给我三孩子是场灾难。五十岁,她活着五十岁啦!岁月像被鞭子赶的一匹马,奔跑特快啊!一番感慨后,他心里被生日来生日走的人塞满。她在自己生日这天去世的。

“那只竹编的箱子还在吗?”叶箐问到母亲生前曾经使用过的东西。

“在。”

“在就好。我以为你扔掉它了。”

“怎会呢。当年你妈右手牵着你,左手拎着那个东北人不多见的竹编箱子……”三孩子充满感情地说着些旧事,“那时,爱玩抖空竹,什么‘鸡上架’、‘仙人跳’、‘满天飞’,你妈玩出许多花样。”

“空竹还在吗?”

“她太喜欢那个东西,‘送寒衣’时一同给她带去了。”三孩子说的“送寒衣”是东北丧葬习俗:农历十月初一死者家人给亡人烧纸钱,并以纸、秫秸扎成纸箱或以纸折成包袱状,内装各色纸张制成皮、棉、单、夹各式衣服,或将纸折成布匹状送至墓前或宽敞之处焚之。意为给亡者送御寒衣物。他说:“还有一些她用过的物品可以找到,几次搬家折腾,放哪都有。”

“方便的话,我去找一找,归拢归拢。”叶箐说。

“咋不方便,你到家找好了。”三孩子说,口气显得很亲近,“新房子你还没去过。”

“我想今晚……”

“可以,可以!”三孩子说到这儿,朱大赖子回来,叫他:“你过来。”

“晚间我带你去。”三孩子对叶箐说。

去雁翎坨子的路上,胡凤鸣问:“你咋带把镰刀?”

“那儿背。”老刘望了一碧如洗的天空,说,“狼这天气猫(躲)在洞里。”

他提到荒原上的凶恶食肉动物,胡凤鸣对老刘携带镰刀外出就不感到奇怪。他说:“你该给我也带一把。”

“唔,你带刀干吗?”

“遇狼……”

哈哈哈,老刘放声大笑,从眼睛溢出的泪珠雨水在结实脸膛上。他说:“你们街头(城里)人呐,怪有意思的。”

“是你说有狼的。”

“那是哪百国的事嘞!”老刘在秋天的田野里行走,酷似一尊移动的铜像。他说,“我爹这一辈子没少和狼打交道。一只老狼坐过他的马车,听他唱二人转。”

“狼坐他的车?”胡凤鸣干脆不信了。虚构的童话里,老狼什么事都可以做,和人一起共进晚餐……“老狼没和他唠唠?”

“哎,你别不信。”

老刘讲述遥远年代人与狼的故事。

走南闯北的车老板,在夏天的夜晚赶路,青草没棵的野狼时时出没,刘老板要说没一点恐惧那是玄乎了点儿。给他仗着胆的是三匹膘肥体壮的马,大鞭杆子也算是应手的家什。还有一招儿,唱歌,用唱歌为自己仗胆。

二更月正东,

长春改新京,

拉出“康德”皇帝坐朝廷,

欺压老百姓。

月亮照射下的夹干道阴森森的,两侧的沙丘长满黄蒿子,黑魆魆的,保不准儿就冲出一只狼来。拉车的马警觉地竖立起耳朵,不时打着响鼻儿。

刘老板唱歌的底气不足了,声音有些发颤。唱着唱着就串了调,也串了词儿。他唱道:

请来了公子张君瑞,

夫妻二人拜花灯。

摆罢天地洞房入,

两朵鲜花一盆盛。

他从《大西厢》串到《蓝桥》:

门口有棵柳,

柳树三道弯。

百灵树上挂,

毛驴树下拴……

刘老板突然听见,“噌”地一声什么东西落在车上,他的心一下子就悬到嗓子眼儿,下面的唱词儿无法连贯了:百--灵也是--哨,毛驴……

他纂紧大鞭杆慢慢转过头去,天妈啊!一头冷汗便下来了。一只狼像搭车捎脚的人坐在车耳板上,专心致志的听他唱曲儿……

“我爹吓傻了眼,他与狼大眼瞪小眼地望有两袋烟的工夫,都快出夹干道啦,它还没有下车的意思。”老刘毫无目的地抡刀砍向路边的蒿草,刷,几棵蒿草的头部被削落。他说:“我爹寻思,它不一定要吃自己,要吃蹿到车上来趁其不备就从被背后咬断脖筋。八成它走累了,搭段车……”

“它和颜悦色?”

“那倒没有,反正态度蛮好。”老刘说,“我爹想呵,见了日本人点头哈腰说软乎话,就少挨不少嘴巴,这狼总不会比日本人还凶吧?于是他对狼说,‘要不您老人家回腿往里坐坐……愿坐多远就坐多远。”

“狼没说谢谢,真不讲究。”胡凤鸣为这个离奇的故事添油加醋地道。

“它爹肯定没教它。”老刘也幽默一句。

“后来呢?”

“后来啥事也没出,狼坐了一会儿就下车走啦。”老刘口气很轻松,结局自然圆满。

胡凤鸣回味这个故事,有个疑问提出来:“你爹咋断定是只老狼?它告诉他的?”

“牙掉了,腮也塌了……”老刘说出他爹如何鉴定狼是年老还是年轻的。

雁翎坨子沉寂,天下的墓地都沉寂。

“那堆大杨树。”老刘指下坨子南坡,说,“万家的老坟茔地。”

他们朝那边走过去,一堆堆荒塚随处可见。几只终年与鬼魂作伴的乌鸦栖在枯树上,没叫,景象就十分凄凉了,如果它们叫呢?

从老树树龄看,万家的坟地相当古老,且规模,占据半个坨子,可见当年万家的势力和家境。偌大的墓中,有块抢眼的由树木围起的坟地,成为墓地中的墓地。

“这埋的就是那个娜娜。”老刘指着一座坟说,“要不是解放了,她不会埋在这里。”

“为什么?”胡凤鸣问。他已经从刘家父子口中了解到娜娜与万小辫生了个儿子,母亲过世,儿子可以将生母葬在此地。

“娜娜不属于万家人,不是万家人就进不了祖坟茔地。”老刘说,“他们的事始终偷偷摸摸做,万家不承认她。听我爹说离开万家时娜娜腆着大肚子,掉在地上的包袱得蹲下身来捡,哈不下去腰。生孩子那天正赶上万小辫病死咽气,孩子没见到自己的亲爹,按照当地风俗习惯,她给儿子起奶名叫梦生。”

梦生--万达--梦生。胡凤鸣完全清楚了万达的身世。他问老刘娜娜坟旁的那个坟包是谁?

“古莲凤的。”老刘张口便说出。

古莲凤?胡凤鸣来到兴安镇第一次听到的名字,那么她是谁,埋在娜娜的坟旁,肯定与万家或娜娜有关系。

老刘说:“说来话长。”

尽管万家妻妾从中作梗,仍未阻止当家的与大鼻子女人上炕。他们如胶似漆地往来,万家连连出现横事:大太太被冬天房檐冰溜子落下扎死;二姨太竟与始终在长兄身边务农的幺弟私奔了;腊月初八夜里遭胡子抢劫……三姨太请来算命先生,受了贿赂的算命先生信口雌黄,说娜娜是丧门星,给万家带来灾祸……万小辫含泪轰走娜娜,悄悄塞给她两根金条。

“娜娜生个男孩,两人相依为命。梦生十六岁时母亲去世,他一直未结婚。”老刘的话变得吞吐,说:“他不缺女人。”

胡凤鸣想到娜娜旁边的坟葬着的是古莲凤,由此推理,老刘说的万达不缺女人指的就是她吧?他猜测道:“古莲凤是万达……”

“你想哪去了,”老刘打断胡凤鸣的话,他指着那个坟包说,“古莲凤是姓纪的女人。”

“姓纪?”胡凤鸣从老刘的叙述中渺渺地听出与纪刚有关系,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尚不清晨。追问:“他叫什么名字?”

老刘想了想,说:“纪东风。”

是他,纪刚的档案中记载,他曾用名除了东风,还有文革。

“她们两个的命都够苦的,”老刘心地满善良,说时眼角湿润了,“梦生到二十几岁还没找到对象,谁肯嫁给成分高(地富反坏右)的人呢?在兴安镇上有个国民党骑兵营长撇下的小老婆,她带着十几岁的闺女古莲凤过……梦生和她打伙(姘居)的事,是到各家齐尿的人给发现说出来的。”

老刘使用上那把镰刀,把娜娜坟前的枯草刈除,弄块空地,变魔术般地从怀里掏出一叠黄烧纸来,准备烧。

“你这是?”

老刘用打火机点烧纸,说:“替我爹,在早他亲自来,这几年腿脚不行啦。”

娜娜坟前燃烧着纸钱,胡凤鸣一下想到,一个赶马车的老板与一个被东家赶出大院的女人之间可能发生什么了。这是人家的隐私,没必要去弄清楚。眼下顶要紧的是弄明白纪刚与古莲凤的关系。

穆楠生和郁冬冬不约而同感到心里发堵。

“那一天,于庆德一直用痛苦的眼光看着我。”孙威讲述的语气很沉,吐出的字句像块石抛出。

在一个极私秘的场合,莫逆之交的神奇制药厂厂长于庆徳对孙威说:“也许我马上成了你的第二。”

“我的第二?”孙威心里默想他的话的意思。

损失了二百万,或叫人给敲去二百万,现在孙威已经是古纪峰麾下私营企业一筑的经理,还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在里边。与其说他愿当这个受柄于人的经理和守着那股份,不如说,他要查出绑架的策划者。用绑架儿子的卑鄙手段逼其就范,同样的悲剧要在于庆德身上上演吗?

于庆德问:“世纪实业集团,要建一个药厂,你知道吧?”

孙威表示知道。

“他们看中我们厂的制药设备及厂区,”于庆德觉得在某些方面与孙威同命相怜,说:“饿豹似地盯住我。”

“你打算怎么办?”

“豁出去了,当年我为租赁下这家倒闭的药厂,我倾其所有,连住宅楼都卖掉了……惨淡经营几年,我买下它后,又重新注入了大量的资金……谁曾想……”于庆德落下泪来。

孙威与于庆德数年交往中,从来未见他落过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在他的身上充分体现。现在,现在……孙威突然看到朋友的未来。他没看太真切,朦朦胧胧中展现的是一个悲惨结局。

“我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