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省委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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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大秘狠治“林大帮”(2)

官凤军塞给了他一张牡丹卡,里边已打进了10万元:“这你得劳神费心,车马费不说,有的地方,总要花费一点……不够,我自会再打进去的。”

陈元彬也不置可否:“在我这位上,未必用得上这个,真用了,我到时给你个清单,亲兄弟,明算账。”

“正是,正是。”

他得到的消息,每每比官凤军的还准确。时间已经不多了,体育中心的方案业已通过,很快进入招投标的阶段。

“这样吧,我们公司实力雄厚,在乎创牌子,只要拿到施工权,赔本也在所不惜,你只管帮我,在这里站住了脚,一切都好办。”

连高云雁也催促陈元彬,电话打了无数,说:“官总的忙总归是得帮的,不看在老头子的面上,也看在我的面上,官总待我不错的,很是仗义……”

陈元彬自然焦急。

可是,通过省里的关系压下去,七弯八拐,却老是不奏效,末了,只好亲自出马,径直找到林州市建委。

通过关系介绍,他终于找到了招投标的中心人物任亮。

而且知道这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

他先是托人约任亮出来吃饭。

可任亮一而再、再而三婉拒了,理由无非是工作忙。

“连省委书记的大秘面子也不给么?”陈元彬有点恼怒了。

所托之人一再申明,已反复介绍过他的身份,而且任亮还说:“我知道这个大秘,如今省里没有第二书记,他就是‘二书记’。”

话说到这种地步,他还不肯来,陈元彬只好不惜屈尊大驾了,这天,他打听好任亮不会有什么安排,便一车开到了市建委。

一头闯进了任亮的工程处。

“任处长,你架子好大,我几次也没能请得动你呀……”进门便亮了嗓子。

“你……”任亮一愣,但马上便认出他来了,因为省上开会,陈元彬总出现在高天鹏左右,尤其是电视上,高天鹏的镜头后边,总有他的影子,加上近日反复相邀,料到此事没那么简单了结。“陈大秘书,几时惊动了你的大驾,舍得跑到这里来了?”

他赶紧去沏茶。

“不必了,我来,是想约你出去聊聊。”

“我公务在身,工程上马在即,走不开。”

“此言差矣。我刚才问过办公室,你今天下午并没什么安排,周五下午,一般能有什么,这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这个……”

“不扯远了,就凭我当初为菲林仗义直言,使菲林获得了奖学金,你这个做义父的,当给三分面子吧。”陈元彬拿出了“杀手锏”,因为他从杜碧处听说到任亮的名字,这回在建委又打听到任亮正是自己所要找的人,马上就把其间的种种关系打听了个明白。

听这么一说,任亮把要倒茶的杯子搁下了,赔笑道:“哟,你就是菲林过去讲到过的陈主任,这么说,今天该是我请你而不应该你请我了。菲林从小没了爸,如果不是到处碰到好人,也没今天的出息,走,我们出去喝一盅!”

他反倒豪气了起来。

陈元彬倒是谦虚了一番:“其实,我只是奉命审定了一下预选名单的材料,发现菲林是在很艰难的环境下长大的,成绩比前一名差不了几分,怎可以再给她加重负担呢?前边那位,反正家中不缺钱,自费也无所谓。就这么调了个个儿,当时,我还真不认识菲林呢。”

“那走吧——你来了车?我跟你走好了。”任亮爽快地说,“我得代菲林好好谢你。”

“不用谢,我那是公事公办,一分难倒英雄汉,光以分数论高低,未必公平,后来的事实证明菲林方方面面还是比那位强嘛。”

就这么说着,下了楼。

上了车,陈元彬说:“听说任处酒量不错,我嘛,也对付得了几杯。秋深了,林州的驴肉火了起来,听说什么‘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味道一流,尝尝鲜好了!”

“那好,找个驴肉档口,别上什么星级,吃个虚名,其实什么也没落肚,不过我的胃不太好,酒量再好也浪费了。”任亮表示赞成。

“任处是个实在人,酒嘛,点到为止。”

于是,一车开到近郊。

两个人都没料到,驴肉竟会火得这么厉害,一家家大排档,都把桌子摆到了停车场上,车只能开到旁边的林子里。

“也好,找个边角,喝个痛快,聊个痛快。”陈元彬说。

于是,在停车场一角,他们找了一张小小的方桌,让小姐写好了单,便把酒要来,先喝上两盅。

驴肉还没上来,陈元彬已把话题转到实质内容上了:“这招投标,同大学评奖学金一样,分数固然是第一参考,但综合素质却还是要考虑的,不然,像菲林这样的好学生,就会蒙受不公正的对待——对不起,我只会以学校打比方,不知合适不合适。”

“这也没错。每次投标,每每看好,而且分值最高的未必中标,就是这个道理。”任亮倒是很坦诚地这么说。

陈元彬便直说了:“我这是受人之托,江海市工程公司,不说你也知道,高书记就是从那里调来我省的,他们对我省最近上马的工程很有兴趣,也希望参与我省的工程建设,贡献一份力量,所以,市体育中心的工程,他们希望能拿下来,这个工程公司的资质,我看还不错,得过两届鲁班奖……”

任亮问:“他们老总叫官凤军,同我一样,也是转业军人?”

“没错。”

“我看过他们送来的资料,资质不错,设备也不错。如果在同等条件下,从招标的原则来说,我们是先外地而后本地,以避免种种复杂的裙带关系,以示公正、公平、公开。这点我请你放心。”

陈元彬心想,都说这人难弄,恐怕也不见得吧,也许是刚才暗示此事与高书记有关,他才权衡了得失,作这么个表态吧。于是便说:“如果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们又都是转业军人,共同语言更多一些,我会转告他,让他作进一步努力,把标书做好。”

可话说到这,陈元彬心中又不踏实了,这往后反没话说了,岂不等于被他把路封死了?看来,还是不可看轻这小子。

“是呀,让他多做一些扎实事,把标书做好,不要把精力用到别的方面——我也请你给他转告这句话。”任亮说,“来,再干一杯!”

驴肉来了,各式烹饪方式,一应俱全,顿时香味扑鼻。

“果然名不虚传。”陈元彬尝了几块,便赞不绝口,“把别的什么肉味都压过去了。”

任亮敬陈元彬一杯:“为菲林的事,为你的仗义执言,干了这一杯!”

他一仰脖子,一杯喝干了。

陈元彬说:“我还得开车,不敢豪饮,意思意思。”

“这么说,陈秘还是个很守规矩的人。”

“生死面前,规矩总是要的。何况还得把你搭上。”

“言重了,言重了。酒后驾驶固然不妥,可喝酒不尽兴也不那么合算吧?”

“那把车停在这,打的回去。”

“够意思!”

“那就——一醉方休!”陈元彬豁出来了,知道这番酒非同小可,不妨舍命陪君子!

两人一杯来,一杯去,已经要了四瓶“五粮液”了,可还意犹未尽。

借着酒兴,陈元彬说:“这江海工程公司中标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好说,一半对一半吧。”

“能不能关照一下。”

“刚才我已经说了,在同等条件下的话。”

“如果有更强的竞争对手呢?”

“肯定是有的,那时,专家一边倒,那也就无力回天了。”

“能想想办法,改为专家议标,领导拍板么?”

“噢,招投标方案都出来了,恐怕不好收回了。从百年大计出发,还是招投标的方式好,质量、工期都有保证。”讲到专业上,任亮可一点也没醉意。

“这如今,即便是招投标,猫腻的事不还是层出不穷,不必认这个死理吧。”

“程序公正,方可保证结果公正。如果程序都保证不了,结果就不用说了。当然,在程序公正上,我们当努力堵塞任何漏洞——这就需要提高透明度了,猫腻就是黑箱操作嘛,这次不会允许的。”

陈元彬愣了:这小子硬是滴水不漏了。

看来,是不可毕其全力于一役了。今天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他还是答应“关照”了嘛。

于是又喝酒。

一杯又一杯。

一直喝到月上中天。

自然是打的走的。

当晚,官凤军、高云雁把电话都打烂了,待打通了电话,只有陈元彬含混不清的醉话,说什么也白搭。

第二天清醒过来,陈元彬才明白,满以为自己能用酒把任亮给攻下来,却来个适得其反,让人家用酒把自己打趴了。

连最后埋单自己都糊涂了,还是人家任亮付的账。

看来,这人果真不好对付。

当他醒过来之际,官凤军已十万火急等在客厅里了,还没走出去,又接到了高云雁的电话。他知道自己棋失一着,误事了。

官凤军一见他,便霍地站了起来。

“任亮答应,同等条件下关照江海……”说这话,陈元彬已底气不足了。

“你让他哄住了……什么同等条件?我知道,要参加投标的,至少有三家公司实力比我们强,一个个志在必得。真要招投标,我们只能排在末几位,一点戏也没有。”官凤军有点气急败坏了。

“他还说你们资质不错的……行了,算我白找他一趟,你们说我下一步怎么办?”陈元彬显得有几分沮丧。

“你就在他面前认栽了?”官凤军嗓门大了起来,“我可是听说,在这个省里,没你办不成的事……看来是徒有虚名了……”

这一激将法,并不怎么灵验,陈元彬懒洋洋地说:“我也不是神仙,干一百件事,成功个八九十件也就不错了,哪能百分之百手到擒拿?我都没计了!”

官凤军急得直跺脚。

又一个电话响了。

还是高云雁的:

“陈叔叔,官总在你那么?”

“在。”

“这事就拜托你了。办不好,我那娱乐城就没法开张……”

陈元彬一激灵:“你怎么不早说?”

“是你让我认识官总的嘛,我认为你应该知道,本来你也是为这个目的,他来拉工程,我们给帮上了忙,一切都不是好说么?”

“你小子也太性急了一点。”

“对不起,给你添乱了,可不能说黄就黄呀!”

“好吧,你这是赶鸭子上架了。”

“拜托了。”

陈元彬挂上电话,对官凤军说:“我这就给你作一次努力,给姓任的小子一下马威,反正昨天我们已喝过酒了。”

“你觉得怎么做好就怎么做吧。”

陈元彬当即给任亮挂了电话。

昨晚,两人已交换了名片,此刻,任亮应该在家里没出去。

先是夫人接的电话,说他出去跑步了,正在这时,又传来有人推门的声音,“正好他回来了,你稍等。”

电话中还听得到任亮喘气的声音:“是你呀,陈秘书,昨天还不尽兴么?”

“我是尽兴了,却还没把你喝倒,于心不甘呀,还想再较量较量。”陈元彬说。

“不必了,有什么话要吩咐,你尽管吩咐就是。”任亮早明白这电话的用意。

“这样吧,我把话索性挑明了。体育中心的工程,无论你用什么法子,你都得让江海工程公司去做,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来帮你化解,这个公司的来头,你该明白。”

任亮那边停顿了一下,说:“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今参与竞标的公司,有十几家之多,论资质,比江海强的不下5家,这并不是吓唬谁的。当然,标书做得怎样,这更是关键,还得有真功夫,有的人没把功夫用在这实质性的准备工作上,而以为‘功夫在诗外’,那就大错特错了,恕我直言,你的这事不大好办呀。”

“把那几家动员退出不行么?”

“恐怕没人做得了这号事。”

“那就不搞竞标。”

“覆水难收哪。”

“话说到了这一步,也不妨为你设身置地考虑一下。江海上了,不用说,你也一样会上,市建委正好一位副主任中风倒下,位子空缺出来,当然,不单是这么点好处。到时,你也是高书记的人,在这圈子里你还不如鱼得水,前程无限……”

对方沉默了好一阵。

“怎么,听到我说的吗?”

“听到了。也许,我很难得到这份宠幸。我是当兵出身,直来直去,只怕绕不进什么圈子,多谢陈秘书这么看得起我。”

他竟把电话挂上了。

官凤军傻了眼:“怎么,任亮把你电话挂了?”

“是呀。”陈元彬无奈地放下了话筒。

“看来,我是撞上了黑煞星了。”

“你不会跟他有过节吧?”

“我……我是去造访过他,扔下两条烟。可他看也不看便扔回了给我。”

“你想当董存瑞、黄继光呀?”陈元彬苦笑道,“先不看看火力就往人家枪口下撞,找死……”

“那我可怎么办?”官凤军已一副可怜相。

陈元彬安慰道:“既然是老板把你托付给了我,我也总得有个交代。”

“可时间不等人呀。”

“让我想想。”

“这样吧,真要拿下这个项目,我给你50万,行不?”官凤军急了。

陈元彬沉下脸来:“你不要给我说这个,你一定是在任亮面前说了这个,对么?这给我做工作造成多大的被动,弄得人家认为我真收下了你什么重礼……别忘了,这是共产党的天下,高书记说关照你,也只是念旧而已,并没别的什么意思,你别把高书记也拉上了……还说你是个‘老转’,怎么转不明白了呢?”

官凤军连忙自己掌嘴:“都是我的不是,我是小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陈元彬叹了口气:这号人,怎么成得了大事?

猛地,他真的想到了一个人。

林州市市长助理、市建委主任马宝新,乍一看是个不起眼的角色:中等个子,小眼睛,小鼻头,只一对薄嘴唇说话像机关枪,稍稍与众不同。他本是省建委机关里的一位小小的科长,而且在这位置上一呆就四五年,看来晋升的机会已不多,正打主意挪挪位置——树挪死,人挪活,说不定机会就来了。

却如俗话说,人的运气要来了,门板也挡不住。高天鹏只身带着秘书来到这里,由副省长升到省长之际,一天,也算是微服私访吧,专程去看一处楼盘,看看省里的房地产开发的劲头怎样。

正好那天是节假日,建委没什么人在,只有他一个人值班,得知消息,拨打头头们的电话,没一个通的,一急,他独自赶到那楼盘所在地,尽可能应付高省长提出的问题。当时,他并不以为这会是什么机会,反正,不给建委捅娄子就行了。

到了那里,他就自然代表了建委。

楼盘当中,是消闲的亭园。

这里,吸收了江南私家园林与岭南园林的特色,小巧玲珑,却有无穷变化。亭台掩映在繁树当中,绿水在地面上沉陷忽现,翠竹更点缀得恰到好处。进去后,便让人心旷神怡,水声、鸟声、叶声徐徐而至……

高天鹏在其中一座颇有巧思的亭子前驻足。这里,阳光蓦地投入,水声分外悦耳,让亭子格外亮眼……

亭子是一位著名书法家题的字:

时雨轩

高天鹏不禁问道:“这‘时雨’两个字,用的什么典?有什么意思?”

同行的人顿时面面相觑,一位老板自作聪明地回答:“该是典出‘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吧。这知时节的雨,是好雨,亦可称之为时雨吧?”

说罢,他还得意地环顾所有的人。

马宝新本不想多话的,可见那人得意洋洋的样子,便忍不住插了一句:“杜甫这首诗,并没连在一起的‘时雨’二字,如有典,当更早一些才是,这里太牵强了。”

高天鹏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说说。”

马宝新说:“我好像记得,三国时,曹操的儿子曹植,就曾有过‘白日曜青春,时雨静飞尘’的句子,比杜甫早几百年,而且‘时雨’是连在一起的。依我看,这个亭轩的设计,当与这两句诗更贴近。我们沿弯弯曲曲的林阴小道走过来,这里突地豁然开朗,阳光猛地落到了我们身上,不正是‘白日曜青春’,令我们一个个精神焕发吗?而这里的林木、竹丛,更是‘无雨亦潇潇’,让我们感觉到心胸澄明碧透……不妨问问设计者,典出有没有错?”

马宝新解释得头头是道。

高天鹏连连颔首:“有道理,有思想,行文采……”

马宝新忙说:“我这是多嘴了。”

待走进小亭,果然看到两边的对联,正如刚才马宝新所说的一样。

“你不会来过这里吧?”那位出了丑的老板问。

业主却代马宝新作了回答:“今天,不是省长来,我们还不会开放这个楼盘。在这之前,不会有什么人来过。”

马宝新也不计较:“我有本《三曹诗选》都翻破了,这才记住两句。”

高天鹏欣赏地看了马宝新一眼,问道:“你是哪个部门的?”

“建委的。”

“原来学工还是学文?”

“学工。”

“学工有这么深厚的人文底蕴,了不得,了不得。”

“高省长夸奖了。”

“有机会,给我聊聊三曹。”

“我知道的不多。”

“总比我这个纯粹学工的强。”

高天鹏记下了他的名字、电话,以及职务。

不到半个月,马宝新升了副处。

高天鹏果然还把他叫去了一回,而且就是谈的三曹。三曹各自的命运,令高天鹏不胜唏嘘,曹操让后人诋毁得太多了,再翻案也改不了《三国演义》上奸雄的印象,曹植也太命薄了,还有曹丕——有诗才又怎样?

马宝新在两年后被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