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省委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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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良知”是何方神圣(2)

会议室人都走光了,任亮还直愣愣地坐在那儿,如一尊雕塑,面无表情。刚才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发觉大家都用怪怪的目光看他,他以为是自己这几天旧伤复发,脸色不太好,所以也没在意。他不知马宝新搞突然袭击开什么会。平常召开全体干部职工会,除非是有重大决策宣布或重要工作安排。否则只召集处室一级领导开会布置下去就行了。开干部职工会议,通常先要与处室领导通气的。可这次开会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玩什么鬼花招?任亮对这个从省建委调来的主任素无好感,他一向言过其实,喜欢夸夸其谈,工作作风专横,家长制倾向严重,自己已经不止一次与他发生冲突了。而且他好色、贪财,在很多问题上任亮是深知端倪的。比如在林州体育中心招标问题上与他发生冲突,把工程包给江海集团,价位居然高过决定竞标时定的标的价位很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他的做派,不像一个正派干部的风范。只是,他与陈元彬、高云雁打得火热,听说还是高天鹏一手提拔的,红得发紫,对他也无可奈何。所以,任亮自从体育中心招标事件之后,便采取了息事宁人,退避三舍的原则,不再过问行政事务,自己专心致志于业务,工程处的事基本由马宝新信任的副处长刘奇说了算。当马宝新在台上大肆渲染“谣言”事件时,他立时蒙了。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是从哪里冒出这么一股无中生有、荒诞不经得离谱的谣言呢?马宝新为什么要开会大张旗鼓,惟恐世人不知摇唇鼓舌为他任亮“辟谣”,明为不准扩散,他开会大喊大叫,本身不就是扩散么?坐了一会,任亮想:一定要找马宝新问个清楚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宝新早就料到任亮会来找他,所以,他是成竹在胸,连应对任亮的台词都准备好了。他真的有些佩服官凤军那家伙,想出的这个招真够毒辣的。看来任亮这颗刺头这次总算可以剃光了。任亮敲门进来,他一脸笑容地把他迎进了自己办公室,让他坐到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还陪他坐下。

“老任,你这几天是不是身体不好,脸色那么苍白?”

“老毛病了,旧伤有些痛。”

“有病就该休息嘛。老任啊,工作是做不完的,身体要紧,尤其是你们这种技术干部,是国家的宝贵财富,更要保重身体。”

“谢谢主任关心,老毛病不要紧。”任亮敷衍了几句,便奔向了主题,“马主任,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任,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千万不要太在意。要抱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心态对待一切考验。”

“这……”任亮一惊道,“这么说,谣言不完全是空穴来风了?”

“老任……”马宝新为难地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他一咬牙,说,“本来我不该告诉你的,既然你来了,我也不惜违反一次纪律了。确实,有人告了你,昨天纪委来人调查这事,我这也收到了告状信。我请示纪委的同志,一定要查明真相,还你清白,纪委也有吩咐,要我暂时不告诉你,不扩散,免得增加你的思想负担。可是,可是,唉……你看看吧,这是告状信……”

马宝新说着说着就忘情了,把那封告状信拿了出来,愤愤然地给任亮看。任亮看着看着,脸涨红了,后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他终于支持不住了,倒在了沙发上。马宝新也真的急了,如果任亮真的死在他办公室,可不是好事。于是,他把秘书火速召了进来,吼道:“快安排车子,马上送老任去医院!”

“是!”

秘书应声而去,马宝新躬身扶住了任亮……

任亮被送进医院,在门诊输了两瓶液,医生劝他住院治疗,但他坚决不肯住院,让医生开了点药,就由司机和秘书送他回了家。

回到家里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要在平时,妻子陶琦早已做好饭菜等他吃了。可今天例外,陶琦连饭都没煮,独自在客厅沙发上呆坐着。任亮以为她生病了,便坐到她身边,伸手去试她的额头:“怎么啦,身体不舒服?”

“别动我!”

陶琦大叫一声,掀开了任亮的手,向一边挪了挪,与他拉开了距离。任亮不知原因,又靠拢去:“怎么啦,是不是跟谁生气了?”

“你还嫌人丢得不够?”陶琦爆发了似的推开了他,“没想到你居然干出这种没头没脸的事,真是睡烂十床被,不知丈夫心。”

“我到底怎么啦?”任亮一惊,心中叫苦道,难道那事连陶琦也知道了?

“还问我,市纪委为什么查你?今天下午你们单位开了什么会?你敢给我一个说法吗?”

完了!任亮感到浑身冰凉,血液凝固……

“说呀,怎么不说话了?”

“陶琦,”过了良久任亮才硬着头皮说,“是有人诬告了我。可是,我可以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那是诬告,是无中生有!”

“你用什么保证呢?”

“纪委的调查,保证会还我清白的。”

“好,我等着,也但愿如此。”陶琦又加了一句,“如果是真的,我决不饶你!”

就在纪委开始对任亮进行调查时,林州大学有关部门也开始对菲林进行调查了。因为林州大学党委也收到了同样的告发信。

当然,对于校领导的询问,菲林一口回绝,还气愤地说了几句过头话。学校领导没有证据,自然也无法深究,何况对这种事,他们也将信将疑,打算就此放弃追查。

岂料,学校才放弃追查,市纪委本着负责的态度,又到学校对菲林进行调查。据一些同学说,菲林学习成绩不错,文章也写得漂亮。可近一年来,她有些反常举止。手上的钱多了,身上的服装高档时尚了,而且经常在外过夜。她和同学说,是任亮给她找了份勤工俭学的工作,有时上班上得太晚了,就住在任亮家。可是,任亮却说,近年来,菲林越来越少去他家了,有时叫她回去,她也找借口不去。他已经几个月没见到菲林了。这种彼此矛盾的说法,无形中授人口实,变成欲盖弥彰了,因此,引起了纪委同志的怀疑,调查也进一步深入起来。

这天,高云雁打电话,叫菲林去他的秘密住所幽会偷欢。菲林心情不好,本来是不想去的。可经不住高云雁厮磨,只好去了。他们先在一家酒店吃了饭,就回到了“爱巢”。

高云雁出差十多天,已经很久没和菲林亲热了,虽说他身边不少女人,但在其他女人身上很难感受到菲林的这分清纯。对于菲林,他总有百玩不厌的感觉。与别的女人在一起,有可能激情澎湃,欲死欲仙,但都有吃快餐充饥的味道。而菲林却不一样,消受她的美丽清纯,温柔含蓄,却像品一杯陈年佳酿,越回味越觉余味绵长。今晚,菲林情绪低落,目光忧郁。当然,高云雁不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但在他眼里,觉得忧郁中的菲林却别具一种风采,更加楚楚可怜。于是,他的情欲上涨,益发迫切了。一上床,他就自己脱了个精光,接着又拔去了菲林身上的最后一根纱。开始在她身上爱抚、折腾。而菲林却懒懒地,任其予取予夺。

“亲爱的,怎么不高兴了,是不是谁欺负了你?告诉我,让我去收拾他!”

“不……”

菲林伏在高云雁怀里哭了。此刻,菲林的心里不能用“悲苦”二字可以表达的。她此刻不是想自己怎么样,而是一心想着如何为恩人任叔洗脱不白之冤。没有任叔,就没有她的今天啊!说任叔是她的再生父亲,毫不过分。尽管她委身高云雁并非出于他的胁迫,而是两厢情愿的行为。但是,她却没对这个高官子弟、花花公子抱什么希望,她也说不出自己是否真正爱他,更没指望他日后能娶她,跟他去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可是,她还是从内心深处珍惜这种关系,因为他毕竟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她把自己的所有都交给了他。他也没亏待过自己,与他在一起,他给她的性爱欢乐,她也是需要的,一个成熟的女性,一旦性爱欲望被唤醒,开发出来,做爱于她们来说,同样是种美妙的享受。所以,现在的她,并不拒绝与高云雁的厮缠,甚至还渴望多享受一份他给她带来的欢愉。以至于上学期暑假怀孕流产,她也没感到过太大的痛苦。在这座城里,除了任叔,高云雁便是她唯一亲近的人了。她突然天真地想,如果高云雁愿意帮忙,以他的身份去疏通一下关系,为任叔解困不是易如反掌吗?她从未求过高云雁办过什么事,他肯定不会拒绝的。人家可以不买他这个商人的账,但不可能不买他做省委书记的老子的账啊!如若因为自己而毁了任叔,那罪孽之深,可是百身莫赎啊……想到这里,她哭得更伤心了……

“宝贝,说呀,告诉我啊,不哭,啊……”

高云雁哄了菲林老半天,菲林才抽抽噎噎地把想说的话吐了个干净。高云雁一听就笑了,说:“我说你,真是个可爱的乡下孩子,这有什么?我回去叫陈元彬跟有关方面打个招呼,谁敢动咱任叔半根汗毛?”

“云雁,别人不相信,你应该知道我的清白,我可是把第一次交给你的,那些人讲这种话,岂不无中生有,天理难容嘛。”

“我当然是最有发言权的。”高云雁说,“不过,最有说服力的还是事实,如果你能用自己清白的身子去证明任叔的清白,那就更好了。”

“可是,被你糟蹋了的身子还清白得了吗?”

“能,完全能!”高云雁大叫道,“而今克隆技术都问世了,还有什么不能的呢?”

“别说梦话吧。谁能呢?”

“现代尖端科学!”

“你……”

“你呀,真是生活在象牙塔里,难道连修补处女膜的事也没听说过?”

“听是听说过,可我不信。”

“我有个朋友就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专攻这个项目,他采用最先进的激光技术修补处女膜,修补好之后,真是天衣无缝,连神仙也分不出真假。回国后,他不到大医院就业,自己开诊所,生意红透半边天,才两年时间就成百万富翁,牛气得不得了呢。”

“真的?”

“我还骗你?”

“那……要多少钱?”

“这你就别担心了,何况我拿得起,即使不给钱,他也不可能不帮忙吧。”

“不骗我?”

“骗你不得好死。林子啊,明天我就陪你去做。”

“你真好,云雁。”

“不过嘛,我也有点私心。我还想尝一次你的初夜滋味。”

“你坏……”

高云雁开始了进攻。解除了思想包袱,加上对高云雁的感激,菲林的爱欲之火也燃烧起来,随着高云雁的攻势加强,越燃越旺了。

菲林的“验贞”结果摆到了市纪委领导的案头,纪委领导大怒了;这还得了,非从重处分不可!别说林州,就是全国,乃至全世界也难找出第二件如此荒唐的事来!

“验贞”报告单上明明白白写着:“处女膜经过修补,有明显修补针缝吻合印痕,足见该女性有过性交史;从宫颈和子宫状况分析,还有过人工流产史……”

可恼的是,任亮还是生铁一块,硬得不容有半点软化。面对领导的质询,他梗着脖子说:“简直是文明社会的耻辱!你们这张‘验贞’证明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至少证明菲林有过性行为。”

“一个成年的女性有过性行为不足为奇,有性行为就有可能怀孕,未婚怀孕肯定会做人流手术。你们犯了一个愚蠢的逻辑错误,菲林有过性行为,一定就是与我发生的吗?”

“那么,你能证明她的性行为与你无关吗?”

“当然,我无权去干预别人的隐私,但我可以以人格和党性担保自己的清白。”

每次谈话都毫无结果。

菲林那边的情况也大致一样。菲林承认自己有过性行为,但她否认与任亮有过任何超乎寻常的关系。当领导问她与谁发生的性行为时,她就横眉立目:“这是我的隐私,你们知道隐私权大于知情权吗?性是我的权利,一个女人与谁发生性行为,无须告知别人吧?”

“如果在平时,我们不会过问你的隐私,可今天为了查清事实真相,你有义务回答问题。”

“我不是个共产党员,党的纪律对我没约束力,除非你们拿出我非回答不可的法律依据来,否则我可以拒绝回答你们的所有提问!”

其实,菲林与任亮不一样,她的强硬一半是出于高云雁的原因。一来她不敢袒露自己与高云雁的关系,怕因此招来更大的麻烦。二来,高云雁又向她灌迷魂汤,许诺立刻到省里求人保任叔。所以,她便按高云雁的叮嘱死扛着……

在关键时刻,陈元彬出面打招呼了。在他的干预下,最后给了任亮免除工程处处长职务的处分,若按正常的处分标准,开除他的党籍也不会过分的。本来应该开除学籍的菲林也只挨了个记大过一次的处分……

案子结束了,家庭烽火又一次燃起。陶琦死命要和他离婚。最后,还是任亮提出了一个折中建议:暂时分居,不离婚,给彼此留有余地,也给夫妻双方留个缓冲区,待问题水落石出时再决定分与合。陶琦同意这个建议。于是,任亮带着简单的生活用品走出家门,搬进了单位空着的单身宿舍……

在挨处分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他把自己的老朋友,林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纪刚约到了一家酒店吃饭。

纪刚和任亮是同一个村走出来的“林州双杰”。纪刚小任亮五岁,从小他们就是感情很铁的朋友,任亮华新大学土木建筑系毕业那年,纪刚考入了中国政法大学,毕业那年正碰上“文革”。在基层工作了好多年,才一步一步向省城靠近,最后当上了省城的法院院长。说起纪刚,也是F省的大名人,谁都知道他是个六亲不认、铁面无私的黑包公,办起案来,皇亲国戚犯法,他都不会看半点面子。所以,连市长、书记也要让他三分。任亮不奢望纪刚看情面为他判赢官司,他是希望能用法律手段还自己一个清白名声。

因为心切,任亮离预约时间早半个小时,就坐到了约定的饭店了。等了好一阵,纪刚才推门进来。这个包青天的形象与古时的包黑子却截然相反。他个子中等,白白胖胖,总是一脸笑容,鼻梁上又架了一副高度近视眼镜。要不是镜片后面射出的犀利目光透着威严和两道剑眉带着虎气,整个形象就是一尊弥勒佛的翻版。

“老哥,你受委屈了。”

一进门,纪刚就笑着打招呼,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并且掏出烟,递一支给任亮。任亮说不抽,他便不再客气,点上火,自顾自抽起来。任亮早已点好了菜,纪刚一来,他马上吩咐上菜,哥俩便边吃边聊起来。

“老哥,”纪刚喝了一口酒说,“不是我吃了你的喝了你的就奉承你。你那德性,那点色胆我还不知道?别人把你当成色鬼,我可以肯定你是吃了哑巴亏的。”

“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老弟啊!纪刚,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命中劫数躲是躲不过的。我想你这案子不是那么简单的,要想翻过来,还须等待时机。自古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千万要冷静,要有信心,既然是冤案,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我请你来是听你劝我忍气吞声的?”

“我不是叫你忍气吞声,是忍辱负重,寻求最佳的翻案时机。”

“我想打官司,用法律手段讨个说法!”

“那你告谁呢?”

“这……”

“告状对象还没找准,打什么官司啊!”

“所以,我才请你来给我出主意。”

“老哥啊,你挨的是行政处分,国家工作人员受行政处分,不适用于法律诉讼程序,这一点在普法时应该讲过吧?你可告的一个是市纪委,一个是市建委,可他们所做的决定都是合法的,在自己职权范围内的,你是不可能把他们当成被告的。那么,你可告的对象,就是要查出兴风作浪,诬告你的人。”

“哦,是这样?”任亮失望地叹了口气,“这么说,是没希望了?”

“谁说没希望。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千万别丧失信心,依我的感觉来看,此事不是孤立的诬告事件。你还要有迎接更大冲击的准备。老哥!冲老弟的这份信任,你也要乐观地坚持到最后。”

“好,我一定坚持!”任亮咬紧牙,端起了杯,“纪刚,我挺得住!”

“这才像我的任大哥!”纪刚也举起了杯,“为了你冤屈早日得申,干一杯!”

“干杯!”

两只杯很清脆响亮地碰到了一起。

包青天又接手了一个棘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