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省委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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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良知”是何方神圣(5)

父亲要吃团圆饭,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莫非他要高升了?有可能。他知道父亲有个解不开的情结,那就是有生之年能再升一级。父亲能够高升,他当然高兴。尽管他对官场,对权力,对政治不感兴趣,但他深知权力的力量比核能还强大。在他看来,像父亲那样,一生为权而奋斗,是一种失去自我的行为,甚至可以看做是自我扼杀的折腾。不如做个商人,去追求财富自由自在。所以,他一向标榜自己是个经济动物。回国这几年,他在商场呼风唤雨,叱咤风云,迅猛崛起,也尝到了财富给人带来的快乐。说实话,当初回国的时候,他是没敢这么想的,至少没想到一切会这么顺利。因为他太了解他的父亲了,他一向以清廉自居,唯一的爱好就是权力,喜欢“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境界。他的运气得益于碰上了陈元彬。陈元彬与父亲一样,是个有远大政治抱负的人,但他不像父亲那样,以近乎虚荣的心态去追逐权力,而是权力和利益要兼得,带着现代人野心与实在的典型特征,于是,他们很快纠合起来,成了知己,为他在商界开创了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环境。

基于这些原因,他才不急于结婚。反正,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是那么回事。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定在一个狭小天地里呢?婚姻于干事业的人来说,简直是种累赘和包袱。什么时候想要个固定的女人装点门面了,到社会上选个合适的回来养起来不就行了。要孩子,那还不容易,自己负责播种,女人只管去生,去养吧。他喜欢女人的理由,越来越趋向于女人的身体,迷醉于占有女人,任自己欲取欲夺的那种欢愉和刺激。在女人的欢叫中,在自己的亢奋中,他就感到了自己正在征服世界,感到自己的生命激情还在澎湃。如果自己对某一个女人的身体失去了兴趣,他就会对她整个人失去兴趣。女人可以换,可是妻子换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按眼下状况,自己也没信心,能否对某一个女人的身体保持不衰的兴趣。

红灯。前面的车刹住了。高云雁因为分神,没注意前面是交岔路口。他猛地一踩刹车,车刹住了,但差点“吻”到了前边车辆的屁股,吓得心怦怦地急跳……

高天鹏家的院子里很热闹。女儿高亚馨和女婿区金必带着女儿小冰来了。和韵一高兴,便叫保姆陈妈带着亚馨等洗菜,她自己亲自下厨掌起了勺。她的厨艺一向是不错的,谁吃她做的饭菜,都会胃口大开。只不过,随着职务升迁,工作忙了,下厨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和韵与高天鹏生了一女一男。女儿亚馨居长,云雁是弟弟。和韵疼爱云雁,而高天鹏却特别钟爱亚馨。亚馨的秉性与高云雁恰恰相反,似乎不是一母所生。她从小就文静好学,不事张扬,对事执著。大学毕业便选择了F省师范大学做了一名历史教师,而今已经是很有名气的历史学者、副教授了。女婿区金必是经济学博士,现任省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林州大学经济系客座教授。是在全国都挂得上号的经济学专家。他们夫妻俩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心性淡泊,一心做学问,没有时下高干子弟的骄横放纵。像亚馨,上了四年大学,人家还不知道她爸爸是市长(当时高天鹏任江海市长,亚馨在江海大学上学)。所以高天鹏夫妇对亚馨两口子是放心的。

高天鹏今天的心情也特别好。他的好心情来自一个北京朋友的电话和《民众日报》上发表的一篇通讯。

今天的《民众日报》的显要位置刊登了一篇反映F省经济建设成就的专稿,上面还配发了高天鹏深入工地检查工作和陪同上级领导考察北岭化工基地的照片。特稿大肆渲染了一番林州体育中心和北岭化工基地建设的情况。还用大篇幅记述了高天鹏为了F省经济建设,如何殚精竭虑,如何力排众议,奋勇向前,又讲述了他在北岭拒收红包的壮举。洋洋洒洒七八千字,几乎成了为高天鹏树的一块丰碑。与此同时,在通讯稿后面,还配发了一篇署名“本报评论员”的文章,正面肯定地评价了F省的成就。最令高天鹏满意的是那段激情的文字:“讲一千句空话,唱一万句高调,不如办一件实事;做一千场报告,发一万份文件,不如上一个利国利民的项目。F省的经验告诉我们,只要肯下决心,只要肯动脑筋,只要肯扎实去干,无论在任何条件下,都是有所作为的,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其实无处不蕴藏着无限生机和发展机遇……”高天鹏读了心中受用,更加感叹秘书能干与否的重要。在他先后两个秘书中,他更偏爱陈元彬。尽管陈元彬久不久做些出格的事,给他添麻烦,但他的工作能力、才华、脑子灵活是尹君所远远不及的。像《民众日报》这篇特稿,就是陈元彬一手策划,并请来记者采访的杰作。那次北岭拒红包事件,也是陈元彬事先得知消息,告诉他的,并建议他当众拒收红包,并拟发一个文件,以便产生深远的政治影响。

屋外,菜择洗得差不多了,陈妈对亚馨夫妇说:“去陪高书记说说话吧。这里有我忙就行了。”

于是,高亚馨和区金必走进了高天鹏的书房。走进房间的时候,高天鹏还在津津乐道地玩味《民众日报》上的文图呢。高亚馨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报上登的有关父亲的文章和照片,便讨他欢心地说:“啊,爸,你上《民众日报》了,快给我看看。”

“是陈元彬那小子请记者来捣鼓的。你想看吗?”高天鹏笑着把报纸递给高亚馨,又加了一句,“不过嘛,写的也是事实,多宣传一下,对我省的经济建设是有好处的。”

“我要好好看看这位大记者是怎么评价我老爸的。其实,这么大的版面,这么显眼的位置,整版刊登一个省委书记的特稿,好像还不是很多吧。”

“你看完了再发表高见吧。”区金必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哈哈……”高天鹏笑了,“到底是搞经济的,实事求是。”

“爸,我想跟你说点你不高兴的事。”高亚馨接过丈夫的话,“不知你愿不愿意让我讲。”

“说吧。”高天鹏大度地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我就喜欢听不同意见。”

“现在社会上正沸沸扬扬地传说你先后两个秘书的事。说他们一政一商相互勾结,连云雁也掺和了进去,话很难听,我听了心里很难过。爸,你应该去管管他们,要不我也会被他们连累的。”

高天鹏脸阴沉了下来,他点上一支烟,缓缓吐出了一口烟,说:“你听谁说的?”

“还要听谁说,已经是满城风雨了,你知道群众叫陈元彬是什么?‘二书记’,就是说是你的总代理。如果他干出违法事来,即使与你无关,人们也会说是你纵容的结果。”

“你不要一见风就是雨,跟着人家瞎起哄。你知道无根无据议论领导班子是什么行为吗?不说是违法行为,至少也是自由主义和无政府主义。我们党内和政府若有人干了违法乱纪事情,有党纪和法律管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搞株连。发现了问题可以通过合法途径反映、检举,决不允许不负责任乱说,损害党和政府的威信和形象。”

“爸,你别先给我戴高帽子,就算我是一个普通的教师、群众,向你这个省委书记提建议,反映情况总不是无政府主义吧?”

高天鹏沉默了,只一个劲地吸烟。这叫做哪壶不开提哪壶。关于陈元彬与高云雁等在外瞎搞,他当然知道,前次的举报事件还是他给压住了才没查下去的。可以说,这是高天鹏的一个软肋部位。眼下的问题是,管也不能管,也管不了,他是经历过几十年官场风雨的人,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他能不知道如果查处了陈元彬问题有多大,高云雁该负多大的责任?可问题是:如果手下人出了事,家人出了事,他作为省委书记,能辞其咎么?把他们抛出去,就会赔上自己的政治前景,代价是否太大了?什么叫投鼠忌器,什么叫受制于人,什么叫左右为难,他总算开始尝到这种苦头了。为了自己一片光明的前程,他还不能动他们,还得把这把保护伞撑下去。他承认,女儿说的没错,无论于公于私,她都是对的,他甚至还为自己养了这样一个女儿感到自豪。可女儿却对他缺乏必要的理解。从政毕竟不同于她研究历史做学问,想怎么说就随心所欲怎么说,说错了也就那么回事,最多引起争论或批评。于是,他决定好好开导开导他俩。他掐灭烟头,开始说话。

“亚馨,你从小到大,从未让我操过心,今天和今后,你和金必,也是我最放心的。可你们要改一改认死理的毛病。社会不是真空,什么事都会发生,什么人都有,我们对世界要有个客观的态度。你们说陈元彬,我也经常批评他,他这个人很有才华,也很能干,但他年轻,有出风头的毛病,很多场合都想表现一下自己,所以嘛,就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这个我是知道的。像你弟弟,他是个商人,商人就得赚钱,为了赚钱,采取一些策略和手段,比如用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去拉生意,请人吃饭喝酒跳舞,这也是不得已,也很正常的事。无论是陈元彬,还是云雁,一个是我的秘书,一个是我的儿子,我会对他们负责的。他们有缺点、错误,但问题不像外面传闻那样危言耸听。”

“但愿如此。”高亚馨叹了口气,说,“爸,我是学历史的,对政治没什么兴趣。但我关心明天的人们如何评价今天这段历史。因为对明天来说,那时的历史就是我们的今天。”

“好了,这话题就到此为止了。”高天鹏打断了亚馨的话题,又转向了区金必,“金必,你们研究所不是要搞个干部培训中心吗?地盘和经费落实了吗?”

“这是由常务副省长常大俊同志亲手抓的项目,又抽调了林家玉协助筹备,林州大学答应提供场地,省政府拨了专用经费,现已到了筹备招生阶段了。”

“好事,好事。”高天鹏又露出了笑脸,“我是坚决支持这件事的。让你们这些学者专家对我们那些党政干部进行轮训,学学经济学,开开眼界,对工作,对推动全省经济建设会有不可低估的作用的。对,应该收点费,可以解决点研究经费,对于受培训的学员来说,回去报销点学费是小事,而对你们所来说,一年收个几十万百把万的,可就能办好多事了!”

“收费标准物价部门已经批了,所领导也开会作出了决定,此款专款专用,待过两年,我们自己盖栋培训中心。”

“好的,好的,培训班开课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一定要去看看这新生事物,给你们壮壮腰打打气。”

“那就再好不过了。”

“听说北京方面想调你去,你怎么打算?”

“哦,还没想好呢。我想不去也行,搞经济研究,离基层近些,对我更有利。另外嘛,亚馨的调动问题,小冰的转学问题,我也得一并考虑,不能自己一拍屁股就走。到时一家分成两处,求人再调就难了。”

“是啊,这个问题不得不考虑。如果你想去,我可以给你去北京求求人。”高天鹏对亚馨说,“亚馨,你想去干什么好?”

“教书呗。”亚馨爽朗地说,“除了教书,别的事我好像提不起兴趣。别人瞧不起教书匠,可我却着迷地喜欢这行,是不是讨贱啊?”

“其实不是。”高天鹏说,“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比大富大贵要快乐得多。”

“对啦。”亚馨突然笑出声来,“爸,今天讲了这么多,这是唯一没带官腔的一句大实话。”

亚馨的话把高天鹏和区金必都逗笑了。

“外公,爸,妈,舅舅回来了,外婆叫你们吃饭了。”

小冰推门进来了。高天鹏站了起来,拥着小冰说:“好,我们吃饭去。”

陈元彬一伙果然上北京打通了关节,要回了1000万外汇额度,陆长风大笔一挥,就批给了外贸物资总公司600万。因为该笔资金涉及到省里的重点工程建设,接下来,陈元彬一伙就把30%的“提成”瓜分一光。尹君功劳最大,分得了50万元,加上上北京的活动经费30万,还剩下10多万没花完,这笔“生意”又赚了60多万。

再说F省经济研究所的“干部经济理论培训中心”开张以来,反响相当强烈,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受训的各级干部把这种培训说成是“及时雨”。而且搞培训的又是以林家玉、区金必为代表的一帮货真价实的专家,他们治学严谨,不走过场,不搞花架子,注意实效,使接受培训的干部真真切切地充了一次“电”。并且还引起了媒体的注意,全国各地媒体纷纷来采访报道,上级有关部门还专门派人来调查考察,给予了充分肯定。常务副省长常大俊是个很善于把握时机的人,他接受了林家玉的建议,马上向省委、省政府建议,制订修建“F省经济理论培训中心”计划,并付之实施。他的方案是,趁上级关注这件事,马上写报告,要求财政部拨一部分经费,省财政解决一部分,再到银行贷一部分款,先把中心建起来,将来由培训中心在培训费和中心其他项目的收入中分期归还。

常大俊的方案很快得到了省委和政府的批准。马上跑北京,要回了500万元拨款,省里又从科研基金中拨出500万元,作为培训大楼的启动资金。省建行也同意贷给中心1000万,也就等于资金全部到位了。接下来就是选址买地,准备动工了。

研究所和常大俊同时看中了雁鸣山脚下的一块地皮。大约有十多亩。原来是市百货公司的仓库,90年代末,因为该公司经营不善,濒临倒闭,只好卖掉这块地皮来还债。一个房地产发展商买下了,准备建一栋写字楼出租。可地皮买下来,就碰上林州房地产不景气,地价大跌,银行也紧缩了对房地产业的信贷,而该发展商先前做的几个项目套得厉害,便再没资金盖楼了,一拖数年,地上长满了狗尾巴草,一片荒芜景象。但是,从地段、环境来看,都十分适合做培训中心的地址。

于是,研究所领导去找该开发商协商土地转让事宜。

“为何不早说呢?你们来晚一步了,那块地我早两个月就出手了。”

开发商见到研究所的人,第一句话就这么说,话语里充满了遗憾。

“卖给谁了?”所长问。

“中意装饰有限公司。”

“哪个中意公司?”所长疑惑地问,“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家公司呢?”

“就是尹君。”区金必告诉所长说,“尹君的公司就叫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