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省委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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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东山再起的副省长(1)

春寒料峭时节又来了。

这个春天,上苍给F省执政者和民众降临了一场严峻的考验。自去冬以来,一连两个月滴雨未见,更别说象征丰年的瑞雪满天飞了。旱,便成了F省四处告急的主旋律。尤其是北岭地区,旱情更为严重。因为化工厂用水量巨大,抢占了农田用水、居民生活用水的指标,缺水已经上升为一个社会问题了。林家玉等一帮省政府官员,几乎成了“救火队员”,四处奔波去解决问题。尤其是主管全省经济工作的林家玉,更是人不下马,马不卸鞍,连大年夜也是在抗旱工地上度过的。

过了春节,形势更加紧迫。小麦返青,春播春耕在即,如若旱情还无缓解,那么,势必带来整个农业生产的瘫痪,影响国计民生和社会安定了。高天鹏也不敢掉以轻心,与省几套班子反复研究对策,自己也和其他领导去现场办公。对于北岭市的旱情,干部群众开始把怨气发泄到省委、省政府盲目上项目的决策上来了。如若没有化工厂那只“水老虎”,不可能使小水库见底,虽说农田用水会紧张些,但城乡居民生活用水还不至于受到威胁的。元宵节后的第二天,北岭终于爆发一场影响较大的群众过激事件。

元宵之夜,市郊一村子不慎发生了火灾,可河渠干涸、蓄水池见底,虽然消防队伍和救火群众奋力扑火,但因缺水,只好眼睁睁看着千余人的村子在熊熊烈焰中化为灰烬。于是,灾民暴怒了,他们呼叫着,呐喊着,冲向化工基地。沿途又有愤怒的群众不断加入,黑压压地涌向化工厂,挖断了化工厂的供水管道,破坏了化工厂的供水设备,使得化工厂立时陷入瘫痪之中。市委、人大、政府、政协四家领导班子倾巢出动,调集警力,好不容易才把愤怒的人流疏散。如若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更大的过激事件还在后面潜伏着,市里只好火速向省里求救。

林家玉得到这个消息,马上请示省委同意,带领一帮人马火速奔赴北岭。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旅途奔波,终于赶到了北岭市,市政府主要官员迎接了他们。林家玉下车稍一了解情况,一挥手上了车:“马上去火灾现场!”

一行人浩浩荡荡奔赴火灾现场。

林家玉和市政府现场办公,协商安排灾民生活事宜。命令民政部门要不惜一切代价安置好灾民生活和生产,又责令省财政厅、市财政局领导,不管财政再紧张,也要保证救灾资金到位。灾民见省领导处事果断,愤怒情绪有所缓和。

接下来,林家玉又走访了化工厂和有关单位,驱车去看了水库、河流。回到市政府,马上召开了紧急会议。做出了三个决定。

一、北岭化工基地马上停止施工和生产,其他耗水性企业或停或轮流生产。停工企业要妥善安排好职工生活。

二、在全市发起节约用水的活动,把每一滴珍贵如金的水首先用于民生上。首先保证群众的生活需求。

三、财政、银行、物资部门火速调动资金、物资给各村打井自救,以缓解城市用水压力。

四、责成水利厅马上奔赴邻近K省,请求支援,让该省青龙潭水库增援北岭用水,无论价钱多高,无论多么困难,哭也好,跪也好,都得把水要过来。

五、加紧水库的开工准备工作,力争早日开工,给民众以希望,使之对政府有信心。

六、如有必要,请求有关部门,实施局部人工降雨。

最后,他大声宣布:“下面各就各位,按照各自的岗位职责去完成自己的职守。谁要怠慢,我请示省委、省政府,罢谁的官。”

“是!”各路官员异口同声地回答。

“北岭市委宣传部梁部长!”林家玉又点将。

“在!”梁部长站了起来。

“你马上安排,今晚北岭市的电视新闻联播时间,我要做电视讲话。”

“是!”

宣传部梁部长朗声回答。

“好了,散会!”

与会者走了,而林家玉却瘫倒在沙发上。秘书给他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经香味一诱惑,他才觉得自己太饿了。他已经两天两夜没眨眼了,十多个小时未吃东西了。于是,他接过面条,狼吞虎咽吃完,一抹嘴巴,对秘书说:“走,找间发屋,我要去做个发型,刮刮脸,要不这样子去做电视讲话,群众对政府会有信心吗?”

秘书一看林副省长的形象,忍俊不禁想发笑。他头发蓬乱,胡子八叉,只见镜片后面带着血丝的眼睛在眨巴。于是把他拉到玻璃镜前照了照。林家玉摸了摸自己的脸,便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我这尊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下午六点,电视台长把林家玉请到了电视台演播室,说:“宣传部领导说了,为了增加收视效果,决定暂停转播《新闻联播》,对您的电视讲话进行现场直播。”

“合适吗?”林家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就这样,抗旱,稳定人心是现在北岭压倒一切的中心。”

当时钟敲响七点,北岭市所有的电视观众发现了一个变化,往时的上面的电视台的《新闻联播》的镜头不见了,屏幕上跳出了几行黑体大字:

本台特别节目

F省常务副省长林家玉同志

抗旱救灾电视讲话现场直播

欢迎收看

屏幕跳动了几下,便出现了林家玉端坐演播室的镜头。他脸上虽然带着疲惫,但双目有神,显得精神不错,他抬头面对观众笑了一笑,便开始讲话。说了几句开场白,便宣读了下午紧急会议所做的决定,然后便是他的即兴讲话。

“北岭市的全体干部群众!这场旱灾是大自然给予我们的一次严峻考验。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有自然因素,也有我们决策失误的人为因素,但是,眼下不是怨天尤人和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与其埋怨,还不如众志成城,上下一心,团结奋战,把旱魔降服。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包括本人在内,一定以民生为重,坚决站在抗旱第一线,与广大人民群众同呼吸,共患难,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调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确保春耕生产和工业生产顺利进行,确保人民生活用水有保障。上面所宣读的几项措施,就是为了这个保障做出的。我希望全市人民应该有信心战胜旱灾。我们不是孤军奋斗,身后有市政府、省政府,有上级做后盾。胜利一定属于我们的!”

林家玉的讲话总共才15分钟,重在指出目前所采取的有力措施,确保民生,确保生产。而且,他在讲话中还提到了“决策失误”几个字,在以往的领导讲话中,这一直是忌讳的词汇,就算是自身失误带来的结果,也会以“人的认识是有局限的”、“对一些未知的因素考虑不足”、“形势的发展变化超出了当初的预计”等字眼予以掩饰。而林副省长却如此坦诚地承认“决策失误”,可谓开天辟地第一次。老百姓不由得口服心服,谁也不会怀疑这位副省长说的不是肺腑之言,谁也不会怀疑这几项措施不能奏效。第二天,《北岭日报》、《北岭晚报》就以《副省长的肺腑之言:承认决策失误,力挽危局六大措施保证北岭旱情有惊无险》为题在显要版面作了报道。省里及各市报纸媒体也纷纷转载,林家玉三个字一夜之间便在全省家喻户晓了,成了抗旱救灾的信心化身。

而林家玉却没有顾及这些,仍在落实各项措施的切实到位。这时,他的秘书却捧着一沓报纸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

“省长,你是否发觉,你的电视讲话有点越位了?”秘书找机会对林家玉说。

“没有啊,我怎么越位了呢?”

“你说的那句‘也有我们决策失误的人为因素’,会引起很多人的猜测不满的。”

“群众反响怎样呢?”

“群众倒是说副省长实事求事,北岭的形势已经趋于稳定了。可是,很多事不是群众说好就好的。”

“这就好。只要群众信任我们,有了信心就好,至于别人怎么想就怎么想。秘书同志啊,你的心情我理解,也非常感谢,但是我希望你今后多向我提些解决实际问题的建议,而不要老是为我的个人得失去想问题。”

“知道了……”

秘书感动地点了点头。

六项措施雷厉风行,付之实施,发挥了巨大效力。一个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雪普降F省大地,旱情开始缓解。林家玉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天,他从抗旱一线回到了林州。感到实在太累了,上街理了发,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想陪家人吃顿饭,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刚吃完饭,省长老黄来电话了,请林家玉去他办公室一转。林家玉心想:有什么事明天不能说吗?为什么偏偏这时去谈?但他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黄省长是个好同志,但是,不太懂经济,所以,在他主政的几年时间,大事基本都是由高天鹏说了算。而今任期快满,自己年龄也到点了,身体也不好,林家玉上来之后,省里的工作基本就交与他了,老黄只是在家里象征性地主持大局。

林家玉来到黄省长办公室,见老省长正在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见他进来,递上了一支,林家玉摇了摇头,表示不会。黄省长给他倒了杯水,便陪他坐到了沙发上。

“家玉,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要不是上级英明,安排你上来,我真不知道怎样才能化解这种危局呢。”

“省长,别这么说。我这个人,只要有工作干,就来精神。”

“老弟,不要只顾工作,即使工作,背后要长眼睛,睡觉也要半睁眼睛才行啊!”

“省长,你这是怎么啦?”

“没怎么,我只想跟你谈谈心。”黄省长沉默了一会,又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时候叫你过来吗?”

“我不知道,有什么就尽管吩咐好了。”

“老弟,我本来想不说的,但是,我觉得你确实是F省的顶梁柱,今后省里的工作就靠你去撑了。从这个大局来看,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和你谈一谈。家玉啊,凡事不能锋芒太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我还是不明白。”林家玉一脸茫然地望着黄省长,“是不是有同志对我有意见?”

“是啊,岂止是意见啊。这些日子,你不在省里,可能没听说过,很多人都在议论你为了表现自己的功绩与能力,竭力贬损省委省政府的决策,目空一切,把所有领导人都不放在眼里。”

“此话怎讲呢?”林家玉挠着头想了很久,还是一脸茫然,“我好像没有讲过这话啊?”

“你想想,你在北岭是否说过那场旱灾和民众过激事件是省委决策不当引发的?”

“哦,对了,我是说过类似的话。”林家玉想起了在北岭时秘书的忠告,“不过,省长,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肯定相信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可别人呢?尤其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呢?实话跟你说吧,已经有人把这问题反映到中央了。”

“无聊,无聊透顶!”林家玉有些激动起来,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但看到黄省长平静的目光,又坐下去,喝了口水,长长叹了口气,发起感慨来,“省长,我一向把你当成值得敬佩和信赖的兄长。所以,我也没必要在你面前掩饰什么。我是个性情中人,从政于我来说可能不是最合适的,我心中有着太多的感慨。我们都是在为国为民工作,为什么不可以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而要分出这么多宝贵的精力相互防范,相互掣肘,相互内耗呢?人的精力太有限了,应付千头万绪的工作本来就累了,还要去应付那些烦人的事,真的还让不让人活啊!我这些年官官民民的经历,感受最大的也就这一点。我终于悟透了一个理儿,中国人本来不比外国人笨,也不比他们愚,但为什么整体上却总比不过人家,完全是因为我们的这种相互掣肘和内耗抵消了各自的能量,使本来可以强大的个体变得弱小起来。省长,我不求高官厚禄,只想图个问心无愧。当时上级领导找我谈话时我也这么说的,我当这个官是为了多做点事,要做事就难免犯错误。但我这生只在工作上犯错误,绝不会在工作以外的事情上犯错误。我没啥可顾忌的,大不了再次罢我的官嘛。”

“你这话就不对了。中央提你起来,是希望你再次罢官?当时中组部考察你的时候,我就说过你太书生气,政治上成熟不够,原则性强,但策略太少。从政可不是搞学术啊。”

“哦,是这样……”

“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要你注意收敛锋芒,不希望你中了人家的招,并不是挑拨你与同志间的关系。”

“老大哥,”林家玉激动地握住了黄省长的手,“谢谢你的良苦用心和对我的信任。放心吧,今后我会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决不辜负你的期望!”

“老弟啊!”黄省长拍着林家玉的手说,“不是我的期望,我是希望你不要辜负了F省几千万人民对你的信任和期望。”

握住老省长的手,林家玉更觉肩头担子的沉甸……

F省取得抗旱救灾的巨大胜利,大大地鼓舞了全省人民的斗志。各级媒体大力造势宣传。上面的几家媒体也来F省进行全方位的采访报道。林家玉接受了黄省长的忠告,为了避媒体的追踪,他又一次离开林州,亲赴北岭三江口水库工地部署开工的准备工作去了。于是,媒体记者的焦点便对准了省委书记高天鹏和黄省长。

黄省长在接受采访时说,在旱情最紧急的时候,自己却在生病住院。所有的工作都是在省委和省政府其他同志领导下进行的。他还面对记者说了这么一段话:“年岁不饶人,身体不饶人啊。我在省长的位置上未能尽职尽责,感到万分的遗憾和惭愧!”

而高天鹏却不一样了。他觉得这次抗旱的胜利,是可以大书特书,为自己重塑形象的好时机。所以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他显得格外活跃。其他公开发表的报道文章暂且不提,就他一次与一家权威报纸记者谈话,被发表在内参上面的内容看,就显得意味深长。

记者:高书记,这次抗旱,你一定辛苦了?

高天鹏:辛苦嘛,是有一点点。可其他同志比我还累。尤其是常务副省长林家玉同志,在旱情最紧急的几个月里,一直战斗在抗旱第一线。F省之所以能取得抗旱救灾的伟大胜利,是因为有了全省干部群众的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我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也是微不足道的。

记者:面对抗旱救灾取得这么大的胜利,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高天鹏:F省的干部队伍是过硬的,F省的人民是伟大的。在最关键的时刻,体现出的巨大凝聚力,是足以感天地泣鬼神的。

记者:高书记,你刚才还提到了林家玉副省长,老百姓说他是这场抗旱救灾斗争中最大的功臣,可我们却到处找不到他,你可以告诉我他去哪了吗?

高天鹏:他受省委和省政府的重托,正奋战在三江口水库工地第一线。水库工程开工在即,集资,开工准备,工作千头万绪,他这个总指挥长离得了前线么?

记者:可是,我们在采访中也听到了这样一种言行,说林家玉同志恃才自傲,散布了很多有损省委和省政府的言论,借以抬高自己的功劳和威望。尤其是在北岭市电视讲话中,更是直言攻击省委、省政府的决策,在群众中造成了极为恶劣的负面影响,你对这种说法持什么态度呢?

高天鹏:(沉默)对于这个问题,对于这种说法,我没听人当面说过,是上级领导同志和我打招呼时我才知道的。不过嘛,我已向上级领导同志当面澄清了。对于林家玉这个同志,我一向认为他是个难得的好干部。至于缺点嘛,谁会没有呢?尤其是旱情那么紧急,群众情绪那么激动,在那种情况下采取紧急措施,即使说错一些话,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往日省委、省政府,包括我在内,工作中难免或多或少存在这样或那样的失误。林家玉同志说出来是好事,不是坏事,可以使我们今后少犯错误嘛。

记者:高书记,F省干部群众反腐败的呼声很高,普遍认为省里有一股腐败势力在横行无忌,你是否可以谈谈省里对反腐败有何决心和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