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省委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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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纪程序”的新政论(2)

“好吧,订好之后给你电话。”

陈元彬挂完电话,便坐在办公室里,给杜晶晶挂起了国际长途。

“晶晶,你一切好吗?”

“好,我过得还好。”杜晶晶高兴地回答他,“你没什么事吧?”

“事情闹大了,很危急呢。”

“那……怎么办啊?”

“哦,我明天就上北京,已经订了机票,飞来纽约避一阵子再说。”

“你真的来美国?”

“真的,还骗你不成?”陈元彬说,“我们又要见面了。不过嘛,我将成为被中国警方通缉的逃犯。”

“放心好了,你不是普通的刑事犯,到了这边,凭着你的特殊身份,应该能得到保护的。”

“吻你,祝你一路顺风。”

刚挂了电话,陈元彬的手机又响了。他开机听电话。原来是周之明打来的。

“怎么样?”陈元彬急切地问。

“明天的没有了。后天的行不行啊?”

“行,反正越快越好。”

“那就这样定了。”

“谢谢了,之明。”

得到订票的确切消息,陈元彬兴奋起来。他有些依依不舍地把办公室的所有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然后这里摸摸,那里坐坐,仍觉意犹未尽,又掏出相机,咔嚓咔嚓,从不同方位把一卷胶卷全照完,才取出胶卷,夹着皮包出门。再回望写有“主任办公室”的门口时,两行悲苦的泪水刷地流下面颊。也许,不是也许,此去是永别,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过眼烟云,不再复返……

陈元彬把车开出大院,找家加油站加足油,又到一家商场买了口皮箱,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和换洗衣服,塞进轿车后面的工具箱,坐在车上后,又数了数包里的两千多元美金现钞,这才开着车,几近疯狂地出了城,消失在夜幕中……

昨天中午时分,陈元彬赶到了北京,先在一家宾馆开了房,便去拿机票,与周之明吃了饭,便回宾馆休息。虽然头夜开了通宵车,累得不行了,但是躺到床上却了无睡意。他的脑子乱糟糟的。好不容易才沉沉睡去,但又做起了噩梦。梦见了女儿,人们向她吐唾液,扔脏物,出言侮辱她。女儿睁着惊恐的双眼,绝望而无助地茫然四顾。他想伸手把心爱的女儿拉进怀里,护住她。可是,虽然近在咫尺,可却远如天涯,他的手怎么也够不着女儿。突然,一块石头落到了女儿头上,立时血流满面……他惊叫一声,醒了。一摸额头,冷汗淋漓;一摸面颊,悲泪潸然……

吃罢晚饭,周之明又请他去夜总会玩。周之明之所以对他这么好,完全是陈元彬有恩于他。陈元彬在高天鹏门下做秘书时,周之明还是省环保局的一名小科长,在与人竞争副处时,因有人告他作风问题而败北。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陈元彬,便极力巴结他,还把自己的小表妹送给他做情人。陈元彬大为感动,便让他到北京办事处做名副主任。一年之后,主任回省任职,周之明理所当然地成了主任,做了一名正处级干部。所以,陈元彬每次进京,他总是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照顾得无处不周。

周之明亲自驾着办事处的“蓝鸟”,去他熟悉的夜总会。他还不知道陈元彬是出事外逃,而是真以为他是去“考察”城建呢。所以一路上与他谈笑风生。

“陈秘啊,老板待你真不错,你跟他不到四年就外放了,比起尹秘来可强多了,何况建委还肥着呢。”

“别笑话了,也许老板是嫌我不称职呢。”

“哎,还谦虚呢。”周之明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才38岁,可是全国最年轻的正厅干部了吧。我敢打保票,将来你不是中南海的头儿,就是封疆大吏,到时我给你做马仔你要不要?”

“兄弟,高楼千幢,夜眠五尺;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其实呢,人一生真正需要的钱是很少的。不管赚钱,还是发财,都是给人看的。当官也是如此,古时帝王至高无上,结果又怎样?到头还是要把坟墓当成最终归宿。唉,人一生其实很短暂,追名逐利太累,荣华富贵太虚,过好每一天才是真正的快乐啊!”

陈元彬不知为什么,有些答非所问地发表了这么一大通人生感言。害得周之明又看了他一眼,一头雾水地不知说什么好。

夜总会对他们来说不是陌生的地方。把车停下,便气宇轩昂地走进了灯光闪烁的豪华大门。开了包房。便选小姐。夜总会领班来了三拨小姐,才选定自己中意的。而陈元彬却选了两位。周之明笑道:“陈哥,今夜打算上演双凤戏龙?”陈元彬一手抱住一个小姐说:“不,叫双凤抢宝。”

喝酒、唱歌、调情,一直玩到深夜12点,周之明才买单走人。临走时,周之明掏出一把美钞塞进陈元彬包里说:“多带点钱,到了那边不能太寒酸。”陈元彬想了一下,收起美金,想起自己还有一张信用卡,反正到了美国用不着了,何不送个顺水人情,于是,他掏出了那张信用卡,递给周之明说:“里面还有几万元,随便花。对了,我写个密码给你。”周之明推辞说:“我怎能花你的钱呢?”陈元彬已写好了密码,和卡一齐塞给他,生气地说:“兄弟,钱是什么?在饿得快死的人手里是生命,揣在怀里是纸片,挂在账上是数字。只有花了才是钱。有钱就花,钱多害人。收下吧,你要不收,我可骂粗话了!”

陈元彬把两名小姐都带回了宾馆,一夜狂欢之后,他把包里的几千元人民币都当做小费分给了她俩。

吃了早餐,周之明要去送机,陈元彬谢绝了。他怕人多了目标大,不易过关。告别周之明,便把车开上了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

他的运气不错,一路畅通无阻。他一边回味昨夜“双凤抢宝”的疯狂,一边想着到了美国该是一番怎样的情景。有了从前汇去的120万美金和一家境外公司送给他的一套公寓,日子就好过了。再加上日前高云雁汇过来的2000万人民币,折合美金也有两百多万了。有了这么多钱,在美国也能算小富翁。一场人生设计败了,总得有另一种方案来补偿。他陈元彬的聪明就在这里,知道用两套方案来使自己的人生变得游刃有余。马宝新之类的蠢蛋,你们守着那堆钱吃票子吧。屁,吃“花生米”吧!

走进机场大厅,陈元彬长长地舒了口气。看来自己是冲破死门,走进生门了。他像普通旅客一样,手里捏着机票和身份证,排队进入安检窗口。

“陈元彬先生。”安检员接过他的身份证看了看,便礼貌地道,并把他的行李从安检通道上拿了下来,“有人在机场办公室,请你去有点事。”

“有……人……?”

……我承认,我是对党、对人民犯罪!事到如今,我什么也不想多说,狡辩是多余的,也是可耻的,只有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去承受应得的惩罚,也许还能保住男儿的丁点血性。

我为什么要堕落?我知道很多人会问这个问题,那么,我干脆做个由衷的回答吧。我为什么堕落,与有人为什么不堕落,一样都有自己的主观的原因。我堕落是因为信仰支柱的坍塌,人家不堕落是因为信仰支柱的牢固。

我出身寒微,从小就立下了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志向。所以我拼命读书,15岁高中毕业,就考上了大学。上了大学,我还抱着一腔天真,拼命学习,想以优异成绩留在城市工作,日后混个好前程。可是,我的努力失败了,像我这样的农家子弟,回老家去就是我唯一的选择,如果多点奢望,会被人斥之为“不知足”,“得垄望蜀”的。因为你能跳出“农门”,还不满足吗?城市的现代化,似乎成了某些人的天生专利,与我这个农家子弟无缘。可是我偏偏又想做个上流的城市人。于是,我抓住了一个机会——用婚姻改变命运。我答应娶我现在的妻子。因为她是我系主任的千金,老丈人有能力让我留在城市工作。我此生最感内疚的就是对不起我的妻子,我娶了她,却从没爱过她;我与她生下了一个可爱漂亮的女孩,可我心中从没真正容纳过她。她在我的生命中就是一个女人,一个能改变我命运的女人,尽管她很漂亮,也很温柔贤慧。我更有愧于自己的女儿,她是多么可爱啊,在她幼小的心灵里,一直把她的父亲当成偶像,可是,而今的偶像却倒了,成了一堆垃圾,我不知道,因为我,会给她的人生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

我殚精竭虑致力教学,我挑灯破夜读书著述,我努力工作入了党。可是好运似乎并未降临于我。评职称,提拔,每次都与我擦肩而过。终于有一年等来了一个升职的机会,我尝试着把自己一本书的稿费再加上一个月的工资作赌注,全部押到一个关键人物身上。结果我成功了。在日后的几次机会中,我如法炮制,又屡试不爽。为什么用社会道德认可,自己也希望的正当手法去奋斗却总收获失望?为什么一用非常的手段去运作却屡获成功呢?从此,我大彻大悟——在这个社会里,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经过了包装处理的,全都是虚假的,虚伪的,骗人的,惟有每个人心灵深处摸不着看不到的东西才是真的。实力、本事统统见鬼去吧!于是我对社会的一切都怀疑,只相信自己,只相信自己走向成功的“法宝”。用这种人生观指导我的人生行为,我战无不胜……

今天的结局,我应该早就料到的。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这个真理似乎不止在我一个人身上应验了。因为我精心构筑的世界,不是钢铁世界,而是脆弱的玻璃世界,不,玻璃还谈不上,是冰雪世界,一碰就碎,一见阳光就化……

后悔吗?有点,但细一琢磨,也没什么可悔的。记得我曾跟一位红颜知己说过这么一句话:人出生就是为了死亡,人生的终极目标是坟墓。人生拼搏也好,奋斗也罢,辉煌也好,卑贱也罢,都在为自己设计死亡方案,为自己垒造坟墓。我的忏悔都是发自内心的,不是虚假的空话、假话、套话,我不希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用假话胡弄人……

这是陈元彬被捕后写的一篇洋洋数万言的名叫《我的忏悔录》中的一段。

陈元彬可能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吧,一抓进来,他就把自己所犯罪行全部承认。

陈元彬的落网给了高天鹏一次最大的心灵冲击。他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在离岗住院之际,他找到了林家玉,说:“省委的工作你也要管起来,今后的F省全仗你了。”林家玉当时吃不透他说这话的含义,但他还是挺感动的,万分真诚地点头应承。

陈元彬一伙基本如数落网了,已经禁炮多年的林州市民们不知从哪弄来了鞭炮,噼里叭啦地乱放了一通,而警方也不像往常一样抓住他们罚款、惩处。可是,随着陈元彬的落网,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又出现了,给洪晋及专案组也出了个大难题。

F省的干部群众不认为抓住了陈元彬就是胜利,在他们看来,陈元彬之流猖獗的根源在高天鹏身上,更有人把陈元彬腐败团伙看成是高天鹏执政F省多年的一件“杰作”。所以,清算高天鹏,彻查高天鹏的声势一浪高过一浪。为此,洪晋决定召见被时人奉为英雄的任亮。

此刻,任亮刚从法院撤诉出来。他欲撤诉的消息早已被媒体捕捉到了。所以,他一出法院,就被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闪光灯不停地爆闪,摄像机镜头不停地围着他转,采访笔、采访话筒一齐伸向他的面前,闹哄哄,乱糟糟的,他一时不知回答谁的提问好,急出了他一头大汗。

在这紧要关头,一辆的士停了下来,车上走下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孩。见状,她奔过去,挤到了任亮身边,脆声高叫道:“我是刚从广州赶来采访的记者。各位同仁,我们别吵好不好,这样吵来闹去,谁也采访不成。不如我们派代表提问,由任亮同志回答,这样岂不事半功倍。”

大家都一致赞成女孩的倡议,任亮这才松了口气。可他回头看到给他解围的女孩时,却惊喜交集地大叫起来:“菲林,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报社派我回来采访,刚到。我回家听陶婶说你在法院,就追来了。”

“好吧,回来了好。先谈正事,再谈私事吧。”

任亮随老记们一起来了法院门口的一个大花圃边,坐下来,拉开了接受采访的架势。上面的电视台的一名年轻女记者自告奋勇地举着采访话筒,做起了提问人。

记者:任先生,听说你诉刘良桂等的自诉案,已经撤诉了。

任亮:是的,我刚办完撤诉手续出来。

记者:任先生,请问撤诉是自愿行为,还是迫于某方面的干预呢?

任亮:完全是我自己决定撤诉的,与任何人没关系。

记者:你撤诉,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比如说有害怕某种力量的因素在里面?

任亮:我怕什么呢?(笑)坐了200多天牢都没怕,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记者:任先生,我有些困惑,你为什么要撤诉,难道不希望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利了?

任亮:我撤诉是为了更好地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我撤诉的理由大致有三点:第一,到了这种程度,我的诉讼没必要进行下去了,因为我的诉讼与反腐败斗争是一个整体。整体诉讼成功了,我不也胜利了。第二,我如果再以自诉案去搅和,会影响和干扰反腐案的审理,与我的诉讼请求不相合了,再坚持下去就没实际意义了。第三,我诉讼的目的并不是想得到什么,而是为了不失去什么,至少为了今后不再失去什么。而今的形势已经在满足了我这一目的,我没必要把个人利益置于群体利益之上。

记者:社会盛传你在这次反腐败斗争中立了奇功,如果有关方面可能会安排给你重要职务,你高兴吗?

任亮:高兴,但我谢绝这种安排的,今后仍然干我的老本行。我觉得,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最合适的社会角色,像我,做建筑专业更能发挥我的长处,于己于社会都更有利。

记者:你在遭到迫害最艰难的时候,是否绝望过?是否预料到有今天的结局?

任亮:我只感到过艰难和难过,但从没绝望过,我坚信结局就是今天这样子。因为我相信历史发展是有规律的。

上面的电视台记者问完之后,其他记者又提了些补充问题,任亮都一一作了回答。采访结束时,任亮一看表,时间已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招了辆的士,对菲林说:“回去吧,叫你婶子做她的拿手菜吃。”

“叔,你身体还行吧?”上车后,菲林关切地问,“我和文意在广州,最担心的就是你的伤痛和胃病。我们在一个老中医那里求了一个偏方你回去试试看。”

“这是老毛病了,近来心情好了,好长时间没犯了。哎,文意没回来?”

“他没时间,太忙了。在那种环境里工作,时间都排得满满的。”

“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菲林知道任亮指的是什么,不由得脸红了,但她还是坦诚地说,“我们商量好了,待到你彻底胜利了,我们就回来举行婚礼,把我们的婚礼当成胜利的礼物。”

“好,这个想法好!”

“叔,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我和文意都不在你身边,没能帮上你的忙……”

“不,”任亮没让菲林再说下去,“我与他们斗,目的不就为了你们下一代有个好的工作、生活、成才环境。你们在广州干得好,就是对我的最大支持。”

这时,任亮的手机响了。是专案组打来的电话,说洪晋要见他。

“哦,菲林,你先回去吧。专案组的同志要见我,我等会儿再回来吃饭。”

任亮下了车,叫菲林先回去,自己却赶公车去见洪晋。

洪晋综合了F省干部群众的意见,请示上面,该怎么办?

上面很快作了批示:“对于陈元彬团体腐败案,高天鹏同志是有责任的。至于是领导责任,还是法律责任,得由事实说话。希望专案组同志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对高天鹏同志的问题进行全面调查,不要冤枉好人,也不能姑息违法乱纪。希望把调查结果早日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