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蒋勇所谓的“谈谈”并不是回忆往事。
“你想不想有个不一样的未来?”蒋勇悠闲的靠在沙发上,看似不经意的随口问道。
她抬起头,他的眼中并没有戏谑,是夜一样深沉的黑,带着说不出的蛊惑。
“不一样的未来是怎样的?”她咧咧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你看我的样子就知道,世上倒霉的人有很多,我就是从来都走背字的。”
“过去不能选择,但将来却不是定数。”蒋勇轻啜了口茶,碧绿的叶子在透明的杯中缱绻舒缓。
“我的定数就是听从你的命令,还需要我表衷心么?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
蒋勇看着她,他清楚她的话不过是敷衍,这个女孩内心是强大的,他拥有的不过是她的身体,而她的灵魂高高在上,在谁也碰触不到的地方。
“我想要的东西有很多。”蒋勇伸手点在她的额头,划出一条线,停在她胸口,“这里,还有这里。”
他的指尖刚刚摸过茶杯,还带着热度,在皮肤上带出战栗。
他嘴角一拧,绽放出淡淡的笑,“安乐,和我在一起吧。不管如何开始,我会让你有个不一样的未来。”
听起来如此煽情的话,怎么可能是蒋勇的风格,她忍不住“噗嗤”的笑了,掐掐手臂有点疼痛,原来不是做梦。她太清楚,甜枣背后总有不为所知的陷阱。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天气总是变化无常,像极峰回路转的人生。
大雪过后,天气放晴,碧空如洗。初雪化得路面一片泥泞,隔着厚厚的鞋底,也能感觉到脚下的潮湿冰冷。
大清早,茜瑶捏着身份证,站在路边,面前工商局的招牌似乎带点神圣不可侵犯的味道,她嘴角勾勒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笑,有点自嘲,也有点迷惘。
身份证上清楚地写着“安乐”两个字,灰白的相片上表情呆滞。她没得选择,蒋勇看起来给了她一个大馅饼,她却知道,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一定要付出相等的代价。
招摇撞骗也许在他看来,她是当仁不让的合适人选,她嗤笑了下,说得好听,不同的未来,她能相信这其中有几分真实?
看看手表,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迎面驶来一辆普通的尼桑,准确无误的停在她身边,虽然轻缓,仍溅起了零星的泥点落在她鞋面上。
车门打开,走出一个容貌端庄的中年女子,面带微笑朝茜瑶招了招手,她立刻明白这就是昨晚蒋勇交代,会带她办理相关事务的李会计。
“你好!我是李冉,很高兴能一起合作。”她走上前来,礼貌的伸出右手,白皙圆润,茜瑶有点局促,慌忙抬手握去。
“身份证带了吧?”她自然地询问,茜瑶点点头,递了过去,李冉笑吟吟的接过,放进手中的档案袋。
“走吧,安小姐,注册公司的流程比较耗时,我们一步步来,希望今天能够顺利。”李冉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孩,年轻稚嫩,显然不是个有经验的主儿,说话不由有点轻慢。
茜瑶确实什么都不懂,她是被蒋勇赶上架的鸭子,现在正摇摇晃晃不知所措。但局促和犹豫很快就过去,她恢复镇定,跟着李冉走进工商局。
这一天,对别人也许是平淡无奇的一天,但这一天,茜瑶正式成为一家注册公司的法人代表。
很久后,她都记得那个拥抱后,蒋勇看似玩笑,却又是认真的话。
“我会让你有个不一样的未来。”
如果没有后面的话,她想,倒不失为一句感人的情话。
“你疯了!”
孟行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拍,金黄色的酒液四溅,落在黑色的大理石台面上,形成不规则的图案。
“你说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妞现在住你家,你还准备让她当法人?”孟行很不淡定,整个脸上似乎能看出一边挂着问号,另一边则是惊叹号。
蒋勇随手抽出一张纸巾,堵住桌边朝他漫溢过来的威士忌,“嗯”,口气沉着,惜字如金。
“老大,你、你、你!”孟行决定等下出去看看,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现,也可能2012的预言是真的,所以他向来冷漠的老大,才会在黑暗前变得疯狂。
蒋勇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纯净透明的液体在内壁轻轻摇晃,“不然你让我找谁?马路上拉个陌生人?”
孟行不说话了。
他从不可思议中惊醒过来,逐渐能体会蒋勇的用意,可是嘴巴兀自强辩:“就那个小骗子,你能放心她不摆我们一道?”
蒋勇笑了,眼睛在吧台射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她是我的人,我许她不同的人生,她没得选择。”
孟行摊摊手,似乎不可置否。只是觉得世界有时候挺滑稽,他本以为老大逼人家跳河后,就此再无交集,没想到绕来绕去,又缠在一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我叫她办完事情,过来找我,等下应该就到了。”没等孟行感慨完,蒋勇冒出这样一句,顿时,正轻啜的美酒孟行不小心呛了出来,差点喷到蒋勇脸上。
“老大,你,咳咳……”他满脸通红,灯光下尤为明显,眉眼皱在一起,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我那样折腾过她,你觉得在一起说话合适?”
蒋勇嘴角轻挑,露出一丝笑:“你在外面一向肆无忌惮惯了,还会怕一个冤家吗?”
孟行想想这倒也是,自己没理由惧怕一个丫头片子。无论如何,在这场看起来带点谋逆性质的棋局中,即使她是临时圈养的小卒,也保不准有吃帅的作用。
蒋勇抬起手腕瞄了眼手表,时间不早,政府部门早已下班,即使事情办不完,也该过来了。
放她一个人在外面行事,他是存了怎样的心思,茜瑶自然不得而知,但似乎无形中有什么,将他们紧紧拴在一处。
她想起医院ICU前忙乱中签的协议,上面的文字她一扫而过,如今记忆中早就模糊,忘记到底写了什么。
她是不在乎承诺的人,出尔反尔、谎话连篇才是她的特色,但奶奶在医院,她没有办法干脆利落的甩手走人。
暮色降临,忙碌一天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无疑,她的学习能力很强,从开始的茫然无措,到后来的镇定自若,连李冉也不由觉得,这个女孩,适应环境的速度出奇得快,又机灵的挺讨人喜欢,渐渐收起了轻视的心。
“小安。”熟络后,称呼也变得亲切起来,“后面的事情要慢慢来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茜瑶客气的摇摇头:“李姐,你也累了一天,就不麻烦你了。”
李冉微微一笑,“那好,明天我再给你电话。”
茜瑶挥手再见,看着车子绝尘而去,拉上外衣的帽子,从衣袋里掏出口罩带上,转身朝车站走去。不管如何,只要在外面,她总是小心翼翼,藏匿似乎是一种习惯。
她知道,刘达那些人,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一旦遇到,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她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蒋勇,但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她不是想求他为自己摆平事情,而是害怕有天自己突然失踪,他会中断奶奶的医药费。
茜瑶对城市的交通路网非常熟稔,这归功于她那些盯梢的日日夜夜,如果这个领域也有“劳模”奖,她自嘲的觉得非她莫属。
倒了一班车,她来到蒋勇所说的酒吧,兜里不是没有钱挡车,可是节约也是一种习惯,很可怕。
六站以下纯走路,能坐一块的公交就不坐买票的中巴。
她太了解没有钱的日子,那种深入骨髓的彷徨。
茜瑶自小就知道钱的重要性,用各种手段赚取的金钱,从来都不曾让她有安全感,它们总是和她无缘,拥有不了多久,就会飘荡到别人的口袋。
她在酒吧前深深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在肺部打了个回旋,带着几丝郁闷呼出去。伸手推门,门上拴着的迎客铃铛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酒吧放着轻音乐,傍晚时分,客人并不多,零零散散。她环视一周,很快发现目标,朝前走去,步伐开始有些踟蹰,但很快坚定起来。
“小姐,请问要点什么?”酒保彬彬有礼。
“有吃的吗?”茜瑶也不理身边脸色尴尬的‘熟人’,拉开蒋勇身边的座椅,随意的坐下。
她是真的饥肠辘辘。
蒋勇微微一笑,转向酒保,“来一份三明治。”说完将桌面上的柠檬水朝她面前推了推,茜瑶倒也不客气,抓起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孟行摸摸鼻子,有点不自在。蒋勇朝后一靠,露出空隙让他俩直接面对面,孟行悻悻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三个人僵着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不多会儿,食物上来,茜瑶抓起,看着孟行像透明人般,自顾自得狼吞虎咽起来,样子十分凶神恶煞。孟行不由觉得这妞肯定臆想着把自己也拆分入肚。
厚颜无耻是他的一贯行为,打了个寒战后,倒也没皮没脸的笑起来,“倪婕——”他故意拖长调,“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她一眼瞪过去,灯光下的眸子亮晶晶,伸手出手背擦擦嘴角,也不理他,孟行自讨了个没趣。但瞅了眼蒋勇,终是拉下脸,“好妹子,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就原谅我吧。”
孟行自认为这世界上比不要脸,他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不料遇到茜瑶,倒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我谢谢你从前对我的‘照顾’,我感激的五体投地,永生难忘。”她眉毛一挑,肚子里仅有的几个成语说的挺顺溜。
“喂!是你骗我在先好不好!瞎掰个名字都占人便宜,又耍花枪诈赌,还不许别人打击报复一下了?我都诚心道歉了!”孟行眼睛睁大,小脾气也上来了。
只听她嗤笑一声,甩了句大众名言,“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
一向伶牙俐齿的孟行瞬间被打击了。
蒋勇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们两人唇枪舌战,突然觉得这些时日堆积在心上的沉闷一扫而光,不知为何,心情大好。
“小五,她真名叫安乐,以后就叫乐乐吧。”
茜瑶一愣,她的名字,很久没有这样亲密的从人嘴里温柔的叫出,那还是奶奶尚未完全失去记忆,拉着她的手流泪,“乐乐,傻孩子,把我送到收容所吧,横竖过不去的关,不要再糟蹋钱了。”
她的手指扣起来,捏的拳头有点发胀。
抬头看着蒋勇,他双目如星,脸上是平淡自若的微笑,却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彷佛从云端走下来,平视的姿态看着自己。
她摇摇头,见鬼,不就是一个破名字吗,她神经了,才有这样荒谬的错觉。
她的晃神没有逃过蒋勇的眼睛,他伸手,却不知道着落点,她的双手在膝盖上紧握,指节微微发白,他的手半路转弯,落在扶手上。
孟行咳嗽了两声,蒋勇收敛了目光。
“从今天开始,我们算得上一路人,以后你们好好相处吧。”口气颇有些家长的风范,茜瑶低下头。
说不记恨怎么可能,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比谁都清楚。
再抬首,已经是一脸不在乎的微笑,她伸出手,孟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呆。
蒋勇半路截住她的手,握在掌中。
“小五,我们先走了。”说完拉着她站起来,临走扭头丢下一句,“你继续发呆吧,酒钱你买单。”
暮色深沉,万家灯火星星般闪亮,林立的高楼大厦,霓虹璀璨,在黑夜中散发着各色的光。
蒋勇带着茜瑶并没有直接回公寓,先去一家熟悉的餐厅,点了几个清淡的菜。
这辈子对茜瑶而言,如果说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是没钱,二是挨饿,归拢到一处,没钱自然会挨饿,挨饿也是因为没钱。
吃饱喝足浑身发暖,和蒋勇独处的紧张早已消散,这点她觉得自己挺没出息,也是,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偏偏她两样都占齐全了。
回到公寓,蒋勇打开沙发旁的落地灯,橘色的暖光照的冷色系的房间,别样的温馨,茜瑶没有力气注意这些细节的东西,她奔波了整日,虽不如在医院身心煎熬,也浑身疲乏。
但明显,蒋勇并无让她好好休息的意思。
“今天,感觉如何?”他脱去外套随意坐下来,沙发绵软。
茜瑶歪着脑袋在沙发另一端窝起身子,打了个呵欠,“挺好。”她不知道他问什么,随口敷衍。
蒋勇显然对她的态度不满意,站起来走过去,手撑着靠背,将她圈起,俯身看着她,“才这样就撑不住了?以后要做的还有很多,想要改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睁开困倦的双眼,额头微抬,看着身体上方的男人,强打起精神反驳道:“没有。今天学了很多东西。”心里腹诽着,注册的流程学了以后能有什么用?她又不是法人代表专业户。
蒋勇似乎能看出她心里不以为然的嘀咕,眉头一皱,像老鹰捉小鸡般将她从沙发上拎起来,指了指浴室,“去,洗洗脸,清醒点再过来。”
茜瑶在浴室磨蹭了一会儿,化妆镜前的她看上去很没精神,打开水龙头,撩起一捧凉水拍在脸上,顿时瞌睡虫子被惊跑了,水顺着发丝滴滴答答落在台子上,她也不擦,在马桶上坐下来。
浴室宽敞明亮,换气扇传来微微转动的声响,她在心里从一数到十,感觉稍稍振作了些,握握拳站起来走了出去。
客厅台阶上有个自然划分的敞开式书房,工艺围栏绕了一圈,她看见蒋勇立在书柜前,手里拿着本书,不知道翻看着什么,看见她,“啪”地一声合上,将书放回原位。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走到她面前,递过去。
“这是什么?”她有点好奇地问。
“打开看看。”
她嘴角一瘪,问了也白问,解开袋子封口处缠绕在圆圈上的白线,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A4的白纸,薄薄一打,是类似简历的文件。
十来个人,有男有女,一列列清楚明白的写着生平,都是陌生人,那些职位瞄过去,什么xx发改委主任、xx土地局局长,看得她眼花缭乱。翻到末尾,杜依依的名字也赫然在上。
蒋勇倚着书桌,她抬头看向他,眼里充满疑惑不解。
他拉开转椅坐了下来,手指看似随意的敲了敲桌面,轻微的笃笃声,她走近,将文件摊放在桌面上,等待他的解释——给她这些资料究竟为何?
桌前只有一把座椅,他占据了自然没有她的份,只能像他刚才那般倚靠在桌沿边。劳作整日的小腿肚,短暂休息后仍然有些疲乏。
出乎意料的是,他安放在桌面上的手伸过来抓住她的手腕,自然而然的将她带到怀里,他的手劲很大,却又恰到好处并没让她觉得疼痛。
她跌坐在他腿上,俩人身子紧紧贴在一处,他满意的看到她脸颊染上一丝红晕,一只手越过肩膀将她半圈起,另一只手则指向桌面的文件,指尖一扫,停留在空白栏。
“看到了吗?”他的声音如暖风微醺,带着几分磁性,吹的她耳朵有点痒。
这样的亲密……茜瑶咬咬嘴唇,定神朝纸上看去,人物的生平资料罗列的比较详细,表格写着爱好和弱点的两项,却是空白。
蒋勇收回手指,漫不经心的撩拨着她的头发,栗色的发丝顺滑的在指节上绕了个圈,“这些人,是我计划的关键。”
她不知道他对自己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也不了解他所谓的“计划”到底所指何事。于是,一言不发的静候他的后文。
“安乐,我想让你自己选择。”他抬起头,双手将她身子扳正,固定在他前方,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愿意做我的伙伴,和我一起创造一个不同的未来,还是愿意维持现状,付出身体,给你钱?”
“前者的话,我需要付出什么?”
蒋勇嘴角微抿,她真是个聪明的人。“你需要付出你的智慧和能力。”
她“扑哧”一笑,“我有什么智慧?又有什么能力?”如果撒谎骗人也算智慧,如果偷鸡摸狗也算能力,他还真是抬举自己了。
“能在危险中时刻保护自己就是一种智慧,能获得别人的关注,更是一种能力。前者是生活给你的磨练,后者,是你天生的本钱。”蒋勇眼眸漆黑,像夜一样吸人。
她收起笑容,躲避他的目光,长长地睫毛覆盖住眸子。
“你好好想想。”蒋勇伸手分开她额间滑落的发,拢到耳后,露出她精致漂亮的脸庞。“做我的伙伴,也许会有未知的风险,但我可以承诺,给你平等的尊重和最大的保护。”
她沉思了片刻,没有回答。
蒋勇嘴角轻挑,不知为何有点高兴:“或者,你更愿做我的女人?”
“如果选择前者,你能保证不再碰我吗?”她迅速抬头,眼睛炯炯发亮。
蒋勇心里像被一根小小的刺扎了下,须臾,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不知为何,有点遥远,似乎是另一个人代替他回答。
“我可以答应。”
“好,那我选择前者。”她露出一个笑容,像春日绽放的花朵,鲜艳而明亮。拨开他圈在肩膀的手臂,从他腿上跳下来。
蒋勇顿时觉得怀里空荡荡的,看着她灿烂的笑,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想到她不论怎么样选择,都势必和他有所纠缠,他们有的是时间,不由又放松了起来。
“我需要做什么?”她知道,无论什么选择,她都需要付出才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蒋勇抬手指着桌上摊开的资料:“接近他们,了解他们,掌握他们的爱好和弱点,这是你的第一课。”
茜瑶一直以为,她能帮他的,不过就是个短暂的障眼法,不料开头居然是这样的任务。
蒋勇接着说道:“南山脚下有块空地,我必须得到那块地的审批,这些人负责各个环节,杜依依的父亲更是最后报批的关键。”
她有点疑惑:“你要我注册的不是科技公司吗?”她想,这似乎和土地扯不上什么关系……
他颔首道:“是的,看起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子事情。科技公司是我这两年的目标,但是我谈过的游戏代理权、服务器的投入和前期推广费用估算下来最少也要三千万。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三千万是不可能完成项目的启动,而我们现在,只有个空壳。”
“这三千万,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他将计划娓娓道来。
蒋勇本身可用来创业的钱,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样多。他要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是凑不出游戏合作的全部资金,只能另辟蹊径。
在他的计划中,首先第一件是要拿到南山脚下的空地,用来做投资最少,回报最快的园区公墓;另外一件就是早已经谈过合约的游戏代理,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其实是相辅相成的。
他需要的资金从前者来源,支持后者的发展。
他站起来拉开抽屉掏出一张卡,这是他大学期间炒股和做一些投资赚的钱,交到她的手中。是伙伴,信任便是必须的。
蒋勇看着她嘱咐道:“你和李冉把科技公司办理下来后,单独再去注册个房地产开发公司。这件事请不要让她知道,这是注册资金,剩下需要的资格证书和人员简历我会另想办法找给你。”
李冉和他父亲的公司有业务往来,借口一次帮忙可以,多了难免不生疑窦。
她捏着卡,金色的卡面泛着暗光,她并不知道里面几乎是他现有的所有财产,脸色一如往常。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做法人?”她问。
蒋勇淡淡一笑,“我意属的那块空地附近,有八百亩的住宅用地,那是我父亲圈来准备开发别墅区的。你认为,我抛头露面在毗邻处建个公墓,是件好事?”
所以这个法人,除了她,他与孟行都不合适。
她咧咧嘴,撇了他一眼,哂然道:“你真是孝子。”
他闻言倒也面不改色,转移了话题:“过几日,我会介绍个老师给你,他是游走在各界的人士,也就是所谓的靠关系吃饭的说客,他会带你学习。”
她楞了一下:“学习什么?”
蒋勇拿起桌面的资料整齐的码好,递给她:“学习如何接近他们,如何投其所好,如何捕捉这些人的弱点。你要知道,在这个社会要有所依仗,除了钱,更重要的是关系。”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蒋勇对她说过最多的话。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性格冷淡骄傲的纨绔子弟,却不料有这样的缜密心思和洞悉力,不由稍稍改观。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掌握他们的弱点,加以利用,就不难建立你自己的关系网。”他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背腰略略弯曲,视线平视,“不光是为了这个项目,以后都会有用。”
弱点,是他教会她的第一课。
他呢?也属于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她不禁有些恍惚,他的弱点又是什么?
每个人都有弱点,蒋勇自然也不例外,在他教导安乐的第一堂课上,她第一个想起的却是他。
她笑眯眯的撑着桌沿,“你知道我想起什么吗?”
蒋勇微微一怔,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的嘴唇薄而红艳,轻启吐出一个拟声词:“喵”
满意的看到他神色一变,开怀大笑起来,她知道此时此刻,他一定和她一样,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过往,还有他从来不对外人提起的弱点。
记忆像一扇门,推开,便是过去……
那年夏天,气候闷热,安乐带着家里的老猫四喜在江边戏耍。
江面上满是蒸腾的水汽,时不时有点点浪花泛起,一颗颗湿漉漉的脑袋钻出水面,都是附近玩耍的孩子。中午的时候,都被各自的家长揪着耳朵拽回家吃饭。
热闹的江边很快就只剩下一人一猫。她扎了个猛子跳下去,想要摸点鱼或者河蚌,带回去给奶奶。
在水下摸了很久,终于给她逮到一条肥硕的草鱼,心里想着这下晚上可以打牙祭啦,连带着四喜都能一饱口福,看来,今天真是运气不错。
她面带得意手脚并用,飞快的爬上岸,衣服一会儿就干透,只有羊角辫上滴滴答答的垂着水珠。
四喜敞着肚皮在岸边懒洋洋的晒太阳,金黄的毛发油光水滑,粉红色的小鼻头时不时地缩一下。
安乐经过它身旁时,四喜耳朵竖起,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睛,瞳孔立成一条黑线,看到是熟人,这才又闭上,头一歪,继续安睡。
她将活鱼丢进篓中,拴了根绳子放到水里,这样晚饭时,鱼还会新鲜。做完这些,安乐找了片阴凉地,美滋滋的躺下去,准备小憩会儿再回家。
朦朦胧胧间,她听到四喜发出“呜呜”低沉的喘息,而后变成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她以为是遇到野狗,慌忙爬起来,只见四喜耳朵向后弯、身子低伏、尾巴直立,一幅恶煞的凶相,对面不远处站了一个少年。
岸边柳树细碎的叶子柔软的垂着,阳光透过树梢星星点点洒在他身上,即使小小年纪的安乐,也能觉得他长相俊美,和平常欺负她的那些棚户区的野孩子不同,那么热的天,仍然穿的十分干净整齐。
这样一个漂亮的少年,却双拳紧握,恶狠狠地瞪着四喜,身子有些微颤,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他指了指四喜,开口说的话却不像相貌那样讨人喜欢:“叫你家的畜生离我远点。”
安乐不乐意了。四喜是她的伙伴,在所有孩子嘲笑她没爹没妈的时候,只有四喜默默陪着她,他们吃一起,睡一起,在她心中,四喜和奶奶一样,都是她的亲人。
“四喜,上!”安乐本着开玩笑的心,四喜向来倦怠,比谁都懒洋洋,从来不肯听她的指挥。
然而没想到,这次四喜居然转了性子,像饿狼扑食一样冲向少年……
那时的蒋勇,远远没有现在这样淡定自若,时间久远,他少年时的容貌已经慢慢模糊,但她仍能记得,他躲闪惊慌失措的动作,好像四喜是什么庞然大物般。
她并不能体会当时少年蒋勇内心的恐惧,黑暗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不停盘旋,他被一只身长不过三尺的肥猫,逼得走投无路,直勾勾跌进江里,激起无数浪花,挣扎,沉没……
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她开始的心情是极欢快的,然后笑容慢慢凝固。
后来,她救了溺水的他,再后来,在他家被误会偷拿了东西,便不是多么值得回忆的故事,她甩甩头,不愿再想。
蒋勇显然也被一声惟妙惟肖的猫叫勾起了回忆,想起那时的狼狈。看着身前安乐不加掩饰的揶揄样子,紧绷着一张脸。
灯光下,她氤氲的眼波流转出潋滟的光,红唇旁有个梨涡若隐若现,他心中一动,习惯性的伸手想要将她拉进怀中。
她倒是伶俐的闪开,嘿嘿一笑,“你说过的,选择当你的伙伴,便保证不再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