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穿着宽大黑色袍子的「人」坐在柜台前的小圆椅上，他慢慢地转过头，一对明亮的眼睛从紧紧缠绕头部的挖洞布条中打量着我。
我的肩膀歪了一边，脑海浮现一身巴洛克式超华丽金色洋服的浪仙，与一身黑漆麻乌把自己裹得活像木乃伊的怪人，坐在补习班的门口柜台，装备齐全地泡着老人茶的画面……
「浪仙老师，那位是……」
「才几天没见，妳就忘了别人啊？」浪仙把我压到黑袍人旁的圆椅上，执意要我坐好，随后他绕到柜台内部，替我准备一只小茶杯，熟练地注满澄黄色的液体。
我可不记得我有去过博物馆或是埃及认识木乃伊。
「她是魅子啊，魅字营鬼差十二众第一人啊。」
魅子……就是带郑泰去投胎的那名女鬼差，是浪仙的朋友，也是恶鬼补习班死对头鬼差之中，少数肯与补习班有所合作的一位。从她的名字中带有「子」字来看，她应该是「魅字营」里最厉害、能力最强大的鬼差。
能够和这样的鬼差成为朋友，浪仙身上似乎还是有着不得不令人钦佩的优点。
「魅子宝贝啊，我早说了，妳来我这儿有我和九皇罩着，不用害怕啦！妳看妳把妳********的好身材、跟美若天仙倾城倾国的好脸蛋都遮住了，难怪我们家苗苗会认不出来唷。」浪仙贼溜溜地转动着眼珠，一副想看透黑袍人衣物的模样。
一个高亢与一个低沉的笑声同时传了出来，那是鬼差特有的「立体声」。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我皱起眉头不解地问。
「为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浪仙哈哈笑着敞开双手，像在变魔术一样展示着桌上的茶具与零嘴，「我们在『喝茶聊是非』啊，你们现在的人类没事时不都是这样吗？」
「我只听过『喝咖啡聊是非』这个说法。」我无奈地说，并把「老人茶」三个字吞回肚子里。
「哎呀哎呀，居然搞错了啊！」浪仙拍桌跳起来，指着鬼差魅子的脸吼道，「妳比我晚死的耶！妳竟然没有提醒我搞错了！给我罚一杯谢罪！」
呃，在我看来这好像也不是「老人茶」，而是海产店在拚酒吧。
魅子又发出立体的笑声，她优雅地端起茶杯，微微拉开黑布，在嘴巴附近露出一点缝隙，把茶给倒了进去。
「魅子宝贝来，再喝一杯吧。」浪仙又替别人装满酒、不，我是说茶，然后金眼转向我，「苗苗啊，妳怎么不喝呢？不喝的话我要亲妳囉。」
「我喝、我喝！」
为了保住我的初吻还是乖乖把酒给干了再说……不对，我是说茶。
在放下茶杯时，魅子的黑色眼珠悄悄地转向我，曾被鬼差暴力对待过的我忍不住打了冷颤，赶紧抓了一把瓜子啃着。
「亭佳跟阿杰帮艳跑腿买酒，一会儿就回来了。」浪仙的脸突然亮了起来，「希望他们能买多一些，希望艳今晚可以喝醉，这样我终于可以跟美丽的艳共渡一晚的浪漫了。」
「浪仙，艳主任是喝不醉的。」魅子提醒道，「就算她喝醉，也不会以女儿身示人。」
「哎，说得也是，还是魅子宝贝最懂我了。」浪仙勾起邪笑，「不如今晚……换妳喝醉陪我如何？」
我有点想捂住耳朵逃离这里，再这样下去，画面与声音好像有走向十八禁的可能──
谁快来把我的眼睛用十八限的贴纸贴住啊！
「苗苗，妳想逃避我们『聊是非』的休闲活动唷？」浪仙瞇起眼转向我，一口气倒了三杯茶，「罚三杯。」
「我、我没有啊！」我说谎反驳。
「不喝的话，我要亲妳嘴囉，而且把舌头伸进去唷……」
恶鬼！你这个超级大恶鬼！
我在心中哭喊着，噙着流不出来的泪饮尽三杯茶。
亭佳学姐啊、阿杰啊、或是其他谁都好……拜托来个人，把我从奇怪的榕树下老人茶会场带走好吗吗吗吗吗吗？
「苗苗，妳知道魅子生前是郑泰这一世的母亲吗？」
榕树下老人茶现场进行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打情骂俏时间（虽然都是浪仙单方面讲些有的没的，而我与魅子不断陪着喝茶）后，浪仙突地转换话题问道。
我抖了一下，悄悄地偷瞄魅子，她的手藏在宽大袖子里，正隔着布料专心剥花生。
「嗯。之前和祭泠去招生时，他跟我说过。」我点了点头，吞口口水，「所以我才想说，魅子小姐会亲自带郑泰去投胎，也是为了他好吧。」
魅子剥花生的动作停了下来，她似乎正透过黑布的那两个洞注视着我。
气氛变得有点凝重，即使应该是我自己造孽弄的，如果我不要回了那么奇怪的话，就简单说句「知道」就好了。
我想起郑泰，在飞碟屋唯一被我招到的小鬼，那个无法不黏在我身边的小鬼，那个喜欢坐在我肩上的小鬼，那个爱在我洗澡时穿过墙壁问我「海棉宝宝是第几台」的小鬼……
「魅子小姐，一个鬼魂、或是说一个人的灵，被鬼差勾去投胎时，是不是像电视演的那样？」我把困扰自己几天的疑问丢了出来，「要经过审判、要去受罚、还要喝孟婆汤忘记这一世遇过的所有快乐回忆？」
「哈哈哈，苗苗啊，妳真是纯真得可爱呢。如果这些事是假的，人死后压根没有这些复杂的过程，那么电视上或是书里为什么会有那样子的说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