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泠的口叼着一截引灵锁,他右手牵着我,左手拉着引灵锁其中一端的铃铛,一双绿眸闪烁着认真的光芒。浮茹双手横举着藏灵伞站在我前面,微卷的天蓝色头发随着晚风飘逸。
场面几乎冻结在那儿,九皇退跃至岳霜轮身边,他平抬右手,冥判笔远远对准韦辰的眉心。
我曾见过不少鬼差,对于他们的印象,就是一票穿着黑袍子、暴牙、没鼻子、单眼、头上偶尔有乱七八糟畸角、长相极丑的怪物。可是眼前和岳玉轮并肩站着,手臂上冒出一对钢爪的韦辰,怎么看都象是国中校园里,安安静静名列前茅的资优生书呆子啊。
「他真的是鬼差吗?」
「一定是的!」浮茹尖声叫道,「那个鬼差差破了小九九魔器的第二形态,这是只有鬼差差或是驱魔魔使能做到的!」
「而且,」祭泠叼着红绳低声地说,「要是个厉害的鬼差,才有可能破除九皇的魔器形态。」
「对对!因为为,小九九是最强的恶鬼鬼嘛!」
浮茹的话一说完,九皇便甩动他的冥判笔,金色带柄大刀再次现身,混有血腥味的雾气从大刀开始渐次扩散,不一会儿高瘦的九皇就像穿了一层猩红薄纱一样,瞇起深色双眼,静静打量那名面无表情、动也不动的国二生。
「辰,怎?」岳玉轮悄声问,「那男人,不是人?」
「何止不是人?」
韦辰的嗓音出现变化,就像我曾亲身遇过的鬼差,声线浮现出高亢的一环和低哑的一环。他每说一句话,整个三合院大埕前便宛如装了立体音响,尖哑并存的声音轰隆隆地回荡着。他高高举起装有钢爪的双臂,在弯月光芒下闪闪发光的两具钢爪,突然活了起来,它们不停伸长、压缩、蠕动,然后叮叮当当地垂至地面。
韦辰已经不像几分钟前的国中生了,他的身高忽地拔高,身上衣物渐被层层黑雾包裹……
「是恶鬼!」
九皇咆哮一声,再次奔向韦辰,布满血气的大刀疯狂地对准韦辰脑袋,横劈下去!
叮叮当当的铁鍊像有自己的意识般,它们似蛇地柔软滑起,又迅速拉直、缠绕住九皇的金刀。九皇赶紧以金刀当轴心,整个人飞跃而起,双腿重重地踹向韦辰笼罩黑雾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九皇那一踹的关系,黑雾竟然慢慢地散开了,原先缠住金刀的铁鍊,连刀带人提起,凶恶地将九皇甩了出去。
九皇顺势空翻,轻盈地落在我们面前。
一名高个子的鬼差,就这样大剌剌地站在三合院中央。
他披挂着我曾见过的宽大黑袍,他的脸被染血发黄的绷带完全缠绕住,长长铁鍊自他的袖口垂落,按捺不住地蠕动着。
「冥府的叛徒,没想到你会亲自现身呢。」韦辰咧嘴笑着,露出尖锐如肉食动物的牙,「一般自立为王的恶鬼,不都派几个冠上天王称号的小囉喽打头阵,自己则窝在巢穴中享乐吗?」
祭泠将我整个人搂入怀中,随后一连串的刀刀剑剑碰撞声在我耳边响起,我小心地偷瞄着──岳清光已经拔出他的中国剑,正气凛然地对准祭泠;岳太清同样拿着一把细长的剑,不偏不倚地指着浮茹的后脑杓。汤婵娟害怕地握着岳夜光的轮椅推杆,而椅上的老人已悄悄拉出那块据说有神奇力量的玉。
「我也没料到,幽冥界鬼差会与一个小鬼联手。」九皇遥指手里开扇般,握着黄符的岳孤轮和吴乔丹冷笑道,「我以为那边那对弱得要命的蒙面人类,才是近日酷爱骚扰我们恶鬼的家伙。」
「辰,找你来不是要你聊天。动手了。」
绑着小辫子,一天到晚都在打电动的岳玉轮淡淡地说,他从袍子开襟里掏出一张符纸,随便贴上被九皇打出裂痕的光剑。
这个国中生,就是整件事的主谋?
「众徒听令,密墙。」岳清光喊道。
岳清光底下三十来位弟子,紧密的一个人贴着一个人,手中持剑或刀,提着红灯笼将三合院唯一无墙的一边塞得毫无缝隙。
「天网!」岳清光再次下令,弟子中两三人跳上屋顶,对空抛出一张张点燃火燄的黄色符纸,令符纸在半空中停留一阵后燃烧殆尽。
「糟了,是结界符咒。」祭泠喃喃道,「这样一来,我们的救兵恐怕到不了了……」
「谁说到不了呢?」那个熟悉的鸭子声音语气轻松地说。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貌。
一只西洋剑般细长的剑,不知不觉地穿出了岳太清的左胸,岳太清的眼睛猛地放大,她来不及尖叫、来不及呼救,滚烫的血液已经深染了冰蓝色的旗袍,紧接着她全身瘫软在凶手的身上……浪仙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毫不温柔地抽出他的魔器「兽鸣剑」,更多的血液如泉水般喷洒出来。
「哼哼哼!臭臭女人!乱抢浮茹茹的颜色,还拿烂刀刀指着浮茹茹!」浮茹抓着藏灵伞,对着看起来已经断气的岳太清踢了好几脚,「浪仙仙下次小心点,刚刚血都弄到浮茹茹了!」
「哎呀,那么计较干什么,沾了点血的衣服不是更有美感吗?」
「你们这群──这群恶鬼!」岳清光眼见亲妹妹被杀害,忿恨地转身挥剑,砍向还在踹岳太清的浮茹,浮茹愉快地笑着,俏皮地对准剑打开藏灵伞。
我虽然看不见,但也感觉到那股气温瞬间降低的气息──在浮茹的指令下,藏灵伞中无数的恶灵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