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满目疮痍的稻埕上,看着只剩下「正身」部份的三合院。原本左右两边可以排出一个ㄇ字型的屋舍,在前不久的可怕战斗中,已经完全毁损了。现在那些断垣残壁被黄色的工地塑胶带围绕起来,几架小型挖土机停在旁边,角落则堆栈着红砖、砂石等东西,似乎准备进行重建修复的工作。
左手边的屋舍残骸旁,用帆布和竹条简单搭设了一个小棚子,我本想靠近看清楚一点,岳霜轮却拉着我的衣领,急急躁躁地把我抓进客厅。在与那个棚子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见喃喃的诵经声,和几个人低声啜泣的呜咽声。
原来,那个棚子是灵堂……
岳霜轮将我拉进大厅神明桌前,便松开手,她有些慌慌张张地穿过每一扇门,打开每一间房间不知道在确认什么。我才刚想找张板凳坐下来,放松放松在扫帚上紧张无比的双腿时,她又冒冒失失地走过我的身边,一把揪着我的衣领拖着我继续走。
「霜、霜轮,妳在做什……」
「嘘!不要吵!」岳霜轮在她爷爷的房前停下脚步,她收起笑容,恶狠狠地瞪着我,「我是偷偷跷掉晚自习跑回家的,妳大吼大叫会害我爸妈发现到啦!」
我听话地闭上嘴巴,静静看着岳霜轮扭动门把,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
我忍不住胡思乱想着门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说不定岳霜轮过世的爷爷岳夜光停棺在这里,或是所有爷爷的家具、画都盖上白布凭吊;也许这间房里所有的东西都烧掉了,而且刚才岳霜轮说她要我陪她一起去什么鬼城找她的弟弟,那这间房可能已经被改造成通往阴曹地府的通道?
「快进来!」岳霜轮一溜烟钻进门中,她小声地催促着我,在我踏进房间的同时,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上了锁,还一口气贴了好几道符封住门。
果然,一切都是我想太多。
爷爷的卧室依旧是爷爷的卧室,和我脑海里的印象一模一样,深红色的木头古董家具一件也没少地摆着,墙上仍挂满出自爷爷之手的满月山水画。就连床上的棉被也整整齐齐地堆栈着,像等着它的主人晚上能回来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
「我们来妳爷爷的房间干嘛?」我轻声地问道,自从进房后,岳霜轮不改忙碌地翻着所有家具,不时轻轻拍打它们。
「想办法去鬼城啊。」
「妳爷爷的房间,有通往鬼城的路?」
跟我想的一样吗?我的幻想终于有猜中的那天?
「当然没有!」岳霜轮猛地站了起来,她不悦地瞪着我,并把扫帚塞到我手里,「小豆苗,妳拿好『霜轮两千』,我要把床掀起来,还有,后退一点,不要黏我这么近。」
我乖乖地照做,然后看着其实很瘦、身上没有什么肌肉的岳霜轮,要怎么样掀起那张看起来很庞大又沉重的木床。
只见岳霜轮直挺挺地站在床前,掏出一张黄符低声喃喃几句后,随手将符纸贴到床上,那张床便自动向上弹起。恐怖的灰尘、沙石、掉落的油漆渣,在我们眼前扬起一阵小雾,我和岳霜轮忍不住咳了几声。
尘埃还没落定,岳霜轮便着急地一头钻到床底下,轻敲地上每一块磁砖,耳朵还覆在地砖旁仔细聆听敲打后,渐渐不同的声响。
感觉好像真的在找什么秘密通道一样。
「就是这个!」
岳霜轮惊喜地坐直身子,又掏出两张符纸贴在其中一块地砖上,下一秒,地砖竟然无声无息地炸成粉末。不出我所料,一个黑黑的小洞就出现在我们面前,那个洞小到成年的男子根本无法通过。
「小豆苗,我们快点进去。」岳霜轮给了我两张符,要我贴在掌心上,「这条路只有绳梯,用这个符妳在抓绳子滑下去时,手掌才不会磨破,绳子也不会因为摩擦而起火。」
最好我的手可以这样轻易让什么绳子起火啦!又不是变魔术……
不过我一点都不想弄伤手掌就是了,被绳子磨破光用想象的就好痛。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我黏贴好符纸,看着岳霜轮将两条腿伸进黑洞中。
「不要问这么多,到了我再跟妳解释。」岳霜轮左手抓着扫帚,右手撑着地板,她的下半身慢慢隐没在黑暗中,「再不快走,等等被我哥或我爸发现就完了!快点!」
「喔……」
岳霜轮说完,整个人便纵身跳进黑暗里,我缓缓趴下,胆战心惊地爬到黑洞前,偷偷地探头看着里面──想当然,什么都看不到,里面一点光线也没有,是个完全的黑暗,但不时会有阵阵微风从里面吹出来,还带了点很像茶叶的芳香。
一阵微乎其微的「叩」声响起后,黑暗忽然冒出一点火光,岳霜轮高举着一张点燃的符纸,她的脸在有限的光线下变得非常诡异,一条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草绳,在这个地洞入口下轻轻晃动。
她是要我抓着这条随时都有可能断掉的绳子跳下去吗?
「小豆苗,快点下来!这里不高啦,大概两层楼而已!」
两层楼是哪门子的不高啊!
就在我还在岳夜光的房里犹豫不决,迟迟鼓不起勇气时,我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
「孤轮,你回来得正好,法师需要爷爷的衣物,你挑个几件过去吧。我得快点准备晚餐了。」
是岳霜轮妈妈的声音,那另外一个沉重的步伐,想必就是岳霜轮的哥哥岳孤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