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岳派的地底图书馆后,我们随便从一个山边的排水口爬了出来,这下子沾满古书灰尘的我们,身上又多了一股臭水沟的气味了。
岳霜轮回到地面后,就不再嚣张显眼地骑扫帚代步了,她拉着我在树林间乱绕,不一会儿便走到点满红灯笼的九份老街了。只不过即使今晚是小周末,这里的店家大部份还是早早关了门,少数仍营业着的店,也熄了一半的灯,开始收拾摊位了。
我的肚子忍不住发出哀鸣,这才想到自己还没吃晚餐。我看了看走在前方脚步依旧轻快的岳霜轮,她好像一点都不饿一样,我也不好意思喊声暂停,要求坐下来吃饭。
走了一阵子,岳霜轮开始抽出符咒,东摸摸西碰碰,不知道在寻找什么,走路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有时候还在一块门牌前检查了十分钟。
等待的期间,为了转移肚子饿的感受,我只好借助昏暗的灯光阅读那本小册子。
活人幽冥界潜入术
依据东幽冥界政府禁令,凡属人间界之活人,需获冥府官印认可之通行函件,并于冥府鬼差监督之下,方可进行游历幽冥界之行动。然而自人间界汉代以来,尚无任一活人获得通行函件,故此禁令之例外形同虚设。冥府不希望人界之人干预鬼界之鬼,是故三界神人鬼分明,互不侵犯、互不交流。
但活人自汉代至今,穿越潜入幽冥界者不在少数,只要挑选正确之地点、时间,运用无误之术法,则可顺利游历幽冥界,甚至长久驻留而不被发觉。
所谓正确之地点,笔者首推东幽冥界之鬼城「酆都」,此处为东幽冥界最大都市,商店、阴宅住所林立,众多冥府司场亦以此城为交通转运点。一般人体往生为鬼后,亦由鬼差勾魂带领至此,故此地气场混乱,甫往生者之气与活人之气相近,活人潜入此地时行事收敛、行迹小心,则受鬼差冥判等察觉机会微乎其微。
所谓正确之时间,亦指时间混乱之时,笔者首推午夜子时,此刻酆都亦最为热闹,在子时结束前抵达,则行踪绝无人起疑。
至于无误之术法,其种类繁多,或经由符术造成灵体分离后各别潜入,再重新组合;或寻觅鬼门,趁乱混入。各式潜入术不胜枚举,读者可自行混合搭配使用。若由笔者首推之法,乃寻觅貍奴王母,经由貍奴王母承继之不传之术,可安全、平静、稳定抵达目的地。关乎貍奴王母之不传之术,恕笔者无法在此透露。而貍奴王母修身之所不定,建议至富有中国传统风味之所,如古迹、老街等处搜寻。
说真的,这本小册子的文字很难读,要白话不白话,要文言不文言的,重复的字词一大堆。我这样断断续续地读了几页,整个人已经晕头转向了。
岳霜轮好像有点气恼,走走停停、东摸西摸好一阵子,她开始沉不住气,走路用力踱脚,不时对着一旁房屋的墙壁又踹又搥,还故意吓跑几只窝在暗巷里的小狗。
最后她终于按捺不住,气呼呼地在一个拉下蓝色铁门的店门前蹲了下来,那个不怎么雅观的蹲姿让我想到工地辛苦的建筑工人大叔,还有池塘旁边呱呱叫的青蛙。
「喂,小豆苗,」岳霜轮双手撑着脸,不悦地喊道,「妳在混什么啊!我那么辛苦,妳居然一直在旁边偷懒看那本小册子!」
「可是我又──」
「妳不用再狡辩了,」岳霜轮鼓起腮帮子,「反正连妳也觉得我没用吧。反正整个亡灵猎人圈都把我传得一无是处,老娘早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欸……我什么都没说啊,妳在那边赌什么气啊。
我皱着眉头,无奈地蹲到到岳霜轮的身旁──当然蹲姿没她那么豪迈──她依旧鼓着脸颊,一句话也不肯说地瞪着地面生闷气。
浑身冰蓝色的她,和对面屋檐下高挂的大红灯笼,形成一种奇妙的对比。
「那个……」
吞了口口水,不确定自己该说些什么,我很担心说话不经大脑的话,会让岳霜轮整个情绪完全爆发。我再度被抓来九份已经够惨了,如果她崩溃大哭或是火山喷发,我这次可能真的会被扫帚乱棒打死后,分尸丢弃在九份山林里。
到时候我也不用依赖啥「活人潜入术」,整个灵魂跟着鬼差下去就好了。
「小豆苗,」岳霜轮仍盯着地板,「我是不是很没用?」
「啊?」
「我根本就很害怕,可是还是逞强说不害怕,」她幽幽地说着,「我知道爷爷很疼我,也晓得玉轮很奇怪,他就像网络上、新闻里讲的宅男一样,可是又好像不一样。反正他不喜欢出去玩,除了上学以外,他总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打电动、玩网络游戏或是看漫画。」
在岳玉轮叛变前,我对他的印象就是走到哪都要玩手持式游戏机的沉默国中生。
「爷爷跟爹不喜欢他那样,他在亡灵猎人的修炼上又比不过哥哥,而且整个很不认真。家里会去注意他的只剩我娘,可是我娘不管为他做什么,他还是依然故我,最后就演变成他想要买什么漫画、什么游戏、什么游戏机,我娘就会掏钱给他或是替他买回来。」
岳霜轮叹了口气。
「我很崇拜孤轮哥哥,也很过份的觉得玉轮是个没用的岳家人,我觉得他很奇怪时我没有去帮助他,反而还有点疏远。之前那场大战发生过后,我常常觉得会害玉轮变成现在这样,我必须负起一些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