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泠嘴上嚷着说要带我逛逛酆都,但我很清楚他只是在开玩笑。
会在城里乱绕乱走,为的是让可能注意到我们的鬼灵或是巡逻的鬼差,会被祭泠的路线扰乱,并被他惊人的速度抛得远远的。
大概跑了有十五分钟左右,祭泠的速度这才真正的慢下来,而我们周围的风景也不再是城内那种诡异的热闹。商店与鬼灵越来越少,各式建筑物也越盖越疏,最后干脆零零落落地散布在覆盖了灰黄色沙尘的荒野之上。
酆都整体而言是个很有古中国味道的城市,但是它最外围并没有像座古城那样,有着厚厚的深灰石墙围绕起来。闹区与住宅区,住宅区与郊区,之间的分隔就像人间界的都市那样,是循序渐进地变化,最后一切回归到毫无人烟的自然。
当我们面前出现一座被枯木围绕的小小深潭时,祭泠总算停止奔跑,并放我回到久违的地面上,但他仍紧握着我的手腕,我们不发一语地站在枯木之间,静静地等待九皇与孤露前来会合。
我的身体有点疲惫,如果换算成人间界的时间,现在应该差不多三四点吧?再这么耗下去,我就快要二十四小时没阖眼睡觉了。
我小心翼翼地瞄了祭泠一眼,他正警戒地观察着周遭动静。
不知道我在等等的救援行动里,到底扮演了怎么样的角色?万一在半路中我突然睡魔来袭,猛地昏倒一觉不醒,那该怎么办?
祭泠难得没察觉我的心境,他脸上虽挂着微笑,但眉头却皱了起来,很明显担心着没有一起行动的孤露,还有折回去找人的九皇。
难不成半路上,他们俩遭到鬼差之类的袭击?
不对,九皇就像一盘花生米那样厉害,祭泠也说孤露不是省油的灯,若真的被袭击,孤露一定很早就预料到了,九皇也可以很顺利的……好吧,我差点忘了那家伙有贫血这个少女病……
我小口小口地偷偷用嘴巴呼吸,这样可以避免闻到空气中复杂的臭味,然后好奇地打量一旁的深潭。
那深潭的大小,大概是两座孤露家中庭池塘,用一种人间界的东西来比喻,大概是四分之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吧。不过它的颜色非常深,几乎是墨汁般的黑,还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看起来活像是受到严重的工业污染一样。所以说,如果人间界的人类还这样继续破坏地球,有朝一日「人间炼狱」这个成语就会实现了。
「苗苗,」祭泠喊了我一声,「不要看潭里。」
「潭里面有什么吗?」
「这座潭并不只是个潭,」祭泠轻轻地扶着我的头要我转向他,「严格说起来,它是一道门。」
「门?」我差点又转向那个潭,想起祭泠的提醒,只好忍耐自己的好奇心。
「是的,它是个门,」祭泠幽幽地说,他又抬起头看向酆都的方向,「浪仙刚才就是过来这儿引开驻守于此的鬼差们。」
「所以这个其实是潭的门,对幽冥界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地点囉?」
「可以这么说,啊!」祭泠轻呼一声,他伸长脖子、垫起脚尖,看了远方几眼后,欣喜地对我说,「九皇他们到了!」
祭泠话音甫落,一靛一绿的高瘦人影便出现在我们身边,然后九皇极度不悦地揪起某人的衣服。
「妳这个没礼貌的笨蛋!妳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九皇忿怒地大吼着,孤露对我和祭泠露出苦笑后,慢慢移开脚步。
「妳差点害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我终于看见一直被孤露挡住的那个肇事者了,祭泠想必也是现在才看到,他无奈地吐了口气,紧绷已久的肩膀也慢慢地松懈下来。
「老娘就是想跟!不行吗?」
两条牛蒡似的长马尾激动地甩动着,黑色头发与冰蓝色的缎带形成强烈对比。跟我一样穿着白色女鬼装的岳霜轮红着眼眶、红着鼻子,丝毫不害怕九皇地对着他大呼小叫。
「妳这个愚蠢至极的人类!」九皇忿怒地吼道,他的右手往旁一伸,一副要召唤出冥判笔的模样,孤露见状,赶紧上前按住九皇的手。
「九皇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姑娘家一般见识,」孤露安抚完九皇后,也转身拍拍岳霜轮的肩膀,「岳姑娘,既然已走出酆都,咱们也不好逼妳独自一人回去。这趟行程相当危险,请岳姑娘务必保护自身,且听从九皇大人指示。」
「我的指示就是现在灭了这人类的魂!」九皇赌气地大吼着,岳霜轮恼怒地想回嘴,孤露却用胸前的靉靆扇轻轻点了她的嘴唇一下。
「九皇只是在说气话,别放在心上。」祭泠温和地安慰岳霜轮,然后他拉着我来到深潭旁边,「我们耽搁太多时间,得快点动身才行。孤露,霜轮能由你带着吗?」
「像她这种不请自来没礼貌的愚蠢人类,就让她在路上自生自灭吧。」九皇走到我的旁边,他瞪着深潭的气泡愤愤不平地说。
「不带就不带!」岳霜轮气呼呼地说,她从女鬼装里掏出一把符,「我自己有带我们岳家的符咒,我会自己保护好自己!」
「岳姑娘,这潭单凭亡灵猎人符术是无法通过的。」
孤露摘了根枯木树枝,随手将枝条扔进潭里,整根树枝像爬满了黑色蛀虫一样,瞬间腐蚀殆尽。
「瞧,凡是有形体的万物,触及此潭水都会落得同样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