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老天啊，什么叫作「上百只灵挤进电梯，就算看不到，也是感觉得到的」呀？而且搭电梯去公司的手续那么多……一弄不好我就会跟着上百只的鬼一起下地狱了啦啦啦啦啦！讨厌死了、讨厌死了！妈妈我不干了啦！我要辞职啦！像我这种胆小鬼怎么可能──
又是「叮」的一声，立银大楼入口大厅传来终年不改的台语歌曲，管理员庆伯又靠着墙打瞌睡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按着「开」的按钮等鬼进来吗？这样的行为也太诡异了吧？
虽然说要带鬼坐电梯去鬼的补习班本身就够诡异了。
我探出头左右环顾大厅，这个地方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墙上的挂钟仍染了一层厚重的灰尘，指针隐约指出现在是傍晚五点零五分。
夏季的夜晚较晚降临，因此大楼外应该仍艳阳高照吧？希望鬼魂可以因为这样而不愿意来试听……
我关上电梯门，有些疲惫地半靠着墙，两双手的手指彼此交缠，不时玩弄指甲边缘干燥的皮肤，焦虑地等待无法预知的未来降临。
「妹妹……」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耳畔幽幽响起，同一时间，一阵寒意如蚂蚁般攀上我的背脊。
刚刚是不是有人在叫我？
玩弄手指的力道因为恐惧而逐渐加大，关节发出喀嚓喀嚓的清脆声响。
「妹妹……」
那个声音又响了一次，我立刻闭紧双眼，双手害怕地在胸前握拳。
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安静的电梯内不再响起任何声音，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仍感觉不到亭佳学姐她们所说的「上百只鬼魂挤进电梯」那种气氛。
我慢慢睁开眼睛，畏畏缩缩地往左肩靠着的镜子里一看──
依旧是空荡荡的银灰色电梯，而我是这个空间唯一的生物，从身旁的镜子里，可以清楚看见我几乎要逼出眼泪而发红的双眼。
「妹妹……妳帮我按一下地下十三楼好吗？」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拉扯着双颊皮肉，用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大叫！
一颗人头，没有错，就是一颗截至脖子而已的人头，正滴着血肉体液突然出现，一副跟我很熟似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那是一个老婆婆的头颅，她满布皱纹的脸是白色的，一种病态般孱弱的惨白，没有眼珠子的眼窝黑洞一样不断冒出黑血。那原是银灰色的短发凌乱而且干枯，紧紧贴在瘦削到宛如骷髅的面颊。
「妹妹……按一下地下十三楼……」
老婆婆的头边说边从口中冒出黑血，滴滴答答地弄得整个电梯地板都是。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力拍下「开」的按键，掩住脸准备冲出电梯，没想到当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强大的寒冷狂风竟硬生生将我整个人往电梯深处里吹。彷彿是下午饿昏头的天旋地转重现，还伴随着从云霄飞车下来后反胃作呕的后遗症，我痛苦地撞上电梯墙，狼狈地摔倒在地。
风仍吹着，疯狂地刮着，而刚才那位老婆婆（的头）已经不见踪影，电梯地板也看不到半滴黑血。
我捂着嘴巴，明显感受到有很多很多很多无法计算的东西，跟着狂风不停地涌进电梯里了。即便我看不到、摸不到、感觉不到，但就是觉得有好多东西跟我一起挤在电梯里，当我被他们穿越或是他们穿越我时，我会浑身不舒服。
那不是一种「感觉」，比较象是「知觉」，我知道有东西，但我感觉不到他们──哎呀，反正就是很难解释的状况啦……
当风停止不再狂吹时，电梯发出超重的「哔哔」声。
我傻眼地坐在安静且电梯门大开的空电梯里，没错，平时可以乘载十多个人的电梯车厢，在只有我一个人搭乘的状况下，发出超重时才会响起的声音。
管理员庆伯仍在打瞌睡，真佩服他啊，连我惨叫成这样都没感觉──他那台破旧的收录音机仍播着广播的台语老歌，咿咿呀呀并充满沙沙杂音地演唱着。
「现在……该怎么办……」我喃喃自语，发抖环顾电梯。
不一会儿，从我身后又刮起一阵风，这次风力没有刚才那样又大又急，当风停止的同时，超重警示声也停下了。
意思是有一票……呃，「试听的学生」，先离开电梯了吗？
我深吸口气，站起身后稍稍拉拉衣襬，裸露在外的手臂明显感觉到电梯内的气温下降了，而且是下降到让人忍不住发抖的那种冷。
「那……那个……」
我想起亭佳学姐的提醒，她说过要跟「试听的学生」先打招呼后，再带他们下去──我双手交叠在腹部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到电梯中央，看着脚上那双粉红色的帆布鞋，努力保持镇定。
「那个……呃……欢……欢迎大家……欢迎大家过来……来到……呃……『恶』……我们『恶……补习班』，我我我是……我是带大家下去……下去补习班的工读生……请、请多多指教……」
呜呜，这是什么状况啊？对着空气、对着看不见的物体说话……
话一说完，我立刻凑到楼层面板器前，再度做了数次深呼吸。
不保持冷静的话，就很容易搞错下楼的手续，如此一来我会带着这些「试听同学」抵达地狱，然后我也跟着挂掉，等着报名下一期的「恶……补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