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好像是废话,祭泠他本来就是鬼。
我们齐步跃上横躺淡水河、连结八里乡与淡水镇两个台北县观光胜地的著名地标──朱红色的双拱形「关渡大桥」时,祭泠的脚步缓了下来,他依旧握着我的右手,在前引领着我,顺着红色拱形支架往八里方向走。
大概是夜深的关系,关渡桥上要过好久才会有一两辆小轿车驶过,不过即使如此,桥还是会因为汽车跑动的关系微微摇晃,我的心脏跳得比刚才祭泠突然握住我手时还要猛烈……
「放心,我不会让妳掉下去的,就算真的掉下去了,我也会在落水前救起妳。」祭泠看出我内心的恐惧,他带着笑安抚道。
呜呜,你真是个大好人!如果换作九皇,他一定会二话不说把我推进河里杀人灭口!
想到那个名字,以及他在我身边慢慢透明的画面,我的表情从原来疲惫的苦笑渐渐黯淡下来。祭泠瞧了我一眼,随后转过头直视着前方,似乎想让我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
毕竟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情了。
「九皇大人……不会有事吧?」
「放心,他的体硬朗得很,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一般人会用「硬朗」这个词形容年纪轻轻的同事吗?
「但是他刚才几乎透明了,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一样。」我有些紧张地说,手汗布满掌心,「鬼体不是也会受伤、死亡吗?我以为九皇大人他……像他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灭了几只灵就……」
「苗苗,妳知道九皇他使用的魔器吧?」祭泠问道,那个口吻很像学校老师打算引导学生做些什么的口吻。
「一枝毛笔?」
而且是自来墨水的那种,不用磨墨、不用补充墨汁,十分便利。
「那是『冥判笔』,也就是冥府判官用于审判书写的毛笔,不过九皇那枝比普通『冥判笔』还要特别一些,而且在炼化成魔器的过程中,他额外做了很多加强与改良。要不,一般的冥判笔炼化成魔器后,不可能拥有第二种魔器形态。」
等等、等等,你在说什么啊?一口气讲那么多话也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好吗?你现在说的东西在我耳中听起来比牛顿三大运动定律还难懂啊!
祭泠停下脚步,没握住我手的右手,轻轻往我眉心点了一下,我紧张地闭起眼睛耸起肩膀。
「妳之前被九皇攻击时,那招叫作『取魂』,使用的是冥判笔自身的黑色墨水。」
我睁开眼睛时,祭泠的手早收了回去,他也转身背对我继续行走,我们脚底下的拱形支架开始下坡了。
「至于『灭魂』施展前,冥判笔的笔毛会被血墨染红,」祭泠的声音沉了下来,「那朱红墨水,用的是九皇的血。」
恍然大悟下,我的双眼与嘴巴撑得好大。
所以九皇这么虚弱,都是因为──贫血?
好少女的病痛喔,和九皇那张刻薄的脸好不搭。既然会失血过多而贫血,没事就不要那么爱用那招不就好了?还是九皇这家伙早活得不耐烦了啊?
不对……他已经死了,他是鬼,他早就是鬼了。
「苗苗,希望妳不要误会,方才聚集地招生时灭了太多魂,并不是导致九皇体虚的主要原因,」祭泠仰起头,银色短发飘着,他平静地说,「近日东幽冥界边界不太安宁,九皇不在公司时,都在为了这事四处奔波,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
「原来是这样啊……」
我轻轻吐了口气,肩上与心上的大石头同时放了下来。
如果祭泠没有解释清楚,如果九皇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一定会完全怪罪到自己身上,即使只是贫血。毕竟是我害九皇的辛勤招生完全失败了,耗了那么多时间精力,结果却……
我们走到大桥拱形支架的终点时,祭泠的左手一拉,往星空轻盈地飞跃上去,我的身体也随着他的拉扯,一起飞了上去。
和来时的路线不同,九皇走的是充满霓虹街灯的台北市,我们在高楼间穿梭跳跃,四周环绕着车水马龙的吵闹;而祭泠选则择走的路线比较郊区,再加上夜深了,因此路上没有人、没有车,低矮民房也是昏黑无光,寂寥间虫鸣的声音变得异常响亮。
我随着祭泠东跳西跃,绕得眼花缭乱。半个小时后,祭泠突地从一栋高楼迅速跳下,白色围巾与大衣在我们头顶啪啪作响。那种宛如游乐园自由落体的游乐设施而且还是没有安全带的体验,差点把我的魂魄留在高空之中,而且它来得太突然,我连尖叫都叫不出来。
皮鞋鞋跟轻轻落地,而我在帆布鞋踩到柏油路面的同时,双腿猛地一软,甩开祭泠的手,整个人扶着地面不停发抖。
「苗苗,妳没事吧?」祭泠弯下腰关心地问,我微微抬头偷瞄他,那双鲜绿色的眼睛满是忧心,「对不起,降落得太突然,弄痛妳了?」
天啊!天啊!没想到我唐芯苗平平凡凡又孤孤独独了十五年,竟然有被这样一位倾城倾国……不对、是貌似潘安的银发俊美忧郁男子投以这样的眼神啊!而且后面那句「弄痛妳了」是怎么回事?
我想我本来惨白如死尸的脸,现在一定红得吓人。
依旧气喘嘘嘘趴在地上,被祭泠这样询问后,我反而没有胆子也没有脑子再去做任何的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