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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师父父和他的逆徒们

“……”辛夷回头看了看他,一双穿着粗布鞋的脚分明还露在外面。虽然感慨了一会儿这大叔的柔软度真是不赖,估计真有点底子,但依旧纠结了好一阵这露在外面的脚,心想这得多瞎的人才看不出这么明显的破绽。

辛夷其实很想一走了之,但她终究是个善良的孩子,所以她准备再拖些东西把他的脚盖起来再走的。没想到还未等她有动作,又一个人影朝着村口跑来了。她下意识地侧迈一步,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了箩筐前面,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已经跑到面前了。

当那一道雪青色影子停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二人互望对方,异常惊讶。

“雍鸣雁?”

“……你怎么回来了?”雍鸣雁跑得急,气喘吁吁地问道。

“怎么,这是我家,怎么不能回来?”辛夷反诘,“其实,是我听说你去找过我,说没找到便来了家里……所以才早些收摊的。”

“不……先不说这个。”他忙摆摆手,这大热天的跑来跑去也怪累的,汗水在额角一滴滴滑落,十分显眼。“你……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跑过去?”他看看左右,“就是……就是个穿一身藏蓝色的长衫,满脸胡子很邋遢的那个?”

……这么巧?难道刚才那大叔就是雍鸣雁要找的人?

她无意间抖了抖眉,却被他看得分明,“你看见了?他刚刚分明就是朝这个方向跑来的,你见过他了是不是?他往哪边跑了?”

“啊?那个大叔?”辛夷见躲不过,先应了声,可心中还是打不定主意。虽然觉得既然受人之托,就该忠人之事,按理说她该帮帮那个大叔才对。只不过雍鸣雁好歹算半个熟人,难道要骗他不成?而且这还真是头一回看见雍鸣雁这么忙慌慌的样子,兴许那大叔还真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呢。“那……那人是谁呀?”

“别问那么多了!”雍鸣雁看着面前的岔路口,“一会儿他走远了就更无法追了。还是快些说说,他究竟是往哪个方向走的?”辛夷尴尬地愣在原地,同样跟他看着两方岔路。雀鸟儿扑棱着翅膀,在晒硬了的土路上蹦跳,时而低下头去,啄几下爬过的小虫。辛夷只是被吸引了视线,无意间多看了一会儿,而这时雍鸣雁则狐疑地看着她的神色,然后顺着她看去,“你是说……这条路?”

“……呃?”她一愣,转头看向雍鸣雁的时候,那小哥已经先一步跨出腿去朝刚刚她视线停留过多的那条路奔去了,丝毫不听她解释,眨眼间已跑出去好远了。“雍——”她想喊他,可奈何他的人影已经变得渺小,只得悻悻地收回了动作,回头看着那硕大的箩筐。

可能是因为她的衣袖十分肥大,也可能是雍鸣雁那小哥的眼神不大理想,近在咫尺的这么一个长脚穿鞋的大箩筐,他偏偏是没有看见。

不过也罢,看雍鸣雁那怒气冲冲的样子,也不知这大叔究竟和他有什么过节,不如救下他来之后,再和雍鸣雁平心静气地谈谈?

她盯着那箩筐,尴尬笑道:“大叔,他已经跑远,您可以出来了。”

“哦哦!”那箩筐大力地蠕动了一下,似乎他正在挣扎着想要推开箩筐站起身来,用一个十分帅气的POSE重新在她面前亮个相。可这种蠕动持续了许久,也不见他起身,反而是挣扎了许久,才商议着干笑道:“……真不巧,我卡在里面了,不然你去找些什么把它剪开?”

“……”

这位大叔,敢情我真是高估您了啊!

辛夷纠结着看了看蠕动不已的箩筐,最终也只是嘴角抽搐地道:“你等着。”便颠颠地跑回家去拿了剪刀,费了好大劲才将韧性十足的竹篾剪断,把那大叔从箩筐里解救出来。

似乎是刚才挣扎得过了头,大叔的脸上还有几道被竹篾割伤的划痕。不过能够重见天日的感觉当真是不错,他胡乱地抹了两把伤处,做做扩胸运动,抻抻筋骨,然后好像做广播体操一样叉着腰,一只手臂够着另一边。

这大概是辛夷第一回感受到“坑爹啊”的真正意蕴,看那大叔耍宝似的运动了半天,这才开口打断他那旁若无人的状态:“大……大叔,您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他竖起大拇指,闭上左眼,而右眼放了个电,“大叔现如今感觉好得很!”

……可算不是您刚才卡在箩筐里出不来的德行了,用得着这么嘚瑟?

辛夷觉得自己面部肌肉僵硬得很,用手轻轻拍了拍这才恢复正常,“是吗……”她攒足了力气才扯出一丝笑容来,“那是最好了,不过大叔……您怎么跟那雍神医扯上关系的?”她依旧好奇,毕竟几次见那雍鸣雁,他看来都是与世无争,所以她实在弄不明白,大叔您这是犯了多大的贱才能让他这么满世界地追杀您?

“别大叔大叔地叫,哥哥我是有名字的,哥哥叫重轩哦。”

“……”您都奔五十的主儿了,不卖萌能死吗?另外,我这副扮相,难道看起来就那么显老吗?

她瞬间觉得前一阵脑袋撞在棺材板的旧伤又隐隐作痛,带得整个头都晕得厉害了。

正在她觉得自己跟这怪蜀黍实在没法沟通,决定即刻就走的时候,从村子里又跑来一道小小的身影,跑得气喘吁吁。见了二人,赶忙开口:“重轩伯伯,原来您在这儿呀……真是让我好找……呼呼……长姐?你今日怎么……也回来得这么早?”

“我还没问你这小鬼头今日怎么下学这么早?”她转头望见是半夏,绞着眉头道:“该不会是不肯刻苦读书,在偷懒了?”她见半夏怯怯地望向身旁这怪大叔,又回味了一遍半夏刚刚说过的话。

半夏叫他重轩伯伯,听起来还很亲切的样子啊,那么就是说……半夏认识他?“什么?重轩伯伯?半夏你叫他伯伯?”

“……你是小辛夷?”重轩也提高了声线,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你……你认识我?”

看来重轩不光认识半夏一个,难不成他还跟整个卓家都有什么相关?

半夏见到这二人的神色不对,便拦在中间,抓抓辛夷的衣摆,朝重轩先说道:“伯伯,前一阵母亲过世的时候,长姐撞伤了额头,自那之后就一点也记不起先前的事情了。这失忆症一直都没有好,所以也就不认得伯伯了。”解释完了这边,他又转过头看看辛夷,“长姐,重轩伯伯是爹爹的旧友,爹娘在时和伯伯关系很好,那时候也总来家里做客的。”

“哦、哦。”辛夷尴尬道,“原来是这样。”说到这里,她也只好乖乖地叫了句:“重轩伯伯。”

“别在这儿站着呀,太阳烤人呢。”半夏说着,抓着辛夷的手,“伯伯也去家里喝杯茶吧,刚刚都没有来得及坐坐就……就跑出去了。”

重轩听了这话,摸摸半夏的脑袋,“好好,伯伯去坐坐。”

虽然辛夷开始以为他不过是个怪坯,从未想过竟然会跟卓父卓母有关联。既然半夏说这货色竟是世伯,又叫自己叫得那么亲切,也就容他跟着回家从长计议了。

回家的时候佩兰等她似乎都快等急了,也不知她刚刚拿着剪刀风风火火冲出屋去究竟是做什么的,耽搁了这么久还没回来。直到看见重轩脸上的血痕瞬间震惊了,手足无措地看看二人,直到发现辛夷的神色淡然,而重轩面上也没有愠怒之色,这才姑且认定大概重轩伯伯脸上的伤口也许和长姐没有什么关系,稍有放心地去端茶倒水,招待重轩去了。

辛夷先折去将脸洗干净,倒也没来得及换衣服,便跟进屋里,刚进门,就见重轩跪在卓父卓母的灵牌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自始至终,他都只字不说,微微闭着眼睛,面上竟是她这一路而来从未见过的肃穆之色。

等到他将香插进小香炉里,这才起身,回头便瞟见了刚刚洗掉胡子的辛夷,这才赞叹不已,“刚刚还真未发现是小辛夷,这把脸洗干净了吧,却也是不敢认了。”他叹了口气,“女大十八变哪,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比这小丫头还小呢。”他说着,伸手逗紫珠玩,“一眨眼十来年过去了,你都长成大姑娘了。”他说到此,不由得喟叹道:“唉,反而是我老喽,一眨眼,都快成老头子了。”

现在知道自己是老头子了?刚刚分明还想让我叫哥的。

碍着弟弟妹妹,她总得给这个长辈留点台阶下,故而也没好意思翻他刚刚那点破事,“没有的话,伯伯还年轻得很,精神焕发,连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都能跑得过,可不像是这个年岁的人。”

重轩尴尬地附和着哈哈一笑,看看佩兰和半夏,指着辛夷道:“几年不见,你们长姐这嘴巴也这么厉害了。先前倒只记得文文雅雅的小家碧玉,寡言沉静,怎么如今说话这么不饶人了?”

“伯伯莫要见怪,长姐自从前些日子得了失忆症之后,性子才变得如此了。”佩兰忙不迭地解释道。

“是呢,长姐如今也比先前厉害许多,还在城里给人算命呢……要不然能贴着假胡子还穿男装吗?”半夏也来搭腔,可当望向辛夷的时候,她却不满地朝他挤了挤眉毛,瞪他一眼。半夏会意自己似乎说多了,便再不言她出去打工的事。

重轩哪里没看见这些小动作,可他只淡笑不言,也没有继续追问。稍坐了片刻,又同姐弟几人寒暄了一会儿,等到外头日头不再那么毒辣,方才起身告辞。而在走前,他随身摸出几大块银子交予几人,“你们几个孩子过生活也辛苦,不管怎么说,你们爹爹生前视我为好友,可惜前几年未能再来探望就出了这样的事……罢了,今日只带了这些,先给你们置办些生活所需,我会尽可能几个月就来冀州看看你们……”他说了一会儿,虽然还有些不放心,可又见家中井井有条,这才暂且心安,起身出了门。重轩没有让他们远送,只让姐弟几人送到门口便转身离去。

只是他在走前,意味深长地望了望辛夷,随即露出让她难以理解的笑容。

辛夷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实在蹊跷,等到重轩走远后,她关上门来,又看看今天雍鸣雁新买来的包子,十足地为这个实心的木鱼脑子叹了口气。

雍鸣雁啊雍鸣雁,你自己都说过:天天吃肉包子也不嫌腻得慌。

试问你成天只买肉包子来,你自己腻不腻得慌?

眼见又快到晚饭的时候,佩兰和半夏又该去厨房里忙东忙西,只留辛夷一个人看着紫珠。辛夷总算空闲下来,回想方才重轩和雍鸣雁就那么追逐着跑出去,想必他们一定是碰面了,那么碰面的地点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家。那既然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别人家里一语不合打起来可能不大合乎常理,若这点不成立,而从另一方面考虑,兴许能证明雍鸣雁和重轩原本就是认识的?辛夷看看面前的萌萝莉,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珠儿,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困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娃娃,“长姐没在家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能不能给长姐说说?”

紫珠看了看先前装着肉包子的布包裹,“一开始……是肉包……不,那个,雁哥哥来了。”她可算掰过劲儿来,“雁哥哥今天也带了肉包子来,然后听见珠儿叫他雁哥哥,好像可开心了,还脸红了呢。”

脸红?

她憋住笑意,极力忍住自己不要去脑补雍公子脸红起来究竟会有多么诱人这件事,轻咳一声,“那你跟雁哥哥都说什么了?”

“我说雁哥哥下次给珠儿带桂花糕……我总看芳姐姐她们吃,也不给珠儿,珠儿想吃。”

“那雁哥哥怎么说的?”

紫珠的眼睛亮闪闪的,十分开心地回答:“雁哥哥说好,说下次来就带桂花糕给珠儿吃,还说就给珠儿吃,不给她们那些坏人。”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这么跟他说,他肯定答应你……”她随即问道:“不过说起来,雁哥哥怎么和重轩伯伯起争执的?”

“什么争执?”紫珠犯起了迷糊,“没有争执呀,就是伯伯进门的时候打了个招呼,雁哥哥听到声音就追出去了。”

紫珠还小,应当不会胡编东西骗她。

那么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雍鸣雁和重轩则果然是老相识,而且单凭声音便可辨认,足以见得……熟识之深啊。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辛夷是真没看出雍鸣雁和这重轩大叔有哪点相似。

晚饭过后,辛夷又同佩兰打听了些关于那重轩伯伯的渊源。毕竟佩兰与自己仅相差一岁,许多事情都是共同经历过的,自然更有发言权。

听她说,重轩在她们小的时候似乎还算经常往来,起先是半年来一次,然后两三年、三四年来一次。这次算是隔得比较久的了,所以连卓父和卓母的丧礼也全然没有赶上。

算不上是可惜,只是想想有些沧桑罢了。

辛夷没想到自己在无意间竟然还救了位世伯,但直至他离开,也一直没机会问清楚他和雍鸣雁的那些恩恩怨怨。“他明天还会来吗,那位重轩伯伯?”

“怎么会?”正在收拾床铺的佩兰回头看看她,“他每次来不过就是停留半日左右,从没有例外的,兴许这个时候早就已经离开冀州了也说不准。”她说着,下意识朝窗外望了两眼,“对了,长姐你说伯伯带来的这些银子是存起来还是……怎么花?”

“我主外你主内,怎么花当然是你说了算。”辛夷靠在桌边看她忙活,“其实前几日我倒是有个雇佣人的想法,看你一个人在家太辛苦些。”她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皱皱眉,“但其实这也不好,毕竟咱们家一直都这么穷的,突然暴富似的一夜间能雇得起下人,这恐怕……又要不知多少人惦记上,没准还要暗地里嘀咕这钱来路不正呢。”

佩兰听到这儿,跟着连连点头,“也是,长姐和我虽然成人,可都是女孩子,半夏又还小,就咱们姐弟几个还真怕被人给算计了。不过家里的事情你就放心吧,我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眼见珠儿也一天天长大了,也能帮我不少忙。”

“对了对了,一提银子我才想起来!”她这才意识到怀里还揣着贺公子给的“贿赂”呢,忙将银子从怀里掏出来,十分霸气地在桌上一一排开,唯一不太和谐的就是沐方锦给的那块碎银子,小里小气的,当真是抠门得很。

半夏和紫珠一看今日收获如此之丰,眼睛都看直了,“长姐!今日怎么赚了这么多!”

“哎,不过是又敲了个金主儿。”她摆摆手,“算是运气好吧。”辛夷用手指戳着银块,“如果日日都能赚得了这么多,不出半年我们就能在城里买套大房子了。”

“长姐说什么哩,还准备这么一直给人算命?”佩兰铺好了被子,扭身笑她,“不嫁人啦?”

“嫁人自然是得嫁,但……”辛夷说到这里,还真得好好考虑一下这个时代女子的第一要务,谁不想嫁个良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就怕是遇人不淑,嫁人后事事都受欺负。与其嫁个有权有势给她锦衣玉食待她不好的,还不如自己有钱,养个靠着自己的小白脸比较实在。而这样的话,她可是万万不敢说出口教坏小朋友的。“但是得先把你们都照料好了,长姐再慢慢找呀。”说罢,还挑衅似的指指佩兰,嬉笑道:“再提这,我第一个就先将你嫁出去。”

佩兰听她这么说,脸上臊得红了红,只顾将银子都分散着藏好,之后躺进被窝里,再也不吭声了。

吹灭了灯烛火,又是一日。

清晨的时候天气本是最凉爽的,从家中走到集市上,依旧让她出了一层薄汗。辛夷坐在摊前,稍作规整,就算是准备好开张了。太阳虽然还没到最毒的时候,可毕竟还是不及在屋子里待着凉快。她伸手用袖口抹了两把额头上的汗,却不敢擦下巴上的,若是擦掉了胡子,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有时候辛夷也在想,她或许只是不大习惯这炎热的天气不但要穿上这长衣长裤,还得左一层右一层的。这里不像现代,入了夏各种小裙子小背心小热裤的,想来还真是怀念得很。好在就算辛夷心理上不习惯,可身体上还是比较给力的,至少没让她直接中暑晕过去。不过照这个架势,若是天气再热下去,她恐怕就得在摊前立个小牌,上书:算命先生在对面茶楼纳凉,求签请吆喝。

想到这里,她真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太靠谱了,不由得对自己的智商深感钦佩。

虽说晨光熹微,她也早早就将大斗笠扣在脑袋上,看着飘来飘去的衣摆和走来走去的鞋靴。突然,一双鞋走在自己面前,收回了欲要踏出的脚,反而转过身子,站定了。

辛夷愣了愣,赶忙抬头,谄媚地笑道:“想求签吗这位……”她的话卡在当中,将马上要脱口的公子二字又咽了回去,因为面前这人的年岁大概已经超出了公子所指的年限。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这岁数应该是公子他爹。

正当辛夷抬头的时候,不光辛夷愣了,面前的人也愣了。他垂眸看了看卦摊,又瞟了瞟辛夷,突然笑了,“哦,这不是小辛夷吗,怎么跑来这地方……还会给人算命?”

“哈,谋生之道,谋生之道而已。”她尴尬地将斗笠一遮,“重轩伯伯您怎么来了?”

他则打着哈哈,“不过恰巧路过,真没想到这就是小辛夷你的养家方式,挺特别的嘛。”说到这里,重轩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在面前的竹凳上坐了下来,与她面对面。随手就翻了几页手边的解签书,“你爹是学医的,你娘也不喜这种鬼神命运之谈,你怎么突然来给人算起这些了?谁教你的?”

“无师自通。”她一把将书合上,不让他再看,“伯伯您算来也不是外人,也不用这么刨根问底处心积虑地毁我生意吧?弟弟妹妹可都等着我赚钱养活呢。”

“你说我不是外人,可我总觉得你对我见外得很。怎么,不准备跟伯伯好好说说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

见重轩不依不饶,辛夷只好挥了白旗,“罢了罢了,我与您说清楚,这东西都是这里先前的先生甫阳山人的,我捡到了这些东西,就顶着师侄的名号来给人算命了。”

“你倒诚实。”他说着,随手从签筒中抽出一根,“不过伯伯有件事想先问问你。”

“正巧,我也有事想问问重轩伯伯。”辛夷看看他,视线一碰,“不过,我想我们的问题应当是同一个。”

“我瞧你脑子还算伶俐,看来没两下子真是不敢来这儿给人家算命。”重轩将那根竹签放在手中把玩,“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直接回答吧。”

重轩想问雍鸣雁和她,她也正想问他和雍鸣雁。昨天的事情暗示三个人互相认识,这个问题若是不问出来得到答案,不光辛夷一个人憋得慌,重轩也是。

“那我就直说了。”辛夷道,“我认识雍神医,不过是他先前来我这里算过一回签才相识的,后来紫珠得了急病,还是请他去家里诊治的。所以之后就一直视若友人,关系还不错。”她说罢,反问道:“重轩伯伯呢?您和雍神医又是什么关系?怎么他昨日一见您就追?”

“哎呀,鸣雁那小子……啧。”他摇摇头,“不过是我欠了他些东西,追着我要罢了。”

“……什么,您也欠他诊费吗?”

“哈哈,你想到哪儿去了。”重轩大笑几声,“自然不是诊费的关系……罢了罢了,说多了也是无趣,兴许鸣雁有一日会与你解释清楚的。”说到这里,他却突然敛了声,上下打量着辛夷,“不过小辛夷,我有一点实在有些不明白,你既然与鸣雁相识,也知道他被称为神医,在他手下没有治不好的病……那怎么不想想,让他将你的失忆症一并医一医?”

“劳您挂心,辛夷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既然想不起来先前的事情,那也没必要想了,还不如从头活过更自在些。”

重轩嘴角轻勾,“哦,原来如此。这样看来,倒也真是不错的。”他伸手将竹签递去,“闲话不说了,你不是算命先生嘛,那就来给我解解这根签,就算算谋望。”

辛夷伸手将签接过,那竹签正上书“第四十七签”。

第四十七签中平,签文乃是——英雄气概是男儿,暂将日出莫怨迟;再把功慨加百倍,朱衣自有点头时。

就算这一签是中平,至少签文的寓意是好的,反倒是重轩听到签文的时候,微微一愣仿佛已经了悟什么,最终却不挑明,只问道:“这签如何?”

“我终晓得这签文为何表着好意,却要说只是个中平。”辛夷看着那几行字,无奈道:“重轩伯伯,这签文上不过是说您需再努力就能谋得个高位,朱衣点头,便是说将有极高的官品了。”

“我懂你的意思,小辛夷,你是觉得伯伯老了,再怎么能混,到出头之日,也是垂暮之年喽?”重轩打趣地笑道,“只是我并未有入仕之意,你这官品一说,又是从何而来?”

“伯伯,您得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嘛。”她摆摆手,“现在不想入仕,那不代表以后不想入仕,万一某天突然转了心性,跃上高位也并非不可能吧?”

重轩听到她的话,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奇怪,可尚未等他开口,他的肩膀上便突然按上了一只手。这只手来得突兀,就连刚刚沉浸在解签思路中的辛夷也被吓了一跳。重轩僵硬地扭过头去,看向来人,嘴角不自然地勾勒出尴尬敷衍的笑容。

“可让我逮着了。”身后的雍鸣雁黑着张脸,死死地按住重轩。“看你这次还能逃到哪儿?”雍鸣雁咬牙切齿地唤着他:“师——父!”

啥?重轩就是雍鸣雁的师父?就是那个多才多艺顺便掌握了许多坑爹技能的师父?

喂,太扯了,这到底该是怎样的神展开才能做到的啊!

就算她猜到雍鸣雁和重轩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万万没想到重轩竟然是雍鸣雁的师父。这个卦摊本就是他师父的,也就是说原本就是重轩的,这桌上的所有算命用的道具,也全都是重轩留下的。所以刚刚自己还觍着脸给重轩算命,这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在行家面前还卖弄这些,辛夷真是越想越臊得慌,总觉得会被笑话……嗯,摊上事了,摊上大事儿了。

辛夷无力扶额,面对师徒二人,她觉得她这个外人果然应当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顺便找机会开溜比较好。

重轩回头看来人是雍鸣雁,保持着刚刚的笑容,又转回了头,看着面前的辛夷,“你刚才算得不错,那不如再来掣一根签吧!”

“……哪有这样的道理,再掣签可就算不准了。”辛夷看他,却发现重轩在不住地对她挤眉弄眼,敢情就是想拖延时间的?

“师父,您不用再算了。”雍鸣雁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不满地哼了声,“今日可算把你抓到了,我不会让你再跑了。”

重轩听到这话,又自顾尴尬地嘿嘿了两声,搓着手似乎在等金蝉脱壳的时机。“不,那个……这根签其实也还没解完,要不这位先生咱们再算一会儿?”

“您想……你还想怎么算?”她愣了愣,看看手中这根签,“还想用这根签解什么?”

重轩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商量着同她凑近了,小声说:“比如说,给我解出个能让我顺利离开这里的办法。”

……这种东西解签书里怎么可能会有啊?!

“您直接说想让我给您想个办法就得了,我看也不用解签了。”

却见此时雍鸣雁抓住他肩膀的手收紧些许,双眼目露凶光,“行了师父,你就别缠着人家再给你算了。你自己又不是不会解签,非要人家给你看什么。”他重重地捏着重轩的肩膀,欲要拖他起来,“跟我走。”

辛夷自然不知道他们师徒两个究竟有怎样的恩怨,但从现在看起来,重轩大伯好像很怕自己这个徒弟。

“哎呀,你这个逆徒,不许对师父无礼。”他动着手臂挣扎着,却总觉得这动作像是跟雍鸣雁闹着玩似的。说到这里,他又看向面前的辛夷,突然头顶亮出小灯泡一样茅塞顿开,欢快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其实你也听到刚刚我徒弟说了,我也会算命,号为甫阳山人。座下徒弟两人,大徒儿就是这逆徒。”说着,伸手指指后面的雍鸣雁,却被后面的青年一把抓住了手,捏得“哎哟”一声。“二、二徒弟跟我学了炼丹术,所以现在还需要再有个徒弟来继承算命解签之术。”他说得摇头晃脑,伸手拍了拍辛夷的肩膀,“怎样啊?这位后生,我刚刚听你解签算命所言有因有果周密详略,能把我留下的这些物件使用得游刃有余……可见你天资极高,正适合精通这一门啊!”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重轩大叔这才算是真专业,辛夷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啊?所以呢?”

他堆起满脸的笑容,再度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所以这位后生,我现在还有一个技能没有分配出去,你要不要学呀?”

“……啥?”技能……

敢情我还有多余的技能分配啊?不对……这是哪门子的山寨网游?重轩大叔难不成也是……

辛夷一见好似真能在这个时代碰见老乡,忙不迭地说:“我这空了一堆技能栏呢,师父父快来带我下副本升升级呀!”

“下本?下什么本?有T有奶吗就知道下本?”重轩绷不住地想笑,可能是觉得这个“认亲”的机会不大对劲,末了还是给压了回去,何况身上还挂着雍鸣雁这小BOSS,故而赶忙开口岔开:“啊,不不不,是还有一个手艺能传授给你。”他赶忙换上敷衍的笑意,笑着说道:“怎样啊,这位后生,愿不愿意当我的徒弟?”

这……这就拜师了?

先前不敢说是甫阳山人的徒弟,只敢说是师侄,这下子没想到她还真见到了这位“师叔”,当真还能拜个师,以后自己再忽悠人那也不算是师出无名,还有个甫阳山人徒弟的名号摆在那儿呢!“好……好,那当然是好!”她急着满口答应,生怕他反悔了不成,“那……那现在就准备拜师的仪式?”

重轩绞着眉头摆摆手,“不用那些虚头巴脑的麻烦事儿,你现在叫一声师父就行了!”

“这……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师父让你叫,你就赶紧叫,听见没有!”虽然一点身为师父的架子都没有,可他还是直起腰来,挺着胸脯,瞪着眼睛道:“快叫!”

“呃……徒弟辛夷拜见师父……”辛夷拱了拱手,又抬头看看先前一脸莫名其妙,如今听到辛夷叫重轩师父而变得十分惊讶的雍鸣雁,“大……大师兄。”她想起头一回见雍鸣雁的典故,不免嘚瑟地朝他笑道:“这回你可真是我大师兄了。”

“……”雍鸣雁尴尬了一会儿,最后蹙了蹙眉,扭头哦了一声。

此时重轩莫名其妙地将辛夷收成了徒儿,全然忘记身后还有雍鸣雁一般,似乎感觉越发牛气起来了,却见他鼻孔朝天似的,伸手握拳拇指朝后一指,好像黑老大命令手底下的小弟一样,发号施令道:“辛夷,你去把你大师兄拖住,为师先走一步。”说着,已然站起身子准备要溜了。可雍鸣雁分明还站在他身后,死死地抓着他的肩呢。

这回反而是辛夷比较为难了,一边是师父的命令,一方面大师兄雍鸣雁还威胁似的瞪着她,她伸出手来想要拦,可又不知道应该拉着谁比较好,悬在空中迟迟不能动作。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拖住那个逆徒,让为师好脱身!”

“辛夷你敢!要是敢放走他,你等着我怎么收拾你!”

“……”两个好像都惹不起,这可怎么办……

重轩回头看看迟迟未动的辛夷,上下打量她两圈,这才着急道:“你怎么不动啊?难道你也要学你大师兄那个逆徒!”

“不不……”她摇摇手,“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也不想让您这么快走的。”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只是刚刚您要我解的签还没给钱呢。”

重轩被这话噎了噎,“师父的钱你也这么追着要?!”

“……亲兄弟……还、还明算账呢。”她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看雍鸣雁。

“别看我!我先前可都给你钱了,一文不少!”雍鸣雁见她眼神哀怨,忙抢先一步答道,“所以你快帮我抓着师父,一会儿叫他把钱给你。”

“你们!你们这两个逆徒!”他叫嚷着,越发被雍鸣雁抓着不松,“辛夷你真是的,我都收你做徒弟了,还没朝你要拜师礼呢!就不能把你解签要的钱算成拜师礼金吗?”

“其实这么说也对……只不过没收到银子未免太亏了,要不师父您再让我给您解一个签,然后再给钱,您看好吧?”

重轩无语,“刚刚不是你说的算第二个就不准了?去去,师父的钱昨天早给你们家了,你这拔羊毛也不能就可着我这一头羊使劲儿薅啊。”他用下巴点点抓着自己不松手的雍鸣雁,“你大师兄有钱,巨有钱!要不你去找你大师兄要?”这可谓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的,他可有钱了。”

我当然知道雍鸣雁有钱,但我只想说一句:师父啊,有你这么坑徒弟的吗?

她越发手足无措了,看看二人,“我就不明白了,师父您干吗一直躲着大师兄啊?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出来不就成了,非要这样?”

“你以为我不想呀?你瞧这小子,像是会好好商量的人吗?!”

“你少来!”

这二人一见面就撕扯着开掐,也不知道终究是为了什么事,才让雍鸣雁一直抓着他不放。倒是从一开始雍鸣雁就是为了找重轩才来的冀州,这到底是怎样要紧的事啊?怎么觉得重轩有一种“落在这小子手里绝对会被上大刑”的感觉?

“我说你们先别吵……”她想伸手劝阻,又觉得这是男人之间的事,女孩子插手不大好,就犹豫着悻悻地收回了手,“你们到底因为什么事啊,非要这样大打出手的?”

可师父和师兄都不理她,或者说是没空理她,雍鸣雁死死抓住重轩不放,看来几次三番想把他打晕了带回去,可都被他闪开,并未得逞。

重轩与他撕扯了一阵,却见路上围观之人甚多,近乎要将这里包围起来了,心中越发暗叫不妥,又看旁边的辛夷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就偷偷将外衣扯得敞开更大些,然后跟辛夷对了个眼神,嘴角又是一抹诡异的笑容。

……这师父……是要让我干啥?

辛夷琢磨了好一会儿这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还没等她得出结论,却见重轩抬头仰望四十五度,大喊一声:“看!灰机!”并趁着雍鸣雁跟着看去的时候,一把推开他,脱下被他抓着的外衣,一招金蝉脱壳便溜之大吉了。

……我的师父,才没有这么坑爹——她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