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红尘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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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而说到仲慕如,从购买电脑时的最初接触到街头相遇,这间他们还有过电话联系,平心而论,此人外形长相和待人接物都还有一定品位,他不属于一般白领,他有自己的产业,可他也非巨富,准确地说是中产阶级的一员,而中产阶级从单个看,也许只有几百万、数千万资产,但若把他们视作一个整体,已成为中国社会不可小觑的一支力量,他们目光超前,善抓时机,奋力打拼,长于经营,他们积累了一定资本之后,想方设法往上流社会挤,有私家车、独居房,无论有无妻室,身边不乏美女,活得潇洒、滋润,在方毓眉看来,仲慕如就是这种人。细想起来与他交往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毕竟只几次接触,共性的认知多,个性的了解少,主动跟他交往,她还没拿定主意。至于罗宄生,电话里,她的话已经说绝,而且从刘柳拜访时他的反应看,他是肯定不会再跟她继续相处了。他是一个有名望、有学问、有骨气的人,怎么会不顾尊严和她这个小丫头再啰嗦什么呢?似一想起那天罗睿让她蒙受的羞辱,想到这事不会不与他相关,她觉得那样对待罗市隐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自然,想起自己跟罗先生接触的前前后后,撇开两人丝丝缕缕的情感不论,罗先生疾恶如仇,刚直不阿的人品及其对社会人生的深刻体察就让她获益匪浅,更何况,他们在时那种无拘无束、轻松自在的氛围,是那样难得。她对几近断交的结局仍不免惋惜,她留恋曾经有过的信赖和温馨,嗨,都过去了,想什么呢?

然而,说不想怎么可能呢?紧追失落而来的是寂寞,茫茫人海,她又能向谁去倾吐心曲呢?

这些天她还在忙母亲调来省城的事,再过儿个月弟弟就要考大学,首选志愿是省城东方大学,万一东大不取,二本是省城经济管理学院,弟弟读的是重点高中,这所省属中学升学率一直居亍全省前列,考取大学应该不成问题。这样,一家人就可以团圆了。调动,已有眉目,当然想调成,还得求人花钱,没办法,社会风气如此,只要调成,认了。母亲弟弟来了,她便有了说话的人。可是,女孩的心事即使自己的亲人也未必都能交谈的,许多话,只能对自己至信、至爱的人谈,这样的人不一定是父母、兄妹,甚至也不一定是丈夫或妻子,这似乎有悖常理,但无数事实表明,的确如此。只是自己的“至信、至爱”又在哪里?方毓眉由失落、寂寞又添了郁闷。接连好些天,她就处在这种颇为复杂的心态之中而难以摆脱,会不会是自己的人格有缺陷,才造成目前这种状况呢?她感到困惑不已。这天临下班时,仲慕如给她打来电话,让她觉得意外,但又仿佛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方小姐,我想请你一块儿到“蓝屋”吃个饭,可以吗?仲慕如发出邀请。她未立即作答。

我知道搞外贸是很累的,你需要放松一下。仲慕如继续说,饭后,我陪你去世纪大戏院欣赏俄罗斯小白桦芭蕾舞团的演出,如何?

你是说小白桦?方毓眉劲头来了,说,票不好买吧?

票在我手上,今晚是首场演出,您在公司等着,我马上开车过来接您。不等方毓眉回应,电话挂了。

一会儿下班了,她不想让同事看到有人用车来接,估计仲慕如来也得一刻钟左右,于是有意拉在后面,等公司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下楼站在公司门外一侧,正巧,她熟悉的那辆凌志缓缓地在空地上停下,仲慕如冲她一笑,打开驾驶室靠右的车门,作了个请的手势,用手贴着车门的顶瑞护着,这些细微的神情举止让方毓眉很受用,只是她乐在心里,嘴上不说。

仲总,我一直仰慕小白桦,却没有机遇,真得谢谢您。方毓眉说。

瞧您客套了不?应当说能跟您一道欣赏俄罗斯高雅的芭蕾艺术乃是我的荣幸。

两人寒暄后话题转到各自的职业上,方毓眉感叹外贸生意愈来愈不好做,因为从正规渠道和非正规渠道获取外贸进出口经营权的公司愈来愈多,有的从未做过外贸生意,也尽往这条道上挤,竞争愈来愈激烈。而仲慕如则说媒体把紫薇路电子比作北京中关村,尤非是炒作,人家中关村是科研、开发、销售一条龙,高科技含量重,直追国外同类先进企业集团,而紫薇路电子一条街,零碎分散,小打小闹,单一销售,发展堪忧……

聊着聊着,“蓝屋”到了,这是一家西餐厅,从外观到店堂装潢相当精致,可见十九世纪欧洲巴洛克的遗风,老板是个洋人,操一口不错的普通话,据说两年前从东方大学取得汉语言博士学位后,因为热爱中国文化和这座城市而留下来开了这家西餐厅,他和仲慕如像是很熟,见仲慕如带了一位小姐进来,迎上说欢迎欢迎,并引进二楼的一个包间,接着牛排、布丁、三明治、果酱、葡萄洒一次上齐。音箱里正在播放轻柔的乐曲,仲慕如聆听片刻,对方毓眉说:如果我判断不错的话,这是十九世纪德国浪漫主义作曲家勃拉姆斯的《小夜曲》,你听,它像不像一首朴实的牧歌?勃氏一共作有两首小夜曲,称第号,第号,现在播放的是第号。他见方毓眉也在凝神倾听,便接下去介绍:据说一天,大作曲家舒曼的妻?过生日,勃氏将这部作品中的二三乐章寄赠给她,她赞叹不已,回信说这乐曲美得“就像我正在看着一朵美丽的花朵中的根根花蕊”。还有人认为它充满了宁静、花闶般的情凋。您以为如何?我不懂,方毓眉笑道,不过我喜欢,真的。

喜欢就好。噢,用餐仲慕如说。

没想到仲总还是个音乐行家。方毓眉说。

行家谈不上。仲慕如说,告诉您,我读过艺术学院附中,高考时文化课不理想而名落孙山,当然即使能录取,家穷也交不起昂贵的学费。附中毕业,我即下了海,去南方闯荡了几年,这才又杀回本城。

噢,是这样。方毓眉想称赞几句却没说出口。

此后,两人又扯起中国加入取丁目的事,边吃边聊,气氛很是融洽。吃罢离演出还有二十分钟。好在世纪大戏院离此不远,坐车两分钟就到了,凌志驶入停车场,仲慕如锁好车门,和方毓眉一前一后进了戏院。

今天晚上上演的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这是一出爱情战胜死亡的经典芭蕾舞剧,扮演公主奥杰塔和扮演王子齐格费里德的演员都是俄罗斯的功勋艺术家,如梦如幻、如诗如画的场景和演员出色的发挥,令方毓眉时而唏嘘,时而欢欣,时而落泪。而仲慕如却多言,他仿佛也沉诤到那精美深邃的意境中去了。当然,每当一场演完,他们也同如痴如醉的数千观众一样起立鼓掌致意,热烈欢快但又非常有礼貌。演出时,观众席上,绝无一般演出中手机、卜机的尖叫和吹口哨的杂音,所有的人,都被俄罗斯艺术家们的天才表演征服了。不知不觉,六场舞剧结朿,观众齐都站起来,掌声骤起,艺术家们一连谢幕三次,掌声久久不歇,将他们送走又迎来,方毓眉的面孔如醉酒般酡红,这种高品位的艺术欣赏,在她的人生经历中是第一次。

走出戏院,高远的天空,稀疏的寒星闪着疲倦的眼睛,夜已阑珊。城市依然灯火辉煌、异彩纷呈。

方小姐,此刻,你知道我最想说什么吗?仲慕如轻缓地转动着方向盘瞥了方毓眉一眼问道。

啊,不知道。方毓眉心中有数怛不想说。

告诉你,这是我度过的最充实最愉快的一个夜晚。

是吗?方毓眉狡黯地笑了起来。

此后,很氏一段路,两人都不说话,像是各自在回味什么,是回味小白桦高超的演技呢抑或回味两人在一起几个钟头的点点滴滴呢?这,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夜晚,相对白天街上的车流量要少些,凌志跑得既快且稳,最后停靠在方毓眉的住房跟前。

方小姐,希望今后再有这样的机会。仲慕如打开广车门说。那就让我们生活在希望中。方毓眉应道,倏又扬起一阵笑声。两人相互道了晚安作别。方毓眉走到单元门口回眸一望,凌志仍停在原地,她挥了挥手:问去吧!二十八小白桦芭蕾舞团走了,留给这座城市以绵长的回忆,对方毓眉和仲慕如而萏,却留下了一条无形的彩练,将他们连在一起,彼此都萌动着进一步交往的愿望,接触自然渐渐多了起来,不用说,仲慕如更主动一些。他们相约喝茶、看画展、打保龄球、上舞厅……而在舞厅的经历尤其让方毓眉感到意外和惊奇。外表沉静、言语不多的仲慕如竟是一个跳舞高手,华尔兹跳得与专业舞蹈演员不分上下,规范娴熟的舞步和优雅飘逸的舞姿,吸引了在场无数惊羡的目光,与他结伴牵手,方毓眉一人舞池便找到了感觉,由他带,她觉得自己舞得像风一样轻、像云一样柔。她喜爱舞蹈,也在各种不同场合跟许多男上结伴跳过,但从来没有像和仲慕如一块珠联璧合,众人惊羡的目光也在她身上流连,这使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快慰。不惟如此,就连有一定难度的桑巴、伦巴、吉特巴和恰恰,仲慕如也能来两下,他那歼始发福的身躯转动起来依然是那么灵活、轻盈。只是这些夂谊舞他并不常跳,偶尔为之,在这种场合总有三五女郎走到他面前,发出邀请,而他总在舞曲响起的第一时间把手伸向方毓眉。他的专一、尊重,也令方毓眉一次次感动。无言的表示,使方毓眉对他有了新的了解,但这还不够,方毓眉觉得需要更多的交谈。

仲总,一次,方毓眉说,我觉得你简直是个舞蹈天才,你是怎样达到这个层次的,有什么奥秘吗?

没啥奥秘,仲慕如说,这跟我的经历有点关系,当初我去南方打工,啥都子过,啥苦都吃过,我捡易拉罐卖,做搬运工、广告推销员、舞厅清洁工……尽是富人们眼里下贱的行当。有一天,我正弓着腰在舞厅门口廊沿下清洗大理石墙壁,忽然有个四十多岁腆着啤酒肚的男人来到我面前,目光触摸着我,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冲着我说:喂,烂仔,站直了腰让我瞧瞧。他的出言不逊让我十分恼火,可我来这家舞厅才十多天,对我来说此刻饭碗比自尊重要,我必须现实一些,吃亏是福,对不?我忍了,没做声。谁知他又说:我的话你听到没有?告诉你,我与你们老总是铁哥儿们,要不要叫他来?我心想坏了,遇到麻烦了,倘若老总来还不定怎样,没准要炒鱿鱼。于是,我不再怠慢,笔直地站在这位款爷面前。他下打量着我,一脸笑意伸手在我肩上拍一下说:好身材!会跳舞吗?他的话让我感到茫然,我说不,我从没跳过舞。他又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没关系,跟我来。他把我带到我们老总办公室,孰料老总对他敬畏有加,他问了我的姓名,对我们老总说:兄弟嘞,这个仲慕如让给我。老总像是也被弄糊涂了,说龙哥,要一个清洁工做啥?此人手一挥:你别管,按他的身材替我找一套西服来,要快,我急等着用!老总眼里尽焙疑惑,嘴里却不敢说个不字。随即打电话到物管部让送一套一米七八胖瘦适中的西服来,并配上相应色调的领带。等了将近十分钟,要的东西都到了,此人让我当场把脏兮兮的工装脱了,换上西服系好领带,又让我到隔壁老总专用的盥洗间,洗了脸梳了头,洒上老总的法国香水,然后把我带到舞厅,老总自然也跟来了。坐等了半分钟,一支舞曲结朿,很快一支舞曲开始,后来我知道是小约翰斯特劳斯的《蓝色的多瑙河》圆舞曲,这时有好几位女士、小姐争相邀我人场,我惊慌失措,心想这不是赶着鸭子上架吗?可身边的款爷却对我说:上,你肯定行!很快我被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拽进了舞池。我说真的不会。她说,那么我带你!可我身体僵硬,脚步错位,还踩了她。女士冲我笑笑,别紧张,放松,跟着节拍走。我有愧,但不能拂了人家一番好意。心想这又没啥风险,跳就跳呗,跟着感觉走!这念头一转,我竞像换了个人,一招一式、进退旋转变得流畅自如!小帅哥,你行!你跳得太棒了!女士不断地鼓励我。嘿,你别说,真还像有神助,我跳得愈来愈好,轮到下一支舞曲,我居然老到地带动起女伴来了,两支舞曲跳完,回到款爷身边,他朝我鼓掌,而后对舞厅老总说:我向来是慧眼识人,一看就准。怎么样?我这就带走了。

可我还在合同期,本月工资还没领哩!我说。

款爷对我们老总说:兄弟,合同给废了。转向我说,工资,我加倍补你!我,我去您那儿做什么呢?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