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红尘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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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说罢,向朱魁元等摆了摆手就离开了。他乘电梯下了楼,急如星火地出了希尔顿,驾着自己的奥迪,直奔哈尔滨路,就在离路口几十米处,有辆摩托飞一般冲上来,杜百川向右急打方向盘,失控撞在旁边的水泥电线杆上,车盖打折翘起,他的脑壳猛然撞在挡风玻璃上,头脸鲜血迸流,一动不动地趴在方向盘上,马路一侧,摩托车轰地一声倒地擦出一串火花,骑摩托车的青年被远远地抛在一边。撞在护栏的铸铁基座上,有方者打,警车赶到,发现那青年已死亡。身上没有任何证件,摩托亦无牌照。而杜百川兜里揣有名片,心脏尚在跳动,随即被送往附近医院抢救,并通知了家属和东方纺织品进出口集团公司,公司总机话务员拨通了副总阚元寿的电话,阚元寿随即从家里赶往医院。隔了会儿,杜妻也哭哭啼啼地来了,而此时,杜百川已在手术室里。手术进行了近七个小时,杜妻和阚总一直守候在外面,其间,公司别的副总和部门头头也相继赶来了。凌晨四点一刻,医护人员疲惫地走了出来,接着,杜百川也被推了出来。杜妻、阚总一行人围了上去探听情况。主治大夫,一位中年医生神色凝重地说:命是保住了,但是,他将成为植物人终其一生。

医生,难道没有办法比他清醒过来?阚元寿问。

他的中枢神经已严重受损,我们已尽了力。医生说,能够活下来,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杜妻终于号啕大哭起来,这哭声在静夜里显得特别刺耳可怖。护土不得不过来劝阻。

植物人!这就是在场的人面对的一个无情的事实。至于在车祸之前杜百川做了些什么,只有问他本人,然而他永远不会开口说话,他把自己所有的秘密,他曾有过的光荣和他隐瞒:的罪恶统统化为永恒的沉默。

杜百川成为植物人的消息,阐元寿他们开始是封锁的,但几百人的公司,又是杜百川这样一个曾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怎能封锁住呢?下午,这事像第二道冲击波席卷了整个公司。植物人,活着等于死了,才过了半天,公司的人对他的议论一下子变得肆无忌惮,有说他的经济问题,有说他的裙带关系,说得最多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其绯闻,公开的、秘密的、确实有过的、捕风捉影的,一古脑儿从大伙儿的舌头根下面冒厂出来。方毓眉不参加议论,她觉得杜厅川是个很复杂的人,他在一把尹的位置上将近十年,公司成了集团,产值翻了数倍,在省内外也有了一定名气,这无论如何与他的领导有关。至于他的一些问题,恐怕也是客观存在。“一把手现象”,缺少监督,个人说了算,又植根在市场经济这个温床上,不出问题才怪哩!说起绯闻,她信,起码舒婕和舒婕之前的女秘书就跟他有染,他也觊觎过她,如今当官的有儿个不沾荤,有的是本人好色,有的是别人为肴个人目的主动上门作性贿赂,这已司空见惯,不值得大惊小怪。至于经济问题,她相信他肯定有,而且数字不会小,海关章延对她说过杜百川走私逃税的事,而她跟沈志远、章延办合股公司时,为从杜百川那里搞到进出口权,就送过他一万允,说起来他们这点钞票,太小儿科广,而别人送多少,那足无法估量的。好了,现在他已成了植物人,也不知纪检、司法部门作何处理,难道党纪法规能让一个活着的死人开口吗?

撇开这些不谈,方毓眉对来自他的觊觎齐有过反感,然而,他并未伤害到她,在获取外贸进出门权和处理外商索赔这两件事上,杜百川是帮了忙的,她不会忘,也不应忘,经她手贿赂一万元的事她也不想举报,人都那样了,举报又有什么用?她也不忍心。除非沈志远和章延在牢电交待,有关方面如向她调查,那她不得不说,但起码,沈志远、章延和她主动贿赂,也有一半责任,她不会全推到杜百川身上,人嘛,得活得真实,该怎样就得怎样……这些,她过去就想过,不会改变。

方毓眉如此这般地盘算着,包里的手机响厂一听是韩小康,不禁一笑,她码准他会来电话,韩小康约她下班后一块儿吃饭,地点在丽华大饭店,他们两人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都市的夜晚流光溢彩,日新月异,方毓眉无心观赏,打的直奔丽华大饭店,早到的韩小康已在招手迎她,依然是那身打工仔的装束,方毓眉想这人真不会打理自己,也难怪,身边没个女人……她没来得及往下想,韩小康脸漾笑意来到面前,两人边寒暄边上了二楼大餐厅,拣了个卡座坐下,韩小康点了酒菜,两人随意地吃着聊着。

怎么样,这趟跑得还顺吧?方毓眉问。

情况不算很好。韩小康说,不是质量有问题,就是不能按期发货。

按合同办呀,该罚就罚,该赔就赔。方毓眉说。

话是不错,可生产厂家也确有难处,而生产环节不能紧紧相扣是主要问题,我远在国外,三两个月或半年才回来一次,光靠电话或传真,远水解不了近渴,倘国内有个代理人,经常盯住各个生产厂家,我要减少许多损失。韩小康若有所思地说。倏忽,他光移向方毓眉笑道,方小姐,我聘您做我的国内代理人,如何?

我要价可是很高哟!方毓眉没料到韩小康会有这个想法,她灵机一动,何不借此话题摸摸他的底,韩先生有多大的家私能雇得起代理人。

看得出您是个坦诚的人,跟您交谈我也应当坦诚。韩小康说,我的资产不算多,人致有八九百万美金吧!在国内我的经营数额约在头两百万美金。倘方小姐愿意应聘,请开个价。

这太突然了,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容我考虑考虑行吗?方毓眉说。

没问题。这里,我可以提供一个参照系数,您如辞掉现在的工作,专为我做,年薪五万美金。您如觉得暂时不能辞职,那么兼职也行,年薪两万五千美金,当然这都小是绝对的,只要您提得合理,自可上浮。既然有了代理人就得有办事处,写字楼的租金、设备,统统由我解决。

韩小康的提议是有诱惑力的,方毓眉也相信这些话是他的本意,酬金也不算低,但无论是专职或兼职,她是为他打工,做他的国内代理人,她不由得想起杭州的聂小荷,明的她是外商麦老板在中国的代理,暗的她却是麦老板的情妇。如今许多外商,尤其是港、台和华裔商人都像麦老板那样,找个漂亮能十的女孩,按个头衔,支给说得过去甚至优厚的佣金,而后几倍儿十倍地榨取其劳动的剩余价值,还要让你奉献出自己的青春肉体。她不知道韩小康是不是另外一个麦老板,但她愣是摆脱不了这份怀疑。他说己是单身贵族,而且他表妹厂恬也已证实,那么,他会不会是放氏线吊大鱼,让她先做代理人再做情人最后成为夫妻?假如事物不是这样发展,她只能是另一个聂小荷。再有,在那遥远的匈牙利,他有妻室或情人吗?这也是未知数,她能不慎重对待。她不想再谈此事,遂换了个话题说,韩先生,你怎么总是这一身装束呢?以你的条件完全町以穿得像样些嘛!方小姐是不是认为我刚才提到自己的资产是吹嘘?是啊,从装束看,我只能是个打工仔,怎么会是有产者呢?

啊,不不,我的意思是,这样的衣着似乎与你的身份小符。方毓眉赶快辩解道,你没见国内的许多大款都是名牌服装。

你欣赏这些名牌?韩小康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倒也不是,方毓眉莞尔一笑以摆脱窘迫,说,我只是觉得你这样……怎么说呢?啊,有点特别。

其实,我这个人过去真还特别爱打扮,虽谈不上追逐时尚,但在公开场合也都是西装革履,纤尘不染,初到俄罗斯时,我特地穿上了一套皮尔卡丹西服,咱不能让老毛子瞧不起中国人,心想凭这套高档服装,穷得叮当响的老毛也会发憷,还不争着跟我做生意,买我的羽绒被羽绒服……说着,韩小康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可谁又料到,正是这套西服惹了祸,老毛子把我这个小打小闹的倒爷,当成了中国大富豪,一个雪后的傍晚,我收拾好摊位,租了一辆货车,将几百件羽绒制品往我寄宿的旅馆运,半道上经过一片烨树林,货车不走了,突然从旁边蹿出六七个人,都蒙着脸,但从他们的吆喝声中,我听出有个中国人,我的同胞、内奸,他们不由分说把我的眼睛蒙上,先扒掉我的呢大衣,又扒掉我的皮尔,卡丹,而后两个人抬着我的头脚,将我摔在桦树林里,货车上的货物则被他们开走了,我怀疑货车司机也是他们一伙的。冰天雪地,不久我就冻僵了,对周围的一切已毫无知觉。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对俄罗斯老年夫妇的客厅里,老大爷叫彼得罗维奇,五十年代作为援华专家在中国工作过儿年,会说夹生的国话,原来是他开车路过桦树林时救了我,随后他又向警方报了案,半个月后,我的货物发还了一半,而那些黑帮却没听说下文。有了这次教训,我就再也不穿高档西服了,从俄罗斯到东欧诸国以至回来都这样,已经习惯了。

噢,是这样……方毓眉喃喃地说,她不仅理解了韩小康,而且心生同情和尊敬。

其实,真正的有钱人生活上是不追求奢华的。韩小康说,人家李嘉诚资产几百亿美元,早餐只是稀饭馒头酱菜,我算什么呀?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他是条巨鲸,我只是只小虾,摆啥谱呀?

方毓眉被他的比喻逗笑了,似乎也看到了他人品的亮色,对此番交谈愈加有了兴趣,她问:在国外,语言上有障碍吗?

有。在俄罗斯,头年,我找中国留学生当翻译,当然也不是天天在一起,而是有重要商务活动时才请翻译。好在,莫斯科的中国商人很多,遇到难处,也有讲哥们儿义气的相互帮衬。加:整天跟老毛子打交道,慢慢地也掌捤了一些日常生活买卖用语。韩小康随便说了几个俄语词汇后笑道,凑合凑合也能行。后来到了东欧,各国有自己的语言,但我惊奇地发现英语在这些国家很通行,我有点英文基础,于是,在经商之余,抓紧恶补英语,而今,跟人打交道,包括洽谈商务、书写材料、发电子邮件这些,已没有什么困难。

真是不容易,要是我早就丢盔弃甲跑回国了。方毓眉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你已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现在再来冋忆这些,应该是别有一番滋味,是吧?方毓眉今天的话仿佛特别多,她说,除此之外,还遇到过别的困难和挫折吗?

多啦,何止是困难和挫折,那简直就是灾难。韩小康说,那里有华人商界的窝里斗,所在国的海关、税务和警方的刁难和敲诈,有一次,我从国内进口了一批高档西服,入籍国海关开箱检验时,硬说里面夹带着一种传染病菌,我将国内的商检报告给他们看,他们瞥了一眼扔了,我受不了这种羞辱,据理力争,嗓门大了些,他们却诬我无理取闹,扰乱公共秩序,将我关押了一个礼拜,那次我哭了,哭得十分伤心,我后悔出国找罪受,但我又不甘心,通过一位探视我的熟人把这事通报给中国大使馆,从法理上讲,我的身份已不是中国人而是匈牙利人,但大使馆仍然从中作了斡旋和疏通,我被放出来了,货也发还了,但被罚了一笔数目不菲的匈币第纳尔。

要不是你说,真想像不到你还遇到这样的磨难。方毓眉感慨地说。

不怕你笑话我自夸,我这个人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吃苦,不在乎挫折,这卜多年来的经历,已成了我笔精神财富,我把它看得比物质财富更重要,因为只要精神、垮,物质财富亏损,还可以赚冋来嘛!对对,这是最可贵的。方毓眉不禁赞叹起来,她双眸凝视着韩小康说,在国外,身边有可靠的助手吗?

我的雇员多数是匈牙利人,当然也有几个华人,一般来说都还尽责,其中也有在关键时刻可以指望得到其理解和帮助的人。若说可靠那也不见得,因为他们或多或少是受利益驱动才去做的,找个可以充分信赖的助手真的不容易。

倘若我在国内向你推荐一个呢?方毓眉的话脱口而出。

不会是你自己吧?韩小康的目光灼然闪亮紧盯不放。

刹那间,方毓眉满脸飞红,她受不了韩小康那热辣辣的眼神,躲避开来,但她抿着嘴默默地点了点头。

毓眉,韩小康一把攥住方毓眉的手,泪花闪烁地兑,那天,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预感到你会走进我的生活。我经商已有七八年,一直在等待冇一个人能像你刚才这样问我,只要问了,也就表示会去做,我,我真是太幸运了。

瞧把你美的,方毓眉摆脱了羞涩和慌乱,把手从韩小康的掌心里抽了出来,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我猜想,有时你会是个淘气的女孩,但刚才你的表态肯定是认真的。韩小康说。

方毓眉默不作声,手臂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

你别紧张,这事我们可以再商量。韩小康看出了她的神情变化,说,你不必勉强。当然,就我的愿望而言,希望得到你的襄助,我真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