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红尘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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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时令已是六月上旬,天气明显热了起来,想起罗先生遭拘时两手空空,蹲在看守所多有不便。翌日,方毓眉去了一趟隐园,取了些洗漱用具和洗换衣服,她电话告诉刘柳说打算当天送去。而刘柳却把这事揽了过来。他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人最好有一个人隐蔽些,以利今后的活动。再者,她去肯定不让见罗先生。他呢,市公安局新闻中心有熟人,拉拉关系,没准可以见到罗先生。方毓眉听后“喂”了一声,二话没说,便将衣物送到刘柳那里,就便塞上几汀块钱,说给罗先生狱中花销。刘柳光一挑,说,你我不都是他的学生吗?我已有所准备。他把钱退给她,她也没再坚持,说行,不够的话,言一声。说罢就搭车去了东方大学,她已与郭朴之教授约定见个面,郭朴之在家里接待了她,听她讲了罗市隐被捕经过和膂方态度的突然变化以及她、刘柳、黄一峰对事态的分祈。

唉,郭朴之叹了说,真是世事难料,两天前就在这个客厅里,我跟罗先生相聚小酌,谁会想到当天他就身陷囹圄了呢?仗义执言,主持公道却遭此大难,可见司法腐败之一斑。

郭教授,怎么办?方毓眉很是着急,她问,这事能在网上再呼吁一下吗?

不是什么事都能上网的,要深思熟虑地权衡一下,因特网也并非就是自由世界,尤其在咱们中国,政府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弄不好,有的事会弄巧成拙。郭朴之说,我倒不是怕,别说罗先生是我的朋友,即便不是朋友,只要我知道了这样的事,我也会肩负起己的道义责任的。我不还是法学院院长吗?我的同事有人跟司法界有接触,这方面我看能不能想点办法。

啊,郭教授,您刚才的话提醒了我,我想起来了,那个朱魁元还是贵校商学院的兼职教授哩!您认识商学院的人吧?不知可否:解些情况?

兼职教授?郭朴之不屑地笑了笑,肯定是花钱X的,狗屁不值。不过,倒是可以摸摸情况。

谢谢。

谢啥?谁跟谁啊?他罗先生的事就是我郭朴之的事。

该说的,该知道的,都说了,也都知道了,方毓眉告辞离开郭宅。

再说刘柳提到的市局新闻中心的熟人,原来是该中心的一位副主任,姓吴,单名畅,曾在市局办公室当过秘书,也算局里的一支笔杆子。因为刘柳在报社社会生活部供职,在他主持编排的版面,先后发过此人几篇长短小一的文章,这样,彼此就熟悉了,伹除了作者和编者关系,两人没有更多接触。过去,是吴副主任需要他,而他从未因啥事找过吴副主任,没想到这回却非要动用这个关系,在这样的一个敏感时刻,涉及的又是一个许多人都关注的敏感事件和罗市隐这样一个具体的人。吴副主任会不会给这个面子,他没把握。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他按照名片上的号码给吴副主任拨了个电话,还真巧,一拨就通,接话的正是吴副主任本人。刘柳自报家门,说是想请他喝茶。哎呀,不敢当不敢当,事情倒过来了,该我请您喝茶,不,吃饭……对方的话旮颇为激动,像是受宠若惊的样孓。又说,我吊想请您了,又怕您太忙……今天,算是上帝的安排,说吧,希尔顿、嘉年华,还是梦巴黎,您挑!就在你们市局附近的杨柳邨吧!刘柳说,咱们用简餐。

那我用车来接您。

不用,十一点半我准到。

行,不见不散。

从对话中,刘柳估摸事情兴许会比较顺利,当他打的准时来到杨柳邨茶社时,早巳等候在那儿的吴畅笑着迎了过来,两人上了二楼,跨入吴畅已安排好的包间,服务小姐奉上茶水和简餐,彼此聊了些近况,便切人正题。

是不是看中了什么公安题材?吴畅瞅着刘柳,说吧,要我做什么?

啊,我倒没有这个打算。刘柳说,主仟间志,市府前厂岗工人静坐请愿一事可曾听说?

大事呀,我焉能不知道,我们还派人在现场录像的啤!吴畅说,您怎么关心起这事来?他递给刘柳一支烟,己取了一支,点上,吸了起来。

在回答你之前,请告诉我,你是如何看诗这个事件的?

怎么说呢?吴畅有些犹豫,隔广会儿说,有两种看法,从职业角度,站在执法者的立场,即官方的立场来看,上千人聚集,事先又未向市局申请,显然有碍安定闭结的大局,里面有无混杂别有用心者也难说,因而膂方紧急出动,也势在必然。但从个人角度看,工厂低价贱卖,国有资产大景流失,丁人大批失业,迫于生计,而向政府静坐请愿,理所当然,况乱,群众并无仟何暴力行为,政府调动防暴警察并随意抓人,敁然处置失当,非但无助问题的解决,而且使事情更为复杂化,客观上助长了人民群众与政府的疏离和对立,反倒不利于社会的稳定,因此,整个责任在政府方面。

吴主任,我很欣赏你的分析,刘柳说,可是,总不能在一种场合是一种看法,在另一场合是另一看法吧?

对,人总要有自己的独立人格,吴畅说,所以当局里指定让我就这一事件,向市委、省公安厅和公安部写一份“内参”时,我即以不在现场不谙内情为由婉拒了,而把这个任务推给局办公室,我不想让自己经受良心的折磨。

你这样,不是给自己招惹麻烦吗?刘柳进一步摸吴畅的“底”。

领导心中不快,那是肯定的了。不过我无所谓,顶多让我脱警服,那我还可以耍笔杆子嘛!吴畅边饮茶边说,我去应聘当记者,像你们那家大报肯定进不去,找家小报混混,应该问题不大。

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我能撒手不管?自当鼎力相助。刘柳慨然说道。

痛快!这里,我先谢了,吴畅说,好了,现在,您总可以说出见我的本意了吧?那天抓的人之中有个叫罗市隐的,听说广吧?刘柳问。

岂只听说,我在因特网上早就认识了他,忧国忧民之士啊!抓他真是冤枉!您跟他是……

我们是亲戚,抓他的第二天,市局曾决定放他,可他刚出看守所大门即又被送进号子。刘柳气愤起来,出尔反尔,这是什么法律?莫名其妙!市局不是在糊弄人吗?

啊,这事我也有所闻,可您错怪了市局,变更决定是市政法委作出的。

你是说侯子卿直接过问了?

我不能十分肯定,吴畅说,但他是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这样的事他不点头,恐怕谁也不敢擅自做主。

好,咱们就扯到这里,下面,我要提要求广,能帮我去看守所见罗市隐吗?

没问题,所长我熟,吴畅很爽,这样吧,你在此稍等,我去新闻中心把小车开来,我们直接去南粤路看守所。说罢,不容刘柳客气,埋了单便匆匆走开。

也就一刻钟时间,新款捷达开到杨柳邨门口,吴畅自己开车,刘柳在后座坐定,车疾驰而去,途中绕道刘柳住处,取了罗市隐的衣物便直开南粤路。估计事先吴畅跟看守所长有过联系,车一到,所长便从值班室闪身出来,寒暄了几句,将他们二人带到后面的所长办公室,吴畅开门见山说要见罗市隐。

来的是你,换个人还真不行,局里有交待,淮想见罗都不准。所长说,可咱俩是哥儿们,能驳你这个面子?只是,今年本所的年终总结,还得靠老兄帮助摆弄摆弄,笔下生花哩!你的事我能不管”吴畅对所长说,到时一个电话我立马就到。行了,咱们抓紧时间,你让这位刘先生单独见一见罗市隐,亲戚嘛,总有些事要谈。

行,我安排一下。

找间空房子,让看管的狱警暂时走开!还用你吩咐,我就是这样考虑的。所长说罢,领着刘柳往看守所纵深处走去。正好接见室空着,所长让狱警将罗市隐叫来,倏又将狱警支开,自己则回到办公室去跟吴畅聊天。

在此处见到刘柳,罗市隐内心惊喜不已,忙问,怎么让你进来的?

我有路子,刘柳没有详谈,问道,吃苦头没有?

那倒没冇,也没提审,只是有狱医来让我谈谈己的精神病史,哼,我有啥精神病?不知他们葫芦啦卖的什么药,我拒绝冋答。

噢,拒绝回答好,否则要露馅的。接下去,刘柳把方毓眉求助黄一峰,黄找任局长一节大致讲了一遍。拘了放,放了拘,事情很复杂,牵涉到上面,罗先生,你得有长期呆下去的思想准备,冯然,我们在外面要四处活动,争取你能早些出去。

我也琢磨过,静坐请愿是因朱魁低价贱购自行车厂引起的,因此,我的被浦,尤艽是放了又拘应该与朱魁元有关,而且,他的后台老板从中起了关键作用,要想问题真正得到解决,朱魁元及其后台先得垮掉一个。罗市隐情绪激愤,但声音压得很低,这不光娃我罗某个人或儿名工人的事,而是关系到全市反腐,扭转社会风气的大事。

先生,您看得很深刻,您在里面,我们在外面,目标足一致的,有情况需要您知道,我们会设法跟您联系,您年纪大了,处在这种环境,千万要保重身体,照顾好己。

知道。罗市隐想了想问,小方还好吧,她怎么没来?

刘柳把方毓眉见郭朴之的事说广说,叹道,她比我着急,只是,我们也得讲究策略,不能过多暴露,我们商鲎,到看守所的事归我,她忙别的。

连累了你们……

先生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这不是谁跟谁之间个人的事。刘柳看了下表,半个钟头过去了,说我该走了,带上的衣物您先用着,缺什么可以向狱方反映。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这是小方和我凑的几块钱,这里既然实行膳食制,多买点菜吃,补充营养,好打持久战。他的话把罗市隐逗笑了,这是人狱以来少有的一次笑。

跟罗市隐分别后,刘柳回到所长室。

刘先生,我已跟所长交待过,罗先生是个文化人,年老体弱,多关照些。吴畅说。

这不成问题,所长说,上操,做体力活都免了。

尤其不能让别的犯罪嫌疑人无理寻衅、欺负老人。吴畅说。那是,那是,送走二位,我即去后面布置、训话。所长说。

谢谢。刘柳紧紧握了下所长的手,与吴畅向门外走去。

自从那次市民广场的义演中,江昊声情并茂地高歌一曲《爱心是阳光是雨露》,浑然不觉中他时来运转,他和他的“呼吸乐队”成了本埠几家高档娱乐城的延揽对象,一些大型商场还找他们作促销宣传。不仅如此,在省市电视台举办的综艺演出活动中,也常见到他和伙伴们的闪亮登场,愈来愈多的人认识了他,接受并欣赏起摇滚乐来,其中就有方毓眉的母亲瞿涤尘,自然,这有个过程,开始,她是抵触的,甚至反对女儿跟他交往,而她后来之所以改变看法,那场义演是关键。

本来,女儿约她去看,她去,发誓不看,可当晚,她独自一人守在电视机前看了义演实况转播,之前,女儿告诉她江昊有演唱,节!一个接一个,在主持人的串连词介绍下,江昊果真出场了,长发披肩就让她看不惯,可是,那首歌曲震撼了她,江昊热泪飞洒感染了她,她也禁不住悄然落泪,她不懂摇滚乐,但她懂得倘没有爱心,是不可能自创这首歌曲并演唱得如此动人,那声音是从心底流淌出来的而上千人的掌声和其后争相捐款的人群,正是对他的肯定和褒奖。那晚演出结束,女儿回到家问她电视转播看了没有,她没正面回答,只说,把他带来家走走。

女儿听了什么都明白厂笑靥如花地说,妈,谢谢!瞿涤尘说,我是你妈,谢啥?你在婚恋上一直小顺,磕磕碰碰的,妈无论是赞成或反对,话没少说,都是为了你好。方毓眉走过去,像小孩似的搂着妈的脖子娇声娇气地说:知道。此后,瞿涤尘跟江昊的接触自然就多了起来,她发现这孩子在演艺界虽然巳小有名气,依然是那么质朴单纯,跟毓眉相处甚笃,尤为难得的是对她很孝敬,但又不是装出来的,无处不在的善解人意,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她的这种感觉也得到了儿子毓文的认同。于是,她在心里接纳了他,把他看成了家庭的一员。最近,她甚至催促女儿选个日子把婚事办了。这事,方毓眉不是没想过,论两人的感情,的确也已成熟,她跟江昊商量过,江昊随她,让她定。

可眼下,一年过半,生意做得不行,较去年同期,业务量还略有下降,这影响着她的情绪。而更让她挠心的是罗先生的突然被捕,在这种时候自己去结婚,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刘柳、郭朴之、黄一峰,甚至连吴畅这样的局外人,都在为罗先生的开释尽心尽力,就不说伸张正义,冲着自己跟罗先生的情分,便义不容辞,应全力以赴地去活动。可是,她面对的是朱魁元这样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而且他肯定还有强势背景,她感到力不从心,一筹莫展,跟刘柳合计,一时也拿不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惟有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