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红尘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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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阿婕,你别这样,他是另有苦衷啊!方毓眉说,原来早在去年年初,他去一处悬崖找寻矿脉,不慎摔落深谷,造成右腿粉碎性骨折,股动脉和静脉挫伤断裂,送医院作了大腿中段截肢手术,出院后他再也不能从事野外勘探作业了,领导将他调整到队部搞电脑。

他们队部设在祁连山麓一个偏僻贫瘠的小山村。他说我是这个世界他惟一爱过的女孩,可出事后,他痛定思痛,不愿让泪水和痛苦伴我一辈子,不想连累我。考虑到自己一生将要在青藏高原找矿,便狠了狠心跟当地一位凹族姑娘结了婚,他们从相识到结合才两个多月,他说这就是命这一切是不是他编造的谎言呢?舒婕问。

不,不是,方毓眉断然说道,他是个不会说谎的人。随信他还寄来截肢诊断书和结婚证的复印件,他是想斩断情缘,让我彻底绝望,别再牵挂他,啊,太残酷了。

唉一舒婕一声叹息,这既让人感动,又让人不可思议,如今,居然还有这样为对方着想的男人!方姐,那么当时你作何反应呢你是想问我有没有抱怨他、责备他或者为他祈祷为他祝福方毓屑美丽的双眸波动宥泪光,朱砂痣一片黯然,我什么也没做,像服了麻醉剂全无感觉,死了一般。初恋的失败,给我留卜广永远的痛,我不再相信世界卜。有什么真实的爱情……

方姐,没想到你心里也这么苦,舒婕看着方毓眉,握着她的手说,事情已成过去,你不要再去想了。

是啊,是啊,只是,我很长时间才缓过气来。方毓眉怔了怔,噢,阿婕,告诉你,我想离开秘书室。

为什么?

我不想因为我的出现而使你一再受到伤富。

方姐,你没有任何责任,再说杜百川也不会让你走。

会不会是他的搴,走不走得由我自己决定。

这样,没准他要迁怒于我……

放心,我跟他谈绝不会涉及到你一个字,我的理由是搞销售业务更适合我。

方姐,你这样,叫我心里……舒婕感动得说不下去了。

他若同意,那么我们姊妹就还在一个集团公司。若不同意,我就炒他的鱿鱼,这还不成吗?即便那样,我还会跟你联系的。

舒婕感到喉头被什么堵住似的,她说不出来,一任泪水汩汩地流。

两人分别时午夜已过,回到宿舍,方毓眉几乎一宿未眠,原本决心不再想过去的事,可是,初恋情人邹琚的身影却像不停变换的镜头浮现在她脑海里,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她反复念叨着。临天亮这才迷迷糊糊合了会儿眼,泛青的曙色透过未曾拉严的窗帘空隙,照着她一脸的苦涩。

七方毓眉要回销售公司,令杜百川感到很突然,她调任秘书时间不算长,使用起来却颇得心应手,随他出入各种场合,方毓眉的高雅靓丽,得体行止,简直就是公司鲜活的广告,成了杜百川绚丽夺目的门向,让他在交际应酬中如鱼得水、风光无限。而此刻面对提出恳辞的方毓眉,他这个精明到家的老总竟一头雾水,不知所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杜百川勉强地笑问。

那里更适合我。方毓眉说。

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材,无论在哪个部门哪个岗位都适合。杜百川明显在恭维了。

谢谢您的抬举,方毓眉抿了抿嘴,杜总,您应当知道,我在大学读的就是国际经贸专业,况且我在销售公司亍得并不坏呀!这您不会怀疑吧?

那是,那是……杜百川仿佛被逼到了墙角,没有迂间的退路,惟有后撤,我自然相倍你做什么都会很出色。

这不就结,方毓眉一脸舒展,冋销售公司我仍会替您卖命的。

瞧你说的,杜白川咧了咧嘴,倏又收起笑容,哎,我还是弄小明白,是不是舒婕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

杜总,您可别冤枉她。方毓眉迅捷作出反成,在秘书室我跟她一直处得不错,她挺关照我的。平心而论,这两个月,舒婕的业务水平确有明显提高。我走了,文案工作她肯定能胜任。杜总,说句不该我说的话,您成当给她更多的鼓励是。

嘿一杜川闷笑了一声,从刚才的“过招”中他再次领教了方毓眉的精明和狡黠,她究竟不同丁舒婕,不是几个回合即能让她就范的,对这样的女孩得放长线钓大鱼,急不得,只要她还在我这个公司,迟早一天她总会上钩的。如此一想,他便爽快地说,我这个人从不做勉强别人的事。既然方小姐有回销售公司的意思,那就这么办。

方毓眉很快跟舒婕办完了交接就去销售公司报到,骨干回归,经理夏刚自然欢迎,但有的同事却显得不冷不热,无非怕方毓屑显山露水,接手更多的业务。这种心态已在方毓眉的意料之中。如今是个竞争激烈的时代,个人收人与效益挂钩,因能力强弱而拉开收入档次本不足为命,红眼病的流行也是很自然的事,由它去吧!不管怎么说,电新拣冋自己乐于十的活,池如愿以偿了。此刻,她的心情轻松而愉悦,很想把这两个月来的感受跟大学同学欧阳屏聊聊。上回在“人之初”酒吧两人小聚后,她便调去当秘书,繁琐的文案加上各种应酬,成天忙得晕头转向,她跟阿屏竞没再联系。也不知阿屏现在做什么。她拨阿屏的手机,得到了提示音:已关机。隔厂半个钟头她再拨依然是关机。她心中不由得多了一份牵挂,迫切需要见到阿屏,干脆去找吧!天空飘起细密的冻雨,大街上依然是车水马龙,行人熙攘,“东方”距阿屏住地三站路,她跳上公交车,一刻钟就到了,找到阿屏租的民居,已是人去楼空。问房东,冋说已搬走半个月。去了哪里?她问。欧阳小姐没说,我也不便问。女房东答。方毓眉忽然感到惆怅和落寞向她袭来。她转身走开,幽深的小巷,杳尤人迹,她下意识地掏出诺基亚全球通按起号码。通了!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谁啊!请说话。

死丫头,把我找得急死了,你在哪里呀?啊呀,阿眉,我在迪拜。

迪拜是哪儿呀?

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旨都。

你去那儿干什么?经商?旅游都不是。手机里传来欧阳屏轻盈的笑声,告诉你我现在已是迪拜新娘,老公叫穆罕默德赛义德,是东方大学的留学生,我们是在一次朋友派对中一见钟情,私订终生的,接着就开了结婚证明,申凊护照,忙签证,来迪拜才几人,我们便按照伊斯兰风俗举办广婚礼,气都喘不过来地到处应酬,再后面是外出旅游观光……欧阳屏说个不停,听语气不像卖弄,很得意,但方毓眉总有点隐忧,遂问:赛什么徳?噢,赛义德是王公大臣之子抑或富商新贵之子?对你好吗?他的父亲老赛义德是一家颇具规模的石油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有二个老婆,赛义德是大老婆生的,系长子。尽管兄弟姊妹八九个,赛义德才是法定继承人。欧阳屏如数家珍地说,只是赛义德留学时学的是土木建筑工程,对经营石油不感兴趣,可是,阿联酋石油蕴藏量极为丰富,给这个国家创造了取之不尽的巨额财富,这道理赛义德也懂,做起来却不:劲。我得劝说他,为了我们的幸福,为了延续我们的下一代在这个石油家族的显赫地位,他必须放弃所学专业,逐步从他父亲手里接管家族的大权。无疑,我这个贤内助将会跟赛义德同舟共济。在异国他乡,在拼搏中实现我的人生价值……啊,对了,迪拜是个美舸的城市,阿眉,有机会你一定得来玩玩,我会开车去机场接你的……

敁然,她的话还没完,怛方毓眉已不想再听了,她说:对不起,阿屏,我的手机快没电了,就说这些吧!拜拜!没等对方应答,她把手机关了。

真是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活法,全球化像酵母一样膨胀着金钱左石一切的价值观念。人变得那么趋利那么实际,欧阳屏的速配婚姻、跨闽婚姻似乎不可思议却又在情理之中,只是她后面说的那些话已挥发出浓浓的铜臭。才几个月呀,她变化如此之大,原来多少还有点同情心的她已自私得要命,她只顾说自己,有关方毓眉的工作生活竞一个字也不问,甚至连邀请方毓眉去迪拜一游的客气话也不说,那当然是要方毓屑自掏腰包了……想到这里,方毓眉生出尤限感慨,天底卜万事万物,最琢磨不透的就是人了,在亲近她的人中,爸爸罹难离开了,邹琚也绝情离开广,而欧阳屏以这种方式体现自身价值而离开了。走吧,走吧,想走的都走吧,可自己身边匕没有亲近的人了。我也真是的,把几个不同身份、不同结局的人搁在一块儿联想岂不是荒唐?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占人皁已悟透了这个理,我何必如此伤感呢?算了,什么也不去想了。

方毓眉冒着骤然加密的冻雨沿街走着,蓦地,她看见前面一块绿地边围着一些人,便好奇地走了过去,只见零乱地铺着悬铃木落叶的湿地匕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京巴狗,原本雪白的鬈毛已邋遢不堪,一条后腿似已折断,伤口处有喑红的血迹。两只眼睛时张时合,是那样地痛苦无助,断续的微弱的哀鸣传达出向人类的乞怜。有人啧啧惋惜,有人谴责起它的冷酷的主人,有人见是这档子小事掉头就走。交赘过来干预了,人陆续走开,所剩无几,京巴狗依旧躺在那里,冻雨无情地洒落在它身上,它战栗着蜷缩成一团,方毓眉想,怎么办?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费影出现在绿地上,他就是数月前在“若亚方舟”俱乐部见到的那位茶客,那个她称作“山高水远”的人,他没带雨具,只见他赶忙蹲下来,将满身污糟的京巴狗抱到胸盼。谁的?他问。没有回应。冻雨愈下愈大,夹杂着絮状的雪花。它,它也是一条生命呀一一他的声音颤抖着,拖着氏长的苍凉的尾音。很快,他脱下外套将京巴狗包裹起来,拔脚走开。方毓眉注意到他说话动作寸目光始终凝聚在京巴狗身上,仿佛周围的一切这会儿已跟他无关,他的背微弓着,走在冻雨飞雪之中,这事发生在一分钟之间,方毓眉目击了这短暂的一幕,心灵受到深深的震撼,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去救助这个小生命呢?由此,她想起在“诺亚方舟”初次见到此人时的印象,岁月的沧桑铸就了他的冷漠,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一个孤独者,“山高水远”的形象里没准隐藏着一颗冷酷的心。

自那以后,她虽萌生过再次见到他的念头,却没能如愿,未料却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邂逅,尽管那人没注意到她,她却窥到了他的赤热心肠,他对动物尚且如此,那么,对人,便可想而知方毓眉瞅着那人的身影跟了上去,她想知道他住什么地方。她甚至想帮他一把,给这只京巴狗洗个澡,而后用梳子梳理它的鬈毛,包扎它的伤口,再一口一口地喂食……总之,她觉得句己可以做很多事,女孩子嘛,做起来会更细心些……她张扬着自己的想像,而此人巳拐进一条窄小、幽静的弄堂。两人相距有二十多米,她加快了脚步,谁知此人已靠近一堵围墙,打开一碥小门走了进去,随手将门掩上,她被隔在门外,再也看到他的身影,她愣怔地站着,门上的油漆〒已剥落,星星点点残留着灰褐色的斑迹,没有门铃,她仲手想敲,倏又收冋,没来由地乱闯,太唐突了。

她想冒个名称是狗的主人,不行,既是主人,干嘛要将小狗遗弃,不管不顾?要么,就说是绿色和平组织成员,也不行,这座城市乃至整个中国并没有这样一个民间闭体,看来造访是不可能了,方毓眉怅然离开,刚转身不由得又回眸看了一眼门牌号码。这时,从毗邻的门里走出一位撑着雨伞的中年妇女,方毓眉走了过去说:阿姨,请问隔壁这位先生姓甚名谁?做什么职业的?

你?中年妇女脸露狐疑,上下打量着方毓眉。

啊,是这样方毓眉把此人救助京巴狗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就是这样,怪老头。年妇女笑道,噢,对了,他叫罗市隐,四维罗,城市的市,隐居的隐。自称社会病理学家,曾是市政协委员,辞了。妻孓十多年前离婚去了美国,有个女儿在外地读研,目鲋他孤身一人独居。

阿姨,好像您跟罗先生很熟。方毓眉似乎还想了解些情况。

一般,一般,我知道的,街坊邻居都知道。女人看了下表,抱歉得很,我还有事。说罢便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