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凶手与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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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白梅一边点头,一边大声质问道:“你老是想着自己是一个私生子,私生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就是弄清了你的真实身份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也许你的出生是个错误,可你个人并没有错啊!”

刘树森耐心地等着白梅说完才一字一顿地道:“如果比错误更加厉害呢?梅梅,实话告诉你吧,我的出生是一种罪恶,或者说我是罪恶的产物!”

“罪恶的产物?”白梅不解地望着他,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

“是的,我母亲是遭人强奸后才生下我的!”

“啊?”提到强奸,白梅就想起了那天晚上恐怖的一幕,不禁吓得一声尖叫。

“不仅仅是强奸,并且是比强奸还要厉害的轮奸,当时两名歹徒扑在我母亲身上,干下了人间最为可耻的勾当,然后就怀下了我。”

“阿森,这是真的吗?你不要吓我,我好怕,真的,我好怕呀阿森,”白梅全身直抖颤,她一把勾住刘树森的脖子,“抱着我阿森,把我抱紧,我怕……”

“别怕梅梅,有我呢。”树森说着,将她紧紧地搂在胸前,“事情都过去快三十年了,别怕,咱们现在什么危险都没有了。”

过了好一会,在树森的劝慰声中,白梅才慢慢地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他就那样抱着白梅继续往下说道:“梅梅,我的尴尬与苦痛远非一般人所能想象,我一出生,就打上了罪恶的痕迹,也就是说,我的身上有着一种怎么也无法洗刷的原罪,大概就跟《圣经》里头所说的那种原罪是同一种类型吧。我是罪恶的产物,也就不难理解我对罪恶总是怀有一种嫉恶如仇的情绪了,我希望铲除人间的一切罪恶,还地球一个雪一样的洁净。这,也是爷爷对我的期望,所以,在我小时候他就教我武功,哦,我忘了告诉你呢,我爷爷是一个武林高手,他曾率领乡亲们抗击过残暴的土匪……”

听到这里,白梅打断道:“我上次在刘家湾听田爷爷说起过,他说你爷爷有一手了不得的武功。”

“是的,他将武功全都教给了我,让我有对付人间邪恶的本事。他还督促我学好文化课,考大学时,他要我报了警察学院,这样,我才成了一名专门缉拿犯人的侦查员。哪里有罪恶,我就扑向哪里,我早已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当出身的多余人,因此,死对我来说真的算不了什么。”

“阿森,希望你再不要谈死,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就要好好地活着,你不是说你是肩负着使命来到人间的吗?上帝正是通过一种罪恶的方式才交付你一项神圣的使命,人类有原罪,圣徒耶稣不也要背上一个十字架吗?因此,阿森呀,你应该把你的原罪看成一种动力与鞭策,你不能随便想到去死,世上每天都有新的罪恶在产生,难道你想逃避你的使命不闻不问吗?”

“梅梅,你的话总是有道理,好吧,我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白梅已从失态的惊吓中恢复正常,她说着,情不自禁地在刘树森额上亲了一口。

刘树森回吻了她一下道:“我现在还要告诉你一桩事情,”说着就从脖颈处往下探,掏出那粒一直挂在胸前的扣子,在白梅眼前晃了晃,“你不是总在问它的来历吗?我爷爷为什么要在临终前留下这么一粒扣子,原来就是那两个强奸犯留下的犯罪证据啊!”

这时,刘树森的思绪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刘家湾,开始向白梅叙说起当年发生的惨剧……

十八岁那年,年轻漂亮的刘幺妹到双龙岗半山腰打柴,突然遭到了两个歹徒的袭击。她十岁那年就跟着爷爷一同上山打柴,十二岁那年就独自一人承担了家里的所有烧柴,直到十八岁那年,从来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就连毒蛇也没有遇到过。因此,她很大意,也没有想到防范。当时,她已砍完一捆柴禾正在歇息,她想缓一口气后将柴禾捆好,然后背着回家去。没想到突然从茂密的树丛中钻出了两名歹徒,刘幺妹发现时他们已经从侧面扑到了近前。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声大叫就往山下跑,歹徒很快就从后面扑了上来。她挣扎着只想跑,想躲过两名坏人的袭击,逃得越远越好。她推搡着,抓挠着,她感到一下子抓在了一个歹徒的脸上,又感到攥住了他胸前的一粒扣子。这时,那个歹徒将一个蛇皮袋子套在了她的头上,她紧紧地抓住扣子挣扎着、撕扯着、反抗着。突然,另一个歹徒一棒将她打昏在地。她失去了知觉,遭到了歹徒的强暴。当她醒过来时,头上还罩着那个蛇皮袋子,手里则死死地攥着从其中一个歹徒胸前扯下的一粒扣子。她一翻身坐了起来,将头顶的袋子往上一扯,就又见到了青青的树木蓝蓝的天,还有天上挂着的一轮圆圆的太阳。周围的一切还是那副老样子,半点都没改变,可她明明感到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变化。她不再相信他人,不再是个姑娘身,不再是个纯洁的女人……一阵山风拂地吹过,她的下身感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裤子上面全是血,暗红的点点血斑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刺眼。她突然想哭,就扯开嗓子放声痛哭起来。山上无人,谁也没有听见她的哭声。哭过一阵,她才感到好受了一些,就慢慢地爬起来,捆好柴禾,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走下山去。

临下山时,她没忘记将那粒扣子装进自己的口袋,还将两名歹徒留下的作案工具--蛇皮袋子和一根不太粗的木棍夹在了那捆柴禾中。

回到家中,父亲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她什么也不说。幺妹从小就失去母亲,儿女家的一些事情,她也不好开口对父亲说呀!比如第一次身上来了“红”,她吓得哇哇大哭,还不知自己患上了什么不治之症呢,父亲一个劲地问,她只是哭,什么也不说,后来父亲叫来村卫生所的赤脚医生,才知幺妹来了初潮。自那以后,爸爸也就不好问她个人的一些私事了,她也就闷在心底独自回味。

父亲发现她的异样,以为她哪儿不舒服,可能是每月一次的月经来了太劳累的缘故,就叮嘱她什么事情也不要干,好好地休息两天。

父亲不便说,幺妹又没有别的亲人,对外人更是难以启齿。要是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她刘幺妹在村里这辈子就别想活了。于是,她只得打碎牙了往肚里咽,将一切委屈与痛苦憋在心中。

如果没有此后发生的一切,刘幺妹可能就凭自己的坚忍与毅力渡过了人生的一次重大危机与难关,然而,她偏偏又在这唯一的一次强暴中怀上了身孕!

怎么办?刘幺妹苦思冥想,找不出半点解脱的法子。她想去找那两名歹徒,可她不知道他们俩到底是谁。歹徒当时是从侧身扑来,听见响声她回头就跑,歹徒赶上来后她根本就不敢回望他们一眼,只想着快往山下奔,后来脑袋上又给套了一个蛇皮袋子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再后来就是一棒打来失去了知觉……她真的没看清到底是谁,只能感觉着他们两人的高矮胖瘦。就是弄清了对象,他们又是两人,你怎么去找呀?当然,她也想到了报案,凭着她搜集的那些物证--扣子、袋子、木棍等物,应该说是能够查得出歹徒来的,可那样一来,她一个姑娘家一辈子的名誉可就全部毁了。她想不出半点法子,只能听天由命地任凭事情自然发展。

刚一感觉着肚里有了生命,刘幺妹就想吃酸东西,就呕吐不止。酸东西到处都有,随便哪儿都可弄到嘴;呕吐也好说,拚命地憋住,两只手掌将嘴捂得严严的;可是,还有一件难以遮掩的事情,那就是肚子在一天天地往外凸起。为了不致于被人发现,刘幺妹每天早晨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根长长的白布带在腰间缠上两圈,缠得死死地,以防露出半点凸出的外形。

孩子一天天在长大,肚子往外越凸越厉害,为了掩饰,刘幺妹宁可忍受自我的非人折磨与煎熬,也不愿让外人知晓。

纸终究包不住火,约摸七个月后,父亲刘昌厚还是发现了女儿的秘密。他插上大门,关严房门,铁青着脸,一声断喝,要幺妹跪在地下,如实地交待一切。

刘幺妹只得抽泣着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事已至此,刘昌厚也没有办法。女儿怀孕七月,孩子已无法打下,只有先生下来了再说。他也想到去找那两名歹徒,或是到公社去报案,但只要自己一行动,就会走露风声,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弄得幺妹无脸见人无法嫁人无法活人。他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

于是,就将刘幺妹关在家里头让她休养,对外便说幺妹病了卧床不起。有幺妹的好友或是其他乡亲要上门看望她,都被刘厚昌一一婉拒了。人们相信他们父子俩的厚道与诚信,谁也没有产生过半点怀疑。

然而,令刘厚昌没有想到的是,又一场横祸突然降在了他的头上:刘幺妹因平日将腰部束得太紧,弄得婴儿胎盘错位,在生产时又不敢请村里富有经验的接生员,结果造成难产大出血而亡。

刘幺妹在将自己的宝贝儿子引渡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完成了一位年轻母亲的使命,依依不舍又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个既美丽又丑恶的人世。

刘树森呱呱坠地之时,就失去了亲爱的母亲。

刘昌厚含泪掩埋了女儿,又抱着孙子偷偷地离开村子,将他抱到邻省湖南一个远亲家里抚养。

他对那户远亲也没有说明真相,只说是女儿突然患病死了,就抱了一对年轻恋人偷偷怀养的一个私生子,他要将他收养起来,日后老了有一点依靠。婴儿刚生下,他一个大男人无法抚养,就留了一迭钞票让他们帮着带一段日子,等大些了好养了他再接回。

那家远亲本不想收,但刘厚昌跑一趟不容易,又见带来了一迭票子,还只短时间地养一段日子,也就二话没说地收下了。

对刘幺妹的死,村里人都感到很惋惜,也没往别处想,她不是已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么?经过两个月的拖累与煎熬,尔后撒手归西,还会有什么别的因由吗?

半年后,刘昌厚再将孙子抱回了村,他说是自己从别处收养的一个私生子,谁会想到这个私生子就是刘幺妹所生,是他刘昌厚的亲外孙呢?

刘树森一天天地长大了,每当受到屈辱、别人骂他是个野种之时,他就回家找爷爷哭着闹着要父母,爷爷只得想尽千方百计地哄他、骗他,一直对他隐瞒着事情的真相。

他不仅在爷爷的教导下练得一身好武功,学习成绩在班上也是尖子,从小学到初中、高中,一直都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按他的成绩,完全可以报考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全国一类重点大学,但是,爷爷却要他填报警察学院。他不愿意,爷爷说,我一个孤老将你一把屎一泡尿地养大不容易,老子的身子都快榨干了,随便哪一天腿一蹬眼一闭说死就死了,我也不图你什么回报,就求你听我这一回吧。爷爷这么一说,刘树森的心自然就软了,就听从了爷爷的安排。

就在他大学毕业那一年的春天,突然接到一封家乡拍去的电报,说是爷爷病危,要他速速赶回。

那天傍晚,他急匆匆地赶回村子,隔老远,就听见爷爷那撕肝裂肺的咳嗽一声声从老屋传出。

他踉跄着奔进屋子,扑在爷爷床前。爷爷憋着一口气,就在等着树森给他送终。他一把抓住树森的双手,抠得死死的,他没想到爷爷已是拖得皮包骨头的人了,哪里还有这股力气。爷爷想说什么,风箱般地喘息着,喘了一会,又是一阵咳嗽,痰里带着殷红的血丝。树森无助地望着爷爷一阵超过一阵的痛苦,泪水漱漱地流了下来。

刘树森一直跪在爷爷床前,抽泣着安慰老人。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爷爷才慢慢地平静了些,咳嗽声轻了、缓了,然后断断续续地对他说了起来。

“树森,我一直有件事瞒着你,”他说,“我就要走了,我想也该到了你知道的时候了。”

刘树森顿时停止抽泣,紧张地望着爷爷,不知他要说出什么一直隐瞒到今天的真实。

爷爷说:“人家说你是个私生子倒是真的,可你并不是我从别处抱养大的,你就是在这间屋子、在你那张床上被你妈妈生下来的……”

“爷爷,我妈妈到底是谁?”树森急切地追问道。

“你是我的亲外孙,你妈妈刚一生下你,她就离开了人世。”

“那我爸爸又是谁呢?他怎么一直不看我管我?”

“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这些,什么都不隐瞒,全部告诉你……”刘昌厚说着,就将过去发生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