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想要逃出教室已经来不已经来不及了。我只好低着头站起来,用手挠了挠后脑勺,半天憋出一句话:“可以什么都问吗?”熟饭还没有回答,旁边的同学已经着急了:“唉,你是第一次来听舒老师的课吧?我们舒老师可是出了名的‘有问必答’。”
我豁出去了:“舒老师,(这个称呼怎么这么别扭呢?)林徽因已经成为了绝唱,她已经定格在历史的那一页,受世人敬仰。不过,我想问一下:如果用林徽因生命中所出现过的男人来形容的话,舒老师,您觉得您自己比较像谁?”
这个问题一出,教室里全沸腾了,旁边的同学甚至对我竖起了大拇指:“高,太高了!这问题简直就是挖人隐私于无形啊。”
我有些哭笑不得。熟饭的隐私还需要我挖吗?我就是。
熟饭拍了拍手中的粉笔灰,身板挺拔得像一颗青松:“金岳霖。”
我震撼了。金岳霖是林徽因的生命中另一个挚爱,她差点为了他而跟梁思成分手,不过最后林徽因还是选择了梁思成,而金岳霖终身未娶,并且跟梁思成和林徽因夫妇当了一辈子的邻居。
熟饭不会是在说自己如果不能和我一起的话,也会终身不娶吧?我自认为自己连给林徽因提鞋都不配,当然也不配有人会为了我而孤独终身。
等不到我再开口问话,下面的同学早已炸开了锅。二十来岁的学生们正是视爱情为个人信仰的年纪,爱情是他们最爱听也最爱谈论的话题。熟饭作为他们喜爱的老师,他的个人情感一向是他们的焦点,如今有人起了这个头,而他又没有拒绝谈论,这帮学生们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这个名正言顺的八卦机会呢?
“舒老师,你不会也打一辈子光棍吧?”
“舒老师,你喜欢的女人也有一个像梁思成那样的男人吗?”
“舒老师,你觉得是梁思成优秀还是金岳霖优秀?”
“舒老师,你觉得自己哪里最像金岳霖?”
“舒老师……”
熟饭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这帮子极度八卦的学生们,笑着摇摇头:“你们不去念新闻系真是太可惜了。”
“人都喜欢看桃色新闻。”有人拿熟饭说过的话来堵他。
熟饭深深地吸了口气:“金岳霖也是绝唱,已经定格在历史的那一页,就算我有心学他,也达不到他的那种境界。不过,我在他身上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无论是生还是死,无论是争取还是放弃,无论是相守还是离开,无论是承认还是否认,这都是爱情。”
说到这里,下课铃声响了,熟饭拿起讲台上的讲义离开了教室,学生还一路追问。
“舒老师,我还是没有听明白啊,你和你女朋友是不是真的没有在一起啊?”
“舒老师,你真的喜欢上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啊?”(我听到这话几乎吐血。)
“舒老师,我给你介绍女朋友吧?”
“舒老师,我做你女朋友吧?”
……
熟饭淡笑不语,不再回答这帮学生的任何问题。
我转过身,取下帽子,离开。
这堂课,让我彻底懂得了熟饭的付出与等待。他在告诉我:无论我最后的选择是什么,他都会用一种宽容与谅解的态度来对待。
对于剩牛排而言,他在因为自己当初离开我而自责,并且因为熟饭捐赠骨髓给他而感激,所以他把我推向熟饭。
对于熟饭而言,文人骨子里的自傲让他在骨子里有点无法接受剩牛排谦让的态度,却又因为牵挂所以还守候在我的身边。
我还是无从选择,因为不论我选谁,谁的心里都不会是坦然的。
我去了一趟当初受剩牛排委托把房子转给我的律师事务所,找到了当个姓胡的律师。
“申小姐。”胡律师还认得我,看得出他有点紧张,估计上次我在这里疯疯癫癫的样子吓到了他。
我微微笑了笑:“你好,胡律师。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想把房子送给别人,但是又不想自己出面,所以想委托你们律师事务所帮我办理相关手续。”
“没问题。”胡律师笑容可掬,“不知道你想把房子送给谁呢?你能不能把他的详细资料告诉我?”
“那个人,你认识——就是韩忆韩先生。”
胡律师一听到这个名字,呆了……
房子转让的手续费并不便宜,再加上律师费,总共要三四万,还好,上次把这房子押给银行贷款然后把钱拿给李莎周转的时候,赚了六万,那笔钱我没用多少,现在把它花在这事上面,也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我同样留了一封信托胡律师转交给剩牛排,并且要求把所有手续办妥、房子已经转到剩牛排的名下之后,再把这封信交给他。手段与剩牛排如出一辙。就连信的内容都很相似。
韩忆:
我走了。
房子还给你。
申谜
我打了一个越洋电话给国外的安琪,告诉她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不能再替她看家了,她说她会找另一个人来接我的手,并且对我表示感谢。
“生米,你为什么要走?失恋了吗?”安琪问我。
“不,我恋爱了。”我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走?”安琪不明白。
别的女人因为失恋,而对曾经伤心过的地方有所回避,才会选择离开,而我,却是因为恋爱,而对带给了自己无数感动的城市进行回避,也要离开。我果然是女人中的异类。
我无法跟安琪解释这其中的纠葛,好在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再盘问下去。
“你要去哪里?”安琪问我。
“先回C城吧。”我的确该回家看看我的父母了,“到时候我会给你电话的。”
“你还会回来吗?”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未来的事情,谁会知道呢?”
虽然安琪远在国外,我在C城和在本城对我们之间的距离而言没有多大的差别,然而当我跟她说再见的时候,心里依然十分伤感。
我向李莎辞职的时候,她有点讶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你想好了?”
“想好了。”
“什么时候走?”李莎一直很尊重别人的私生活,从来不问原因。
“今天。”
“不跟舒凡说再见吗?”
“不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跟熟饭话别,我更怕自己在跟熟饭话别的时候,他会留都不留我一下。
“也好,彼此冷静一下。”李莎点点头,“我就当你出去度长假去了,随时欢迎你回来!”
我拒绝了李莎送我,拎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上了出租车,朝火车站的方向驶去。路过一片草坪的时候,我看到罗兰坐在长椅上,抱着头哭泣,紫色的高跟鞋被她脱了下来,赤脚踩在地面上,傲气全然不见,落魄得像个被人赶出家门的可怜女人。
出租车继续朝前驶,罗兰单薄的身影迅速被拉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她在哭泣什么?是否与我有关?我已经不在乎了。
当火车隆隆起动,带着我远离这个城市的时候,熟饭曾经说过的话在我的耳边回响:“爱情,无论是生还是死,无论是争取还是放弃,无论是相守还是离开,无论是承认还是否认,这都是爱情。”
父母见到我回家,表现得欢天喜地,当我用十分严肃的语气告诉他们我已经失业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表现得有多惊讶或者不安,在他们看来,女儿有没有赚钱这件事,还不如考虑今天的晚餐吃什么来得更重要。
就这样,我当起了米虫,每天睡到自然醒,没事就一个人呆在家里看看电视,上上网,无聊的时候,一个人出去转转,遇上邻居,就乖乖巧巧地打个招呼,叫声阿姨叔叔什么的。
申家有女早长成,不少热心者开始给我做介绍,个个在我面前把男方吹得天花乱坠,我一一拒绝了这些人的好意,因为我已经得到过两份最美的爱情。
我知道生活是现实的,熟饭和剩牛排这两个男人都堪称极品,我不能用他们的标准去衡量别人。我也知道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在爱情中给你带来过感动的男人,不一定就是会和你相守一生的男人。
然而我的心里还留着几许残梦,我的心态还没有调整过来,我暂时还不想和那些抱着以结婚为目的、事先已经把你的家底查了个一清二楚、算盘划拉了好几遍的男人们开始任何形式上的往来。
我笨吗?是的。
我怪吗?是的。
我不知好歹吗?是的。
我也尝试过想要改变一点,但是做不到。
与其痛苦地随波逐流,不如自在的站在岸边上看风景吧。
*
这天,我刚从外面散完步回来,一进家门,就嗅到了一丝不对劲,我妈脸上的笑容十分的不正常,态度也热络得有些过分:“小谜啊,你怎么才回来?人家都等你半天了!”
人家?人家是谁?
我脑子里立即想到了前天隔壁三奶奶要跟我介绍对象的事情,她说她有一个侄孙子,在什么局上班,属于大盖帽系列。我的头皮开始发麻:“呃……妈,我忘了有件东西没买,我得下去一趟!”
正想脚底抹油,我妈一把拉住了我:“别想跑!人家都找上门了,你不见一面,太没礼貌了!”
“妈,我不想相亲!”
我妈语出惊人:“嗯,不用相了,直接结婚吧!”
“不是吧?”我妈怎么能这样呢?难道女儿大了,在家里吃两天闲饭,她就那么不情愿吗?非得要把我早早嫁出去。
“这小伙子真的很不错,我和你爸都很喜欢。”我妈开始滔滔不绝地数起他的优点来,“学历好,人品好,长相好,工作好,这么好的人你不要,你还挑什么?”
“妈!”我快崩溃了。
我妈继续啰嗦:“你都已经二十四岁了,这女人一到二十五,就是老姑娘了,到时候你想再嫁,就只能嫁别的女人挑剩下的了……”
情急之下,我只好搬出绝招:“妈,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就回S城了!以后不回来了!”
有人插话:“好啊好啊,回S城,我们顺路!”
“我说的是真……”当我看清楚插话的人是谁是,蔫了。
熟饭从头到尾穿得都很正式,跟个推销员没啥两样,他一脸戏谑地问:“你除了当只驼鸟离家出走找个地方躲起来之外,还会别的不?”
“你怎么来了?”
熟饭避而不答,反问我:“看到我高兴不?”
“我……”哪有在长辈面前问这种问题的?
“高兴,当然高兴。”我妈把我推进了客厅,“你大老远地来看我家小谜,她当然高兴。”
我爸在厨房里做菜,忙得热火朝天,只听到里面剁得砰砰响。这时,他扯着嗓子在那里喊:“小谜她妈,家里没有酱油了,去买瓶酱油吧!”
“我昨天才买了酱油啊!”我妈不解地问。
“昨天你买的是老抽,我今天要用生抽。”老爸的语气里似有不悦。
我站起身来:“我去买。”
“不用,不用,我去!顺便走动走动,锻炼身体。”我妈赶紧走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熟饭两个人在那里干坐着,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看他,低着头随手抓过一个牙签盒在手里摆弄着。
沉默,让人不安的沉默。
我咳嗽了一声:“莎姐还好吧?”
“挺好的!上个月接了一个大单,赚了不少钱。”
“小马还好吧?”
“小马生了,是个女儿,把她老公乐得不行,因为太在乎了,结果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取好名字。”
“韩姐和陈教授都好吧?”
“他们上星期去新加坡旅游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阿彩呢?”
“我跟她没联系,不过听小马说她还没有结婚,原因好像是因为朱总的女儿不太喜欢她这个后妈。”
我没有话题了,只好继续低着头沉默着。
“你怎么不问问我和韩忆两个人好不好呢?”熟饭问。
我尴尬地打着哈哈:“你们肯定过得挺好的!”
熟饭说:“韩忆就在你走了之后不久,去了新加坡,他的新工作在那里,韩姐和陈教授这次去新加坡主要是为了看看他的新环境,顺便旅游。”
“人才就是人才,到哪都风光。”哪像我,只要失业,找工作就得找半天,还得当米虫度日。
“他留了一封信给你。”熟饭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放在我这里很久了。我一直找不到你人,不知道怎么交到你手上。我以人格担保,我没有偷看这封信。”
我接过信,打开,剩牛排那熟悉的字体又出现在我眼前。
申谜:
别来无恙?
你不辞而别,是因为承受不起我们两个男人给你带来的压力吗?
我问过李莎,她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打你之前的手机,一直处理关机状态。给你发邮件,你一直没有回。现在我才能深深地体会到当初我突然离开的时候,你心里的滋味是怎样的。再次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将来会长期呆在新加坡。听说那是一个很干净的国度,很适合人居住。
不要以为我是故意离开的,为了成全你和舒凡两个人。我没有那么伟大。
申谜,之前我在遇到你的时候,因为得知自己命不久已,所以爱得很珍惜,也很仓促。现在的我已经重生,我很想知道,在这种从容的状态之下,自己想拥有的又是怎样的一种爱情。
无法否认,我真的很花心。
我曾经说过,我的爱情对于你而言,就像划过夜空的烟花,虽然绚烂却很短暂,而舒凡不同,他的爱情像路灯,会永远为你守候。
他是一个懂得欣赏你的男人。而你,也是爱他的。
不要因为我的出现和存在,而改变什么,因为,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再看到你的时候,我的目光也许还是会闪闪发亮,但更多的是因为出自于内心所感念的一份友情与亲情吧。
如果你愿意,叫我一声“哥哥”吧!
无论你今后跟哪个男人结婚了,都记得通知我,我一定会赶回来喝我最亲爱的妹妹的喜酒。
当然,如果我哪天结婚了,你也要来喝喜酒。哥哥知道你小气,心疼钱,机票钱替你包了。
韩忆
我的鼻子又酸了,这两个男人,不管是谁,都爱把我惹哭。熟饭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喂,这小子在信里面说什么了?”作势就要抢书信。
我把信在身后,扁着嘴巴说:“他说你有了新女朋友了。”
“没有,绝对没有!”熟饭赶紧申明,“这小子太不厚道了。自己去了新回坡,还来了这么一手阴的,早知道我就应该把这封信扔到马桶里去。”
我板起脸:“你来干什么的?”
“见家长啊!当初我们说过要见家长的,后来不是说不能赶在我姐前面,所以没有见成嘛。”熟饭一本正经地说,“上个月,我姐和秋南已经见过双方父母,连结婚的日子都定下来了。所以,我想,我也是时候来见见我的未来岳父岳母大人了!”
“呸。别只是说得好听。你不是不理我了嘛!”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跑不掉了,我开始翻起了旧帐。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熟饭一脸疑惑。
“一声不吭啊,自己就搬到‘鸳鸯楼’住去了。我去学校找你,你都不理我,下了课直接跟学生走了!”
熟饭有些理亏起来:“那会……那会……不是非常时期嘛!我上课的时候不是理你了吗?”
“你那叫理我?”我忍不住把声音提高了几分,“我总共就只提了一次问题。加起来没几句话。”
“咳……”熟饭的脸红了,“这个……这个……我错了!”
我叉起腰,咬牙切齿地问:“我问你:如果韩忆没有去新加坡的话,你是不是就打算永远不理我,永远不来找我了?”
“怎么可能?”熟饭振振有辞地说,“就在韩忆出院的那天,我跟他好好地谈过之后,就去找你了,结果,你已经走了!我找过你,可是不知道你去哪了!”
“我不走,难道我还得留在那里看你脸色不成?哦,不对,是连脸色都看不着。”
“对不起!对不起!”熟饭一个劲地跟我赔小心。
“本人不接受道歉!”
老爸拿着一个锅铲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小谜啊,别任性了。舒凡这孩子挺不容易的!”
老妈也拎着一瓶酱油从门后面探出头来,也不知道她在那里听了多久:“是啊,是啊,小谜啊,人家舒凡都跟我说了,他找你找了很久,可是你手机又打不通,根本不知道怎么找,后来他还是从他姐那里找到你留在公司的身份证复印件,他根据那上面的地址,碰运气找来的。人家很有诚意了。你得了个台阶就赶紧下来吧!”
我一跺脚:“你们怎么都帮外人,不帮我?”
“舒凡他不是外人啊,他是我未来女婿啊!”我爸乐呵呵地说。
我妈皱起了鼻子连缩几下:“什么味道?”
老爸大叫不好:“啊呀,我的鱼……”
我调转头,熟饭正笑嘻嘻地跟我爸妈点头作揖呢,生气地问:“你给我爸妈灌什么迷汤了?”
熟饭拍了拍身上的灰,臭屁地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像我这种好男人往哪一站,都是好老公人选。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家店了。”
我懒得理他。
我妈在一旁帮腔:“小谜啊,难道你想嫁给三奶奶她那个侄孙子?”
那个大盖帽?我一脸嫌弃地赶紧摇头:“妈,你别掺乎!我们没法说话了。”
我爸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在家里没法说话,你们就出去说好了。菜都烧糊了,没法吃了,你们出去吃吧!”
我妈十分配合地把我和熟饭往门外推:“出去逛逛!今晚别太早回来……呃,不回来也没有关系!”
“妈!”我妈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不是把我往火坑时推吗?
我十分郁闷地在毫无目的地晃着,熟饭紧跟在后,还时不时地点评一下沿途的风景。
“米,别生气了!岁月不饶人啊,再生气下去,你就变成老太婆了。”
现在的我不是在生熟饭的气,而是在生我爸妈的气,他们怎么全部都倒戈,站到熟饭那边去了呢?看他们那样子,喜欢熟饭胜过喜欢我,那我以后的日子……
“你究竟跟我爸妈说什么了?他们那么认同你。”
熟饭清了清嗓子:“没什么。我就说了一句话:我已经是你女儿的人了!”
“咳……”我差点吐血而亡,“你撒谎!”
熟饭停下来,把我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几遍:“要不,今晚我们就圆了这个谎?”
我一拳砸了过去,被抓住,一晃神,一枚戒指就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路灯下的熟饭收起了他的嘻皮笑脸,认真地对我说:“嫁给我吧!”
哪有先套戒指后求婚的?我有些哭笑不得。
熟饭拖着我往某个方向走去。
“你要干嘛?”
“圆谎!”
“喂,不带这样的。我反对!”
“反对无效!”
一朵灿烂的烟花冲上夜空,如同一张笑脸,在我们俩的头顶上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