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们尽力想撮合的这对长辈原本就是认识的,曾经还是邻居,只不过后来两家人搬来搬去,就彼此失去了音讯,可喜的是今天竟然能重逢。“原来你儿子和我学生是邻居啊!这世界真小!”陈教授颇为感慨地说。
韩姐喜中带悲地反驳道:“不对,应该说这世界真大,不然我们怎么会隔了三十多年才见面呢?”
两位长辈在一起快乐地回忆着当年的点点滴滴,脸上开始散发出一种青春的光芒,陈教授的眼神变得特别有神采,而韩姐的笑容里竟然有了小女儿一般的娇羞。我们几个晚辈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桩媒十有八九是成了。
既然都是熟人,大家也都不再客气,说起话也随便起来,熟饭笑嘻嘻地问:“韩姐啊,我老师当年这个‘陈家二书呆子’的外号是怎么来的啊?”
剩牛排的母亲回答:“你老师当年啊,人长得斯文,学问又好,脾气也是极好的,可就一条,生活上不太会照顾自己。有一回,大冬天的,他爸妈出门了,我妈见他一个人在家,就让他上我们家吃饺子,而他呢,面子薄,觉得上别人家蹭饭,总得帮人家做点什么吧,所以就提出来帮忙洗韭菜——那天我们包的饺子是韭菜馅的,我妈扭不过他,就让他洗了。当时大家和面的和面,剁肉的剁肉,也没怎么注意到他,只是到后来他把韭菜洗完之后拿到我们面前的时候,我发现他的那两只手啊,冻得都发紫。于是我就问他:‘你这手怎么了?’他就说:‘天冷,水有点凉。’敢情他这是用放在屋外头那结了冰的水洗的韭菜。我就问他了:‘这厨房里头的炉子上不是有热水嘛,你就不知道往这冷水里掺点热水吗?’你们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怎么回答的?”我们也很想知道,“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别人家里面随便动用人家的热水不太好意思?”
“不是。”韩姐指着陈教授说:“你让他自己回答吧,二书呆子,你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说的吗?”
陈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本正经地说:“当时我说:‘书上没有说可以用热水洗菜啊!’”
“哈哈哈……”全桌的人都笑翻了。
熟饭捂着肚子直喊唉哟:“老师,说句大不敬的话,韩姐叫您‘二书呆子’可真没冤枉您。”
陈教授也嘿嘿直笑,看得出,虽然他被取笑了,但是他很快乐,那些往事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些记忆和情感,漫涎开来,他说:“今天是我这几年来吃得最热闹的一顿团圆饭!”
剩牛排颇有些感慨地说:“今天是我这二十年来吃得最高兴的一顿团圆饭!”
他母亲也有同感:“我也是!”
熟饭把话接了过去:“今天是我有史以来吃得最有成就感的一顿团圆饭。是不是,米……哦,申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太好意思叫我的绰号。
我正忙着把一碗鱼翅倒起自己的肚子里:“今天是我这么多年来吃得最贵的一顿团圆饭。”我终于吃上传说中的鱼翅了,果然和粉丝的味道不一样,这桌上的菜如果吃不完的话,我一定要打包回去。
“果然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在这里净讲些殆笑大方的话。”一个听上去似乎不太友好的声音插了进来,我回头一看,又是那个罗兰,脸色红得有些异样,似乎喝了很多酒。她怎么跟影子似的,我到哪都能碰上她。
今天过年,我不想跟她有太多语言上的冲突,以免破坏了今晚的好气氛。然而,剩牛排和他母亲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脸色已经变了。
罗兰今天似乎不是冲我来的,她的目光落在韩姐身上:“看这样子,你们今天不是在吃团圆饭,是在相亲才对。怎么,单身了这么多年,还是守不住了?当初你说我妈和我爸的时候,那样子多贞节烈女啊,搞了半天,原来你自己还有个旧相好在那里。这不是贼捉贼嘛!”
“罗兰!”剩牛排很生气,人已经站了起来,把母亲挡在自己身后:“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我说话能有你妈当初那么过分吗?”罗兰的嗓门变高了,惹得旁边的食客也往这边看,而她似乎很乐意见到这样的情形,有心要让剩牛排的母亲在公共场合下不了台。
“你不要逼我!”剩牛排向罗兰发出警告,“你对付我算计我没有关系,但是不要伤害我的家人,这是我的底线。”
“你的家人?”罗兰冷笑着问,“我也是你的家人啊,你有没有把我当家人看过?”
“想要别人尊重你,你先要学会尊重别人!”
罗兰根本就不听剩牛排的劝告,誓与要跟韩姐拚到底的模样。
熟饭想要出声,却被李莎拉住,她也站了起来,走到罗兰面前:“罗小姐,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们想开开心心的吃顿团圆饭,看在你们公司跟三水公司还在合作的份上,有什么事能不能以后再说?”
罗兰看着李莎,态度没有那么冲了,语气却依然不饶人:“李小姐,这是我的家务事,不是公事,希望你在一边看着就好,别插手。”
“罗小姐,今天我们是和韩经理一家人一起过年,希望你能成全。”李莎的脸上保持着微笑,可谁都知道她是在给对方最后的台阶下。
这个罗兰也不知道究竟是少了哪根筋,就是不肯罢休:“如果我不能成全呢?”
李莎掏出手机来打电话:“罗先生吗?我是李莎。你在哪?碧云天?哦,真是巧了,我们我的家人以及朋友在碧云天吃团圆饭,遇到了你女儿,她好像喝多了一点,你能不能帮个忙把你女儿领回去?好……就这样。”
“谁喝多了?我清醒得很!”罗兰很生气,“打电话给我爸算什么?拿我爸来压我吗?我不怕。我跟你们讲,我谁都不怕!”
“兰兰!”剩牛排的老爸出现了,原来他也在这里,估计也是来吃团圆饭的,“跟我回去!”
“我不!”罗兰固执地伫在原地,罗先生拉都拉不动她。
剩牛排的老爸不住地对我们点头哈腰赔着小心:“对不起,她喝多了!你们继续,继续!”
罗兰却有些看不惯了:“爸,你干嘛要这样?为什么要这么怕他们?你是怕他们会取消我们与三水公司合作的机会吗?我跟你讲,你不用怕,这位李小姐已经辞职了,不再是三水公司的人了,而他们新的中方代表,和我的关系不错!没人可以动得了我们的。”
“胡说!”剩牛排的老爸真生气了,“别在这里跟我丢人现眼了,回去!今天是大年三十,你就让我吃顿安心的团圆饭吧!”
不料,罗兰却哭哭涕涕起来:“是啊,我丢人,你们都嫌我!爸,我跟你那么多年,忙前忙后,可我得到什么了?你左一句外人,又一句外人,有没有真心真意地把我当女儿看过?今天吃团圆饭,我和妈一直在讨你的欢心,可你呢?你心里头惦记的是韩忆他们母子吧?”
“兰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罗先生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我们回包房,有话回去说!”
“我不!”罗兰指着韩姐说,“这些年来,虽然你人和我们母女在一起,可你心里头一直认为自己对不起他们母子。现在你看看,这个女人她也开始找她的第二春了,你可以不必再内疚下去了……”
“啪——”很清脆的一声耳光,大堂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罗先生气得咬牙切齿:“如果你再这么闹下去,我保证——明天你们母女会成为真正的外人。”
“兰兰——”罗兰的母亲也跑出来了,看到女儿被打,心疼不已,但是出于对丈夫的畏惧,她什么都不敢说,只好一个劲地捂住女儿的嘴,以防她再说出什么不当的话来。
“这饭不吃了,回去!”剩牛排的父亲黑着脸命令道,罗兰的母亲红着眼睛拉起女儿往外面走。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剩牛排的父亲再三给我们道歉,“还希望你们不要因此而坏了今晚的兴致才好。这顿饭,我请,算是赔罪!”
“不必了!”剩牛排拒绝了他父亲的好意,“我们一家子的团圆饭,自己出钱!”
“韩忆!”剩牛排的父亲非常尴尬,他儿子那句“我们一家子”已经把他排除在自家人之外了,看得出这让他很伤心。
李莎再次大度地给这位左右为难的父亲搭建了一个台阶:“罗先生,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今天过年,你还是早点回去陪你老婆和女儿吧!放心,今天的事,我们不会放在心上的,谁都有过喝醉酒失态的时候,你也不必太在意。年后,我可能还有很多生意上的事情要跟你请教,到时候我们再约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怎么样?”
“请教不敢当!罗某人一定随传随到!”剩牛排的父亲非常礼貌地跟我们告辞,“那我先走了!新年快乐!”
闹事的终于走了,可我们原本高高兴兴的气氛被人那么一搅和,全没了,尤其是韩姐和陈教授,本来谈得好好的,彼此都有些意思,而被罗兰极度恶劣地挑破了这层纸,两个人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