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夜色朦胧。
手里拿着一大包蜜饯,苏紫桥兴冲冲走进大帐,人未到,声先到:“墨琰,墨琰,快看看我带了什么?”
林墨琰正坐在榻上小憩,见她高兴,也笑着道:“看你高兴的,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
苏紫桥正欲解下披风,被他这么一提醒,只好把手收回:“我不冷,你别担心我。”说着,坐到榻边,展开纸包:“这是我托人带来的,这几天你胃口不好,这点蜜饯,开开胃。”
林墨琰保住她略有些冰凉的手,细心道:“以后别做傻事,记得好好的照顾自己。”
苏紫桥反手握住他,神色略有些惊慌:“你在说什么呢,怎么像是要生离死别一样,我不喜欢!”
他抬手拂过他额前的发丝,温柔道:“不管我能活到什么时候,我都会开心,你也一样,知道吗?”
苏紫桥摇头,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不,我不要。”
“听话,别闹脾气。”他像哄小孩一般哄着她。
“墨琰,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离开我。”她抱紧他,语调中带着急不可查的惊恐。
他抚着她的背,声音淡雅,如空谷幽兰:“别怕,我即便是死了,也会永远陪在你身侧。”
“你胡说,你不会死的!”她抬起头,用力盯着他:“只要我或者一天,我就不会让你死。”
他深深望着她,眼中涌动着暗潮迭起的情感,丝丝缕缕,密密麻麻,虽看不清,却可以真真切切感受到。
他别开眼,声音很淡:“不要勉强自己。”
她心中哀痛,轻轻扳回他的脸,径直望着他:“不论如何,我们都要永远在一起,只要你坚持,我也坚持,总有一天会苦尽甘来的,不是吗?”
他轻轻颤动着,将她拥在怀中:“可我如果死了呢?”
苏紫桥闭上眼,这是她不愿面对,却必须面对的事实,她深吸口气,淡淡道:“我会忘了你,寻找自己的幸福。”
他轻轻笑了一下,将她拥得更紧,似乎要勒入骨血般,一丝一毫都不放松。
“狠心的丫头。”他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声音有些闷。
她依旧闭着眼,不敢去看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她害怕,怕自己会忍不住,那么长的时间都熬过来了,为什么最后的障碍,却无法逾越,她不信,也不愿接受。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问:“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分担痛楚,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不语,只紧紧抱着她,强烈的悸动,早已超越万水千山,直达心底最深处。
“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会拥有幸福。”她拽紧他的一只袖子,低喃:“你若是心疼我,就好好活着,否则,我会一辈子都不幸福,你知道吗?”
他低头俯视她,黑沉的眼眸,带着浓浓的怜爱。
“你想我陪着你,我就一辈子陪着你,直到你厌倦为止。”
她气得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我哪是哪种喜新厌旧的人,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坏。”
他新月般的眼微微扬起,纤长的睫毛扑扇在眼睑下,白玉般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红晕,美丽至极。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样风雅清新的男子,如何不让人心生爱慕呢?
她笑了笑,对他勾勾手,林墨琰不解,黑亮的眼瞳,倒映出她贼贼的笑脸。
“这里。”她笑眯眯指着自己的脸颊,认真地凝望着他。
“你……”他看出她的用意,有些不知所措。
“干什么,不喜欢啊?”她瘪起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他拿她没辙,只好俯下身,在她颊边快速一吻。
她笑看他:“怎么脸红成这样?”活着,还伸手向他脸上摸去。
他抓住她不老实的手,无奈道:“你怎么就会作弄我,其实你明明知道,还要故意这么问。”
她惊讶道:“原来你这么聪明,连我是装的都看得出来?”
他低头不语。
“记得在萧袁府上的那个早上吗?”她目光灼灼,红唇贴近他的眼眸。
他一愣,随即脸红得更厉害。
“那时的你,好霸道,好强势,我以为你不会害羞。”她轻轻吻上他的眼帘:“告诉我,你真的爱我吗?”
他身子一颤,猛地向后仰去。
苏紫桥的一双手,探进他的衣襟,抵在他火热的胸膛上。
“阿桥,不可。”他用力推拒着她。
“难懂你所说的爱我,疼我,怜惜我,全部是假的?”她幽怨地望着他。
“不,不是的。”他急急抓住她的手,眼神清澈真挚:“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想陪着你,想让你的身边只有我一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
“那么你担心什么呢?”她凑过去,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细细听着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既然要永远在一起,那么你为什么不肯要我。”
林墨琰沉默。
他不想再伤害她,即使是无心之失,他也不愿。毒素已经侵入心脉,他还能活多久,还能给她多少承诺,即便他贪恋此刻的温柔,此刻的缱绻,他依旧不能再次伤害她。
“林墨琰!”她蓦地跳起来,抓住他的手,按向自己的心口:“我的心已经给了你,此生此世,我不知还会再爱上谁,人生在世可一不可再的事情太多,与其担心人生无常,不如多珍惜眼前时光,多珍惜与重要的人在一起的时光……”
林墨琰的身体陡然僵直,墨黑的眼眸沉痛一片。
“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这辈子,起码我们开心过,以后就不会后悔。”她低头,缓缓亲吻他的手指,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他的手背。
“阿桥……我……”他望着她凄迷却执着的眼,瞳眸中渐渐亮起一丝明光。
“我林墨琰何德何能,拥有如此娇妻,夫复何求?”他深邃的眼,渐渐迷蒙,颤抖着伸出手,解开她的衣衫,笨拙却小心地吻上她的唇,她的脖颈,沿着那美好的胸线,一路下滑。
她闭上眼,感受着他的温存,淡淡的嘤咛声,从她口中溢出。
幸福的缠绵,迤逦的痴迷,唇舌交缠的激狂,醉生梦死的爱恋,这一切,足矣令人感动到哭泣。
人生真的很短,可以享受的也很少,时光不可能重来一次,幸福也不可能会一直驻留,所以,现在能拥有的,就不要轻易放弃,只有这样,才能当豆蔻不再,年华尽失时,得到最美好的回忆,才能不令自己终身抱憾。
生若尽欢,此生无憾。
这是林墨琰体会到的,最真实可贵的道理。
月华如瀑,清幽静谧。
淡淡的温柔与幸福,在二人心中流转。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一定要找到医治你的方法。”苏紫桥将一粒深青色的药丸递给林墨琰,望着他日渐消瘦的面疱,心中隐隐担忧。
“不用怕,中毒的时日久了,我自己也察觉不出,或许没有大碍了也说不定。”他柔声安慰她。
她神色黯然,知道他只是不想让他担心,犹豫片刻,她道:“你放心吧,我说过要救你,你就一定不会死。”
“阿桥,你要做什么?”他担忧道。
她依偎在他身侧,柔声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的毒再厉害,也必有方法可解,一物降一物,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
他点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她忽而抬头,目光盈盈地看着他:“譬如说,我就是你的克星,对不对?”
他脸一红,不敢正视她。
经过那一晚,她已经真正属于了他,相携相容的默契,他怎能不知她的意思呢?
她笑得娇媚,伸手在他的脖子上一勾,轻吻住他的唇,他身子一颤,疯狂而迷醉地回应起来,暧昧的气氛,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起来。
“太阳都照屁股了,你们还不起床吗?”一个小小的,幼稚的声音传来。
苏紫桥一惊,慌忙四下查看。
不多时,一个小脑袋从桌子底下探出来,对着二人嘻嘻笑着:“大哥哥,大姐姐,好久不见了。”
苏紫桥惊得差点跳起来:“你……迎春!”
迎出钻出桌子,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灿烂笑道:“嗯,是我呀,大姐姐不会忘了我吧。”
苏紫桥根本没心思考虑迎春是如何进来的,她考虑的是,迎春都听见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苏紫桥感觉自己的手有点抖。
迎春很老实地回答:“刚刚,也没多长时间。”
苏紫桥松了口气,又问:“那你都看到什么了?”
迎春很老实,依旧一字不落的回答:“看到你和大哥哥抱在一起,嘴巴对着嘴巴,很投入的样子……”
苏紫桥已经开始嘴角抽搐,这个女孩子,老实得令人抓狂。
末了,迎春抬起不解地小脸,望着二人,稚嫩的声音问出最尴尬的问题,“迎春好奇怪啊,你们怎么那么喜欢吃对方的嘴巴啊?难道很好吃吗?”
苏紫桥彻底无语,火辣辣的热烫,从耳根直达脖颈。
“迎春,你是怎么进来的?”林墨琰倒是理智未失,将问题问到了实处。
“是爹爹让我来的,我在这里做烧火丫头。”
“爹爹?”二人不约而同想起那个在码头上劳力的男人。
“你爹爹为什么让你来?”
“是爹爹的教主让我来的。”迎春眨着大眼睛,很认真地回答。
二人更迷惑,爹爹的教主,这是什么称呼?
“谁是你爹爹的教主?”苏紫桥问。
迎春回道:“我也不知道,只听爹爹这么称呼他。而且,他说自己姓江。”
“姓江?”苏紫桥心中一跳,这不是江寒月还能是谁?原来,迎春的父亲,竟也是冥教教徒,冥教势力的确不可谓不大。
“他让你来做什么?”苏紫桥接着问。
“哎呀,大姐姐你不问,我都把这事忘了。”迎春忽而大叫起来:“他说让你今晚亥时之前,用这个发信号,他会派人来救你。”
说完,递给苏紫桥一个竹管模样的东西。
苏紫桥把玩了半天,才明白这是一个暗号发射器。
“他还说什么了吗?”苏紫桥直觉没这么简单。
迎春想了想,然后不假思索道:“他说,要你做教主夫人!”
苏紫桥一愣,林墨琰脸色霎时苍白。
这个江寒月,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苏紫桥烦躁地回道:“迎春,趁人不注意就离开吧,这里很危险。”
迎春大力点了几下头,身子一转,便窜了出去。
苏紫桥舒了口气,目光轻转,在林墨琰黑玉般的眼中,看到裂痛般哀伤,脆弱的悲凉,令人心中揪痛。
她走上前,紧紧抱住他:“我是你的妻子,一辈子都是,你要相信我。”
沉痛的哀伤淡去,他微微笑起来,执起她的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清雅地笑着,眉梢眼角尽带愉悦。
“两位好兴致,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卿卿我我。”帘子一动,一个高大的人影闪入。
苏紫桥不慌不忙,懒懒地打量眼前的不速之客:“怎么,你很嫉妒吗?”
萧袁冷哼一声,不屑之情跃然而现:“本王怎会稀罕这些儿女私情,只有你们这些愚人,才会看重这个。”
“哦,那就是说,王爷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咯?”苏紫桥反唇相讥。
萧袁神色不变,冷冷看着二人:“等本王夺得皇位,天下归元,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和神仙又差得了多少!”
“是吗?”苏紫桥唇角微牵,满不在乎道:“看来要事先恭喜王爷了。”
萧袁大手一伸,用力捏住苏紫桥的下颌:“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阻止得了我!”
“放开她!”看到苏紫桥痛苦的神情,林墨琰心中焦急,不顾脆弱不堪的身体,硬是提起真气,一掌攻向萧袁。
萧袁反手挥开苏紫桥,再一掌打向林墨琰。林墨琰因毒入心脉,内力已失大半,被萧袁击中后,身子“砰”地向后跌去。
苏紫桥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抱住林墨琰。
“你疯了吗?是不是想杀了他!”她双目赤红地瞪向萧袁。
萧袁眼眸微眯,冷煞的眼光在二人身上一扫,道:“放心,他死不了。今夜亥时,就是我和明煜的最后一次谈判,到时我会派人来接你。”说完,拂袖而去。
亥时?
两人不由得对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