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半夜,校园里一片寂静,唯有几盏路灯静默无声立于道旁,顾杨的这个吻让我悲愤异常,我使出吃奶的劲儿一把推开他,跳出车厢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鼻涕眼泪糊得一脸都是,顾杨紧跟着也下了车。
这是我的初吻,顾杨却能如此轻率地把它当做儿戏,这不过是再一次证明了他对我的不在乎,所以他可以随随便便地伤害我,然后再随随便便地吻我。
我哭着吼道:“顾杨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想怎么样?你干什么非得这么逼我?你有女朋友了,你把苏音当什么?把我当什么?好吧你不就是想满足你的虚荣心么,我承认行不行?我承认我爱你爱得要死,我贱到你有女朋友了还忘不了你行了吧?这样你满意了?”
看到我哭顾杨有些慌,这么多年我一直是隐忍的,坚强的,打落牙齿活血吞的,最激烈的情感流露也不过就是涨红了脸眼含泪水,不管不顾地在他面前哭出来,这是第一次。
顾杨终于收起了他那游刃有余的样子,手足无措地站在我面前,如今倒真是像个无措的孩子,看他这样我更悲愤了,妈的我爱了这么多年就爱了这么个****?毛都没长齐,心眼儿倒是齐活,那么些心思全用在折腾我上了,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顾杨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任,任可……你别哭,哎,任可你不要哭了,我,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哭了,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知道,你不要哭,你一哭我脑子都不好使了。”
我忍得太久,情绪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才不管他呢,我继续大哭着说:“你叫我不哭我就不哭?你是我谁啊你是?我管你脑子好不好使?我告诉你顾杨,我受够你了!啊,你和别人玩儿暧昧,你和别人调情气我,你跟苏音好上了,我等你这么多年我他妈就只是你同学,顾杨你真狠呐。我心肝脾肺肾都给你送上了,你倒好,切吧切吧炒一盘,你他妈倒是想想我疼不疼啊顾杨?!我是欠你的还是怎么?你就非得这么折腾我?!”
顾杨欺负我的手段一套一套,安慰人一点不会,就只是不停地说“任可你别哭任可你不要哭了”,他越叫我别哭我越想哭,我拿手往脸上一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又糊了我一手,我也不讲究,把手上鼻涕往衣服上一抹,接着说:“顾杨我我求你你放过我成吗?您又高端又大气,我这人档次低还粗俗,配不上您。你知道我喜欢你,你当然知道,你顾杨脑子多好啊,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我以前自作多情以为你好歹对我有点儿感情,现在我算看清楚了,你就当我是一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高兴了逗两下赏我块骨头,不高兴了就可劲儿折腾。谁不是爹生父母养的?你顾杨凭什么这么折腾我?!”
“ 我告诉你顾杨,我不干了!你爱喜欢谁喜欢谁去,你不在乎我我也不要在乎你。行了就这么着吧,咱们以后也别见面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俩后会无期。以后你走你的道,我走我的道,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招惹谁,谁也别惦记谁。顾杨你要还能有一丁点儿在乎我俩往日情分,你以后就别再来折腾我了。追你的女孩儿那么多,玩儿我玩儿了这么些年你不腻?你不腻我也腻了。顾杨算我求你,你答应我好不好?我俩就这么了结了成不?”
我看着顾杨的脸色一点一点地灰暗起来,心里升腾起一种报复的快感,我不是不懂如何伤害他,也不是只会一味隐忍的软蛋,我只是太在乎他,生怕一丁点儿的拿捏不当都会让他彻底离我而去,但是已经够了,他让我等了太久,我对他的爱被他的任性和伤害日渐消磨,爱无法计较,我也不想要计较,只是我的心告诉我,爱他太辛苦,该放弃了。
我在他这棵树上吊了太久,如今半死不活的,到底还是不甘心,还是想要留两分力气去逛逛那广袤的森林。
话说到这个地步,继续下去也没意思,顾杨眼里似乎泛起了泪花,但此刻的我连自己的情绪都没法儿拾掇,更不可能有精力去照顾他的。
因为极度地伤悲,我说话声音很大,又是深夜,虽然和宿舍楼以及门卫室都隔着一段距离,还是吵醒了一些人。
值班的门卫大叔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很是淡定地问了我一句姑娘需要帮忙么,我对他摇摇头示意我自己可以搞定,他又说了句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然后就钻回值班室去了。
离马路较近的宿舍楼低层亮起了灯光,有人被吵醒了出来看看又关灯睡觉,有人干脆兴致勃勃地站在阳台上看着我们。
我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脸过。
我这人挺在意姿态的,我妈就经常教育我做人修养要好,不要大惊小怪大呼小叫,让人觉得没家教。如今我竟然在这里大吵大闹地上演了一出三流言情虐心大戏,而且大半夜的竟然还有观众捧场,真是够可以的。
人生前二十年我从来就没这么失态过,我认为自己算是够能忍的了,奈何顾杨总是要来挑战我的底线。
俩人这么傻站着没意思,我该说的都说了该问的都问了,该撂的狠话也都撂了,也不期待他的回答,吸了吸鼻子转身准备离开。
顾杨红着眼睛过来拉我的手,“任可你别走,你听我解释。”
我:“放手!”
顾杨:“我不放!你听我解释。”
我很想踹他一脚再一把把他的手甩开,可是他手跟钳子似的,握得死紧,楼上还有人看着,我拉不下脸和他拉扯,于是我说:“你先放手。”
顾杨说:“你先听我解释。”
我说:“你先放手,我听着。”
顾杨好歹听了次我的话,把手收了回去,我觉得被他握过的地方生疼生疼的,估计得青了。
其实我挺好奇顾杨要解释什么,要知道这么多年我们感情上的交流靠的都是眼神和默契,从来没有摆在台面上说过,估计也是误解无数,但我心里满满的都是不确定,撑着最后的自尊缄默不言,顾杨为什么不说我不知道,我能想到的理由就是对我的不在乎,或者不够在乎。这两点不论哪点都不能让我高兴。
我之前又哭又闹,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郁闷抖落出来,全是我深藏内心的控诉,简直字字血泪,估计顾杨也有些听傻了,他当然知道他让我难受过伤心过,并且他还因此洋洋自得,只是他没想到原来我对他的怨气如此之深,深到可以支撑着我和他决裂。
顾杨把手收回去,有些无措,我看他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一会插口袋里一会儿又拿出来,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他让我听他解释,可现在他又不解释了,红着眼睛跟我傻乎乎地对望。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疼他疼到了骨子里,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包容着他,都是我在妥协,他犯了错误我还得计算着搭个合适的台阶给他下,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从不珍惜。
我为他做的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有些他知道,有些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我轻描淡写就顺过去了,他不知道的我就当没发生过,不会刻意告诉他。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我一直都是那个不会哭的,也不是没吃过亏,但还是学不会明明白白地把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更不会状似无意告诉别人自己的付出,老觉得那样有挟恩图报的嫌疑。今天是第一次,而且我已经后悔了,我学不来主动索要,吃亏也是自找的。
顾杨不一样,只要我让他不满意,他的不悦就会立刻挂在脸上,如果我不改变或是弥补,他自然有的是手段来招呼我。
但我并不像顾杨一样是个天生就对他人情绪敏感的人,以前我很迟钝,很多时候事情发生的当下,我并不能够敏锐地感觉出他人情绪的变化。其实这也是一种沟通不畅,比如顾杨他觉得他已经很明显地表达了他的不悦,但是我根本没有接收到这个信息,然后他会通过让我不痛快来让我意识到他的不痛快。就像任性的小孩子,生气了绝不会兜着,不愿意委屈自己,非得做点儿什么让你注意到他,否则没完。
如今的我拥有比较不错的体察他人情绪的能力,也不是一开就有,都是在和顾杨的一次次交锋中训练出来的。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再加上本质上我是个很迟钝的人,修炼到如今的程度,其间和他不知道有过多少沟通不畅引起的误会,所以有时候我会想,我究竟是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还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呢?
如果一开始遇到顾杨的时候,我已经很能体察他人情绪,我们之间没有这些沟通不畅带来的误会,是不是会有一个比较美好的发展?我让他觉得鸡肋是否也和我的不解风情有关?
或是如果我一开始遇到的是个和我同样钝感的人,两人同样不解风情,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微妙难言的隐痛?
当然,这世上没有如果。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又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说要解释吗?”
反正台阶已经搭了无数次,不差这一回。
顾杨红着眼睛说:“任可你生我气了是吗?你不爱我了?”
卑鄙!
真是太卑鄙了!
我不知道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是真的还是装的,每次让我生气他都会流露出可怜的在乎我的神情来安抚我,他知道他的在乎于我而言是最甜的蜜糖也是最致命的毒药。
换做以往我心早就化了,不过在同一个坑里跌了无数次,再不长进连我都要看不起自己了,虽然心软了一下,但我还是说:“顾杨,你不要和我来这套。不要和我装可怜也不要假装你在乎我。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行了,摆出来很难看,也很伤人。你说我没有变,那是因为我们太久没见了,你也说了,什么都会变,一片树叶,一朵花,甚至是一阵风,都会改变。顾杨你要知道,我不可能一直在原地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