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心走进芳晴院的时候，老王妃早已坐在厅堂上等着了。
“老夫人早。”凡心从巧音的手里接过糕点递给老夫人身旁的丫鬟，然后坐在她的旁边。
拂柳氏微微一笑：“丫鬟们远远的看着你往这边走来，就来通知我了，你今日不是来陪我诵佛的吧。”
凡心一顿，然后点点头：“是，今日我想听一个故事。”
“故事？”
凡心盯住老王妃，坚定认真的说：“是，你和王爷之间的故事。”
拂柳氏手中转动的佛珠停顿下来，她垂下眉眼，然后恢复正常：“为什么？”
凡心摇摇头：“起初这是闲事我不该管也没资格问，可是这些日子您和王爷对我都很好，凡心心中早已当你们是我的亲人，至少也是莫逆之交，我虽然在丞相府没有地位，可是我有我娘，和娘在一起的日子无限温馨，既然是亲人，就不舍得他们过这种表面荣华富贵实际上却像空壳子一样的生活。”
她说的句句在理，句句以情动之，拂柳微微叹了口气。
“我直觉这其中必定有着天大的误会，只是你们都不愿解释罢了。”
拂柳氏摇了摇头：“哪里是不愿解释呢。”
凡心见她已经有要说的意思了，连忙接口：“难道王爷介意的是自己私生子的身份？”
“私生子？不，他体内有着最纯正的血统，他是北国的汗王与邻国公主的儿子。”
凡心倒吸一口气：“难道您是？”
拂柳氏摇摇头：“我不过是公主身边的丫鬟罢了。”
凡心果然吃惊起来，这和她听到的，和世人知道的，是不同的事实。
“旻儿是个苦命的孩子，正如同你所说的，堆金砌玉下是无人问津的生活。”拂柳氏动情的抹抹眼角的泪。
凡心安静下来，她知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才离开的家乡，离开自己的父亲，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过活？”
“皇室与北国一直都有姻亲关系。”至少凡心是这么以为的。
拂柳氏叹了口气摇摇头：“凤月国的王宫里有一处便叫望月楼，那是凤月公主怜惜的住处。”
望月楼？那不是玉旻轩寝宫的名字吗？
凡心大胆的猜测：“那位怜惜公主就是王爷的生母吗？”
拂柳氏点点头：“怜惜公主是凤月国皇帝皇后手里的明珠，娇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倾国的容貌，我从小跟在公主身旁，她善良天真却也倔强孤傲，终是应了那句话‘红颜薄命’。”
凡心不解的再次开口：“凌月国和凤月国一向是友好往来的啊。”
“可是和北国的关系却有些紧张。”拂柳氏的思绪飘向二十多年前，“那都是二十六年前的事了，公主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郡王互相爱慕，可是郡王却娶了公主的姐姐，正是她悲伤的时候，北国派了侍者来求亲，要娶的便就是怜惜公主。”
“怜惜公主是因为负气才嫁人的吗？”
拂柳氏点点头。
凡心心中微微叹息，终身大事怎么也这样倔强呢？
“郡王长的一表人才也是国家栋梁，可是皇上早已有了心思要将公主嫁去联姻，是皇上使了小计让公主和郡王之间生出间隙，这个秘密公主如果一辈子也没有机会知道的话或许更好。”
“是你告诉她的吗？”凡心疑惑着问。
“皇上下的旨意，若是公主知道了事实，我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全都不能活。”拂柳说话的时候带出几丝愧疚。
可是凡心知道，若换做她，也会是同样的结局。自己的命可以不顾，可是家人的命却是不行的。
“旻儿长的有七成像他的父亲，汗王是个英俊非凡的男人，怜惜公主美貌如天仙一般的姿色很快就吸引了他，他百般疼爱换来的却是公主一次又一次的逃走。”
“逃走？可当时她是自愿要嫁的呀。”凡心又是不解。
“她嫁来北国的第四个月，郡王便患了重病，人之将死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他派了自己的随从千里迢迢赶来终于告诉了公主这个秘密。其实公主自己也知道，再也无法回头了，只想回去看他最后一眼，这样的要求却不被满足，汗王是个霸道的男人，绝不允许自己心上的人儿一心一念的只有别人，他毫不犹豫的将公主软禁了起来。”
故事很悲惨，可是凡心心中却忽然一笑，玉旻轩霸道的性格原来是来源于父亲。
“男人的霸道有的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可公主过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她觉得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于是她做起了抗争。”
凡心点点头，曾经爱着，或者说现在也深爱着的人将要死去，去看看的确不过分。
“就是因为太爱了，太在乎了，所以汗王无时无刻都怕失去她，他怕公主见过郡王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思虑再三他决定将公主软禁，公主经常想着法子的逃跑，可每每都能被抓回来，抓回来之后又再次逃跑。”
果然是很倔强，凡心听的有些紧张了，和她的性子到真是很像。
“终于，就在这样的摩擦中发生了悲剧，公主嫁来北国半年，没有对汗王笑过一次，心心念念的想回家，汗王百般宠爱赐了她许多凤月国的东西她仍不知足，为了当初的赌气而深深后悔，终于有一天的夜里，凤月国的使者来看望她，汗王大赐宴席之时，一位侍卫偷偷摸摸的给公主送了一封来自郡王的信，信上满满的全是爱恋。”
凡心的鼻子有些酸，果真是有情人不得眷属吗？
“宴席即将结束公主也没有出席，汗王担心是不是公主身体不好去看她，却发现了那封信，他怒火中烧的不顾公主的反抗强要了她，旻儿就是那一次怀上的，直到公主死去，汗王再也没有碰过她第二次。”
凡心心中一惊，怜惜公主，名字如此柔弱，做事却如此刚强。
“怀胎十月的过程汗王前后派了近百人看守，唯恐不测，终于十月之后，公主顺利的诞下麟儿，旻儿长的十分像汗王，汗王大喜，将从不离身的玉佩一分为二刻上一个旻字系在他小小的身子上，宣布了他储君的身份。”
凡心点点头，那块玉佩原来他已经佩戴了二十四年了！
“然而这个孩子对于公主来说却是永远也抹不掉的耻辱，孩子出生一个月后，凤月国传来郡王病逝的消息，公主找到一个机会，带着旻儿一块儿没顶于湿冷的湖水当中。”
凡心又是一惊，额上已经冒出冷汗，是怎样的爱恋，怎样的倔强，怎样的绝望，才让一个母亲做到这样。
“事情发现的早，我去通知了汗王之后便去救人，旻儿命大竟然活了下来，而公主却永远的离开了人世，和她深爱着的男人一同离开。汗王悲伤不已，大病一场，病好之后也时常惦念着公主。”
真是一个痴情的男人，可惜怜惜公主并不喜欢他。
“那么，王爷无法原谅的就是公主要将他溺死的事实了？”凡心不禁的问道，作为母亲耻辱生下的孩子，确实比私生子有着更尴尬的身份，凡心有些心疼起来。
拂柳点点头：“他始终无法想通的便是这件事，就算汗王对她百般宠爱她也不肯回头，可是他是无辜的，他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居然也不打算放过！”
凡心抿抿唇，真是个悲惨的故事，然而在这个故事中她说不出有谁是不好的。
皇上要为了社稷为了百姓不得不将心爱的女儿嫁去联姻，郡王身为人臣也不能不听从皇上的命令，汗王百般宠爱自己的妻子，给她无上的荣耀，而公主深爱着的男人离开，她想带着这份耻辱一起远离世界，这些都没有错！可是玉旻轩差点死去却让所有人都有了罪，他们都曾有过爱恨离愁，都曾为自己的目标打拼过才到了今天的局面，可他一个小小的婴孩...
“这个故事只有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拂柳起身说道。
还有一半儿？凡心抬头看她。
拂柳却已经慢慢离开：“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和公主很像，大概是因为你没有爱上的人，所以没有那般疯狂，或许旻儿渐渐对你好起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直到看不见她的人，凡心还愣在原地，和怜惜公主很像？她明白了，纵然怨自己的母亲狠心，可那斩不断的血脉相连却依旧让他痛心和怀念。
“小姐，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呀。”巧音在门口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小姐说要听个故事，老王妃就将他们全部赶了出来，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让她家小姐看起来这么忧伤呢？
凡心摇摇头：“回去吧。”
这个故事的确没有讲完，可是凡心不急着听，这一半的故事就已经让她吃不消了。他有着这样惨痛的经历却还是能那样明朗的笑着，至少在这一刻，凡心佩服他的勇气，佩服他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