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心隐了身子站在厅堂外蹙眉观看里面的事情。
音柳轻轻抿了口茶水,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繁雨,繁雨是难得的奇女子,极通音律,可为人却总是孤傲倔强了些,她挺直了腰杆跪在地面上,脸上如千年的寒冰雕出的轮廓,没有一丝紧张与害怕。
凡心心中有些佩服,转头吩咐蓝玉将魂不守舍的巧音带走。
“小姐。”巧音呢喃出声,拉住她的袖子不肯松手。
凡心有些心疼的抚了抚她秀气的脸庞:“和蓝玉一道回去,我晚些也回去了。”
她在蓝玉半拖半拽的情况下终于离开了。
凡心朝厅堂不远处的假山上看了眼,瞧瞧钻进虚洞之中,看着房里的一切。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同我说话?”音柳冷哼着,嘴里全是不屑。
繁雨抬头清冷的扫了她一眼,同样不屑的低了头不吭声。
音柳凤眼一眯,茶盏摔在地上:“小贱人!你哑巴了?”
繁雨勾唇笑出声:“你不是说自己位高权重吗?堂堂玉亲王府‘侧’王妃竟这样沉不住气?可别逼我说出些好听的来。”
音柳上前响亮的给了她个耳光:“反了你了,竟然敢这么同我说话?瞎了你的狗眼看不清我是谁吗?”
那一巴掌极其用力,绮雾瞪大了眼睛,轻咬住唇,见识着这位威严不弱于霄妃的阴狠女子。
繁雨玉手轻轻覆上脸颊转眼看她:“老天爷果然公平,给了你这样美的容颜的同时也给了你一颗丑陋的心!”
“你!”
“柳妃娘娘似乎逾越了。”
四位夫人一愣,这往常听来如同鬼魅一般的声音,此刻却有些动听。
李霄雪在丫鬟的搀扶下裹着厚重的斗篷走进厅堂里,全身的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眼神中带出天生的贵者气息。
音柳白了她一眼往高座上一坐:“霄妃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霄妃冷笑出声,轻轻抬手,让对她行礼的女子们起了身,同样坐上了高座:“这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原本是你妹妹,咱们的王妃做主,可她偏生对这些都没有兴趣,委托我来,我便是代替王爷的正妃行使权力,沉月楼里的诸位夫人们虽然地位不高可到底也是爷面前的人,你也敢这样对待?”
“霄妃姐姐,这就不牢你操心了。”她说的得意,“自打我进了府,别说是这几位夫人,就是姐姐你,在爷面前也不吃香了。”
巧笑嫣然,风波隐藏在面具之后,凡心听戏一般的悠哉在假山中观赏着。
霄妃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四个全都下去,到底是府里四年管事的,绝对要比音柳管用的多。
“你们谁敢走?”音柳皱眉拍向桌案。
“柳妃,我可是带王爷的正妃下的令,你也敢栏吗?你我二人不过都是侧妃而已,时刻记住了自己的身份才是。”
音柳冷然一笑:“我就是拂了她的面子又如何?你们谁敢动我一根头发丝?”
“那却是不敢,谁让柳妃你是王爷面前的红人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凡心妹妹在望月搂里住的久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没准想,或许二人的感情也是好了许多呢。”
心中咯噔一响,音柳粗粗的喘了口气,这确实是她心中担心的事情,玉旻轩已经足足两个月没有宠幸过她了,每回去也只是搂了她说说话而已,她虽然不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可是这带来的影响她却明白的很。
凌辰逸也决计不肯碰她的,说死说活要给她个名分之后才对她负责,她心中焦虑不安,可是也不可能主动提出要求。宠爱即将不在的时候,只有孩子能保住她的地位!
“就算是如此,我带自己的亲妹妹管理管理下面的人,难道也没这个权利吗?”
李霄雪惬意的看了看她尴尬的脸:“可以,柳妃娘娘就是想把玉亲王府翻个底朝天那也是没问题的,王爷宠着你,自然不会叫你不开心,只不过啊,王爷时常不在府里,府里的争权夺势也时时刻刻都在发生,你尽然爬不到最高层,那还不如小心些,免得被人先斩后奏了,那可就不好了。”
音柳一顿,忽然想起凡心曾经说过的话,‘我如果要你死,赔上自己的命也要你死!’,她心中顿时凉开一片,有些事情,不得不做了。
她愤恨的瞪了一眼李霄雪,高傲的离开。
凡心从假山的背面出来朝望月楼走去,和她当初想的一样,坐山观虎斗,卸去她们二人尖峰力气,可凡心忽然觉得乏味极了。没有玉旻轩,她们争些什么呢?
湖光山色顿时暗淡下来,凡心不知其味的漫步走着,巧音也曾被音柳欺负过,她胆子小不敢吭声,每回见到音柳体罚下人的时候她就颤颤的发抖,看起来怪可怜的,她心疼,可是也一直治不了根。
“巧音呢?”房里只有蓝玉一人在,凡心不解的问。
“她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似的,没一会儿就睡了。”蓝玉上前搀扶她。
凡心幽幽叹息,巧音的苦难,她终有一日要讨回来的,可是现在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王妃,繁雨姑娘犯了什么事儿?”
凡心摇摇头:“带些去淤肿的药,咱们去看看她。”
蓝玉领命离去。
繁雨今年17,稍长凡心半岁多,正如玉旻轩说的那样,她貌美如花才情不浅,一曲荡漾往往连鸟儿也来听闻。
“王妃娘娘吉祥。”才躺下的繁雨立刻又起了身。
她记得这个王妃,虽然只见过一次,可她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她没有一点架子,身上也全是温馨的气息叫她孤苦伶仃的孤女心中有了温暖。
“我来瞧瞧你。”凡心扶起她,同她一道坐在床沿边,然后扭头望向蓝玉,“把药给我。”
上等的药膏,凡心沾在指尖轻轻推拿了几下,然后嘱咐丫头们要记得给她换药。
“谢谢。”繁雨感激的道了谢。
凡心摇摇头:“她为什么罚你?”
繁雨沉默片刻:“还不是为了在府里树立威信吗?霄妃当初也是如此,我们已经习惯了。”
“我看你是没习惯,不然为何不肯低头?你同她顶撞能捞着什么好?”她柔声的劝慰她,一如玉旻轩数次救下她之后的劝说一样。
繁雨苦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我在府里虽然没有地位,可连王爷也从来不大声同我们说话,她却要鸡蛋里面挑骨头,什么意思呢?”
“女人的争斗不都是这样吗?你进府里有些年岁了,难道还不知道?”
“我又不同她争王爷?也不得宠。只是每日里弹弹曲子而已,碍着她什么事了要这么对我?”
到底是年轻心性,一如她顶撞皇后娘娘一样。凡心抿了唇,不再劝慰。
“王爷,待你们好吗?”气氛安静的叫人尴尬,凡心随意的问了起来。
繁雨点了点头,在提到玉旻轩的时候心中有了些色彩:“其实这是个秘密,我们姐妹四个王爷并没有碰过。”
凡心一愣,摇头道不信。
“其实我们四个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以前家中有些闲钱,我们又有些天赋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家道中落之后,被卖去妓院,巧不巧,遇见了王爷。”她脸颊上带着红晕,“其实,能嫁给他是我们的心愿,王爷心地好,圈养了我们在府里,待到有了心上人就把我们好模好样的嫁了。可日日生情,其实我们...”
她不再多说,可是凡心已经听懂了。初次见面时就发现了她们四个的与众不同,原以为是才女的缘故,可现下才明白,是因为没有嫉妒心使的她们依旧保持着如此干净的灵魂。
“府里四位夫人,数我年长,绮雾和浅雪与王妃娘娘同岁,梳云则更小,只有15。虽然女子15及笄已经可以嫁人了,可是王爷总说我们都是些不懂世事的傻丫头,要在我们满十八之后才将我们嫁出去,他不过是怜惜我们有几分才情而已,并没有感情可言。”
“宫里纷争多了,王爷位高权重,今岁还好,去年常常为此头疼,有的时候就来听我们姐妹弹曲。说实在的,再有一年我便要离开这里了,其实,很不舍得呢。”
可到底是舍不得府里的姐妹,舍不得这样安生的生活,还是舍不得玉旻轩呢?
这是凡心没想过的答案:“他...为什么会收留你们?”
繁雨展颜一笑:“说来也奇,我们四个都有一个共同点,娘亲很早就过世了。”
凡心心中又是一震,她懂了,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
“王妃命好,能嫁给王爷这样的人为妻。”繁雨说的真切。
凡心只是淡然一笑,不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