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偷灵魂的男孩
5427700000039

第39章

我们望向我的母亲,她顿在了花园里,听着我们谈话。李维用脚踢着我们挖的沟的边缘,低声说道:“我没有骗你。”

“也许你没有骗我,但是你还是没有原谅你自己,不是吗?”

李维摘掉在太阳下保护他眼睛的太阳镜。

“那晚的事故,”他说,“我在市场看见汉娜,她快速地离开,告诉我说她没有时间和我交谈,但是她却永远地离开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我。

“她本是要去哪?”

“纽约。去跳舞。她跳舞跳得很好。”

我感到太阳晒到了我的脖子,用手去挠了挠,我意识到纽约离我们很远。

李维踢着泥土,继续讲着。“在回家的路上,我想到她就很不安。然后开始下雨了,我的注意力没有在路上。当我看到那棵树的时候……”他说,指着我们路边的那棵老胡桃树,“我赶紧紧急刹车,转弯,想要避开它,但是却撞上了你们的马车。我甚至根本就没看见马车,我只听到钢铁被压碎的声音。”

他的声音颤抖着,我能听见他强忍住眼泪和抽泣的声音。他吐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着:“该死,该死。”就好像他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语言。他用拳头打着他用脚堆起来的泥土,他把它们打平,直到他的指关节流血。“伊莱,那就是我为什么永远不能原谅自己像那样开车的原因,无法集中注意力,甚至不能看清马路!你能理解吗?”

我看着他,无法回答他,我转过身,听见厨房的沙门打开了。我母亲听到我们谈话后走进了房间,但当她从厨房的窗户里看到我们外面的场景时,她又走了出来。我们的铁铲丢在一边,这暗示着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们经常会在农场发生事故。她慌忙拿出我们挂在厨房纱橱下钩子上的急救箱。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看着李维流血的指关节。

他站在那儿,在他的裤子上擦着他的血。

“没什么,约德太太。我很好。”

“这里,把这个拿去清洁你的伤口。”

李维看了一眼急救箱,然后发出了一个奇怪的、悲伤的笑声,这个笑声跟很多年前我在主教家看见他时的笑声一样。他摇着手,手心对着我母亲,拒绝她的帮助。“太晚了。”他说,然后最后一次从我们农场离开,留下我在那里,想着他是否已经痊愈。

那晚,我一个人在黑夜中步行到艾玛的家里,没用手电筒或提灯。我需要空气、星星和月亮发出的微光来照亮我的路,来证明我能够再次在黑夜中前行。阿米什人被教育只能私下悲痛,因此我在黑夜中把心“掏出来”练习。那条连接我家和主教家的单行道就是一个私人的地方,在那里,我允许自己为李维哭泣,为他深爱的汉娜拒绝他哭泣。汉娜曾在1976年夏天教过我观察天空,我也希望她能教李维。我希望汉娜能告诉他她所相信的事物,如上帝为每个人都挂了一颗星星,指引人们走出黑暗,我想告诉他在那之前我都不相信天上的星星比人们心中的烦恼更多,而李维不是唯一一个处在绝望中的人。遗憾的是,我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

艾玛很期待见到我,不是为我要告诉她的事情。我们坐在她房间里的小沙发上,我努力地给她解释着关于李维的事。和我的未来相比,我更担心他的未来。

“他怎么能够像那样一直生活呢?”

“当他准备好的时候,他就会加入我们。要相信他,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她递给我一把梳子,我拿过它,默默地为她梳着头发。对于我讲述的事情,艾玛的反应很奇怪,但是艾玛是阿米什人,并且她知道优雅地继续向前的智慧。“你不能改变自己的过去,更不能改变他的过去。”她说,蜡烛的火光让她的眼神看起来很温柔,“你能做的只能顺其自然。”

我感到我的嗓子在颤抖。

“那很难。”我低声道。

“坚持更难。”

“我不想他遭受痛苦。”我说。

“那么你就先别让自己痛苦。”

我不知道她的话语是意味着威胁还是挑战。艾玛看着我,她半信半疑的眼神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然后突然落在了我的手上。“你仍认为它们很丑,是吗?”

我退缩着,感到一阵刺痛。我把目光移到沙发旁边编织的地毯上,希望我所有的秘密能够编织进里面,一直在里面,直到破损。

“伊莱,它们不丑。那个男孩是错的。”

我绷紧下巴,闭上眼睛,要相信她是对的太难了。她叹息着,拍打着沙发后面。艾玛犀利的眼神让我无法躲藏。我没有转移目光。

“勒罗伊错了。”我说。

艾玛被我的话所震惊。我继续说着。“当我有双眼的时候,我并不需要相机来记录美丽的事物。我看的是你。”

艾玛点点头,咽了一下。我想要伸手去抚摸她那白皙光滑的脖子,然后去抚摸她那柳叶似的眉毛。她看上去很担心,并且完全被我的诚恳说服。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告诉她实话的感觉。但是很快她把我膝盖上的桌子移开。

“你是最美的,伊莱。”

“什么?”

“我想要你抱抱我。”

“在哪里?为什么?”我恐慌道。

她看着我,等待着。我挠了挠脖子,转过头,希望这时门会打开,那样我就可以起来走动,伸展我的腿,并且呼吸。艾玛?贝勒希望我能抱她,但是魔鬼的声音却在告诉我拒绝。我内心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在那时它吼了出来,我丢下梳子,一把将艾玛拉过来。那年我十六岁,我说不清那是激情还是爱推动着我这样做,我只知道我这样做了。我用我的手搂着艾玛的腰,将她的身子揽入了我的怀中。我从未像这样触碰过任何人,并且我抱着她越久,我就越想把她抱得越近。我把脸埋在她的脖子上,呼吸着她甜甜的香气,抱着她轻轻摇晃,就像是抱着我姐姐和我自己,以及任何拒绝拥抱他们美丽的人一样轻轻摇晃。

我不知道我们相互拥抱了多久。蜡烛已经燃尽,我们在月光下坐在黑夜里,沉默着,听着我们自己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我看到艾玛将她的手靠近我,但是没有握住它们,她倾身过来,用嘴唇吻着我的手腕。这是我们入睡前我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

第二天我们醒来的时候,她父亲的手在我们中间,把我们从睡梦中拉了出来。我睁开一只眼睛,看见主教拿着一壶咖啡,一盘炒鸡蛋和两把叉子站在我们面前。我转过头,感到脖子僵硬,但是我的没有艾玛的僵硬,她的头靠在我的胃上。

“吃早餐了。”他笑着说道,即使我们都知道早已过了早餐时间。在他的脚下没有影子。我想可能中午都已经过了。我马上站起来,感到很尴尬,赶紧拿个垫子隔在我和艾玛之间。

“慢慢来,还早。”他说,直直地看着我。艾玛在重新弄她的头发,用发夹把它盘在后面。

“我们起来晚了。”我说。

“父亲,我们昨天熬夜聊天到很晚。”

“没事。仪式要到中午才开始。”

我好奇地看着他。今天是星期四。在阿米什人之间,星期四是不举行神圣的宗教仪式。

“我今天要给候选人进行洗礼。”他说,伸出手把着我的肩膀继续说道,“艾玛知道我喜欢惊喜,这是最好的惊喜。”

我不想让贝勒主教或艾玛失望,但是我也不想对他们撒谎。我并没打算在秋天接受洗礼,而是更想回到理发店里去刮胡子。在那个春天,我的生活逼迫我不得不只着眼于现在,在最近一段时间,我唯一的计划就是偿还巴顿的债务。在我等待开庭的时候,不可能同时准备接受洗礼。就好像是想要训练一匹马去赛跑,但在它到达跑道之前,又打算把它送到胶水厂去劳作。

人们期待我接受洗礼已经没有意义,已经太晚了。坐在主教餐桌前的是十二个处在“徘徊期”的孩子,我认出了他们大多数都是金丝雀帮和松果帮的人,他们差不多都是二十多岁的年龄,包括阿莫斯在内。他看见我跟在艾玛的后面走下楼梯,十分震惊。艾玛睡眼惺忪的眼睛和皱皱的祈祷帽更加增加了他的怀疑,其他人也确定了他们的怀疑。艾玛开始“徘徊期”已经有两年了,她的家人和其他人都在猜测,为什么她不接受洗礼。她的父亲和耐心,没有给她增加压力,但是我们都知道那天她为什么会笑。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社区加入了十二个或更多的成员,阿米什团队得到了壮大,而且因为她的女儿也打算加入。这也让其他人终于弄清楚了她究竟在等什么--我。

艾玛坐在阿莫斯对面的长凳上,我坐在唯一的空凳上,阿莫斯的旁边。

没人说话。贝勒主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感谢我们明智地选择加入教会,并且他鼓励我们告诉我们的朋友也这样做。

“我们的团体比以前更加强大,任何任性的‘漂流者’都知道,你们都在等待着他们回家,等他做出选择是回头还是跟随你们的脚步。”

主教然后告诉了我们应有的责任,以及那个夏天需要上的课程。他提醒我们,当洗礼被安排之后,最重要的日子不是9月的第三个星期日,而是第二个星期六,那时我们有最后的机会反悔。

“记住。傲慢和违背,这种隐藏的罪,如果不坦白,就会导致教会毁灭。好好想想吧,考虑一下这些负担在你们心里的重量。你想要变得更轻松,那就让光照亮你的心灵。”

每个人都点着头,除了我。

我一直看着艾玛,想要对她说明一切,希望她能够理解。

“我想可能有一些问题。”我说。

“问题?哪里?”贝勒主教透过他的眼镜朝下看着我。

“我还没打算接受洗礼。”我说。

我能感到艾玛的眼神看着我,但是我没有勇气回视。我把目光移到阿莫斯破旧的“宣言书”上,感到身体在发热。然后我将目光转向了主教。

“我需要告诉你一些事情。”我说。

“现在?”

我点点头。贝勒主教看着桌子边的候选人。他喝了一小口水,把手指向了门边,我跟着他走到外面到马棚那,在那里除了小鸡和牛以外,没有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

“我偷了我姐姐们的灵魂。”我第三次说道,感到很释然,就好像我心里的刺突然间被真相这把镊子给拔了出来。

贝勒主教摘下了眼镜。他是近视眼,当我告诉他我很久前做过的事时,他倾身靠得更近地看着我的眼睛。干草的味道让我流鼻涕,当我讲完的时候,我擦掉了它们。

“真的有伪神吗?”我问。

主教没有直接回答我,他把我带进了马棚。“那是什么?”他问,指向角落处。

“玉米仓。”

“你确定?”

“我看见玉米壳掉出来了。”

我盯着他。他走过来,扯开了干草,举起盖子。

“过来看。”他说。

我在干草中跟着他,站在他后面看着。那看起来像玉米仓。里面有木材、电线,许多晒干的玉米,在角落还有一些蜘蛛网。他拨开一些玉米穗,向下刨得更深。“现在看看,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靠得更近,往下看着,在玉米穗后面,呈现的是一个闪闪发光的皮革制的包,上面印着斯伯丁几个黑色的字。“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他问。

我摇摇头。

“那是我的秘密。”他说。

我看着他。

“你是主教。你不能有秘密。”

“但是我有,伊莱。因为我是人。”

“但是为什么我们不知道呢?”

“我的秘密不会伤害我,也不伤害其他人,或者转移我对上帝的注意力。如果有什么的话,当在草地上的时候,让我感觉离上帝更近。”

他刨开更多的玉米穗,拿出了一根九号铁球杆。我看着他,他微笑着。他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这种光和他得知他女儿准备接受洗礼时一样。我不知道贝勒主教是一位高尔夫球手。我知道在最近有几名成员将这项运动作为其嗜好后,我们区域的阿米什人对参加这项运动展开了争论。现在讲得通为什么我们区域里没有反对的声音,以及当我那个春天收到其他帮派的高尔夫邀请时,为什么没有引起喧闹。

“对你有什么好处?”我问。

贝勒主教看了看他的肩膀。一只燕子降落在木缘上。

“我曾经打出了‘老鹰’。”

我点点头,印象深刻。低于标准杆二杆。据我从理发店里的人们那里学来的高尔夫知识,贝勒主教有机会和他们比赛,但这可能永远不会发生。

“你经常玩吗?”

“不是经常。怎么了?你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挠挠头。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他设置的陷阱。但毕竟他是主教,我应该相信他的动机,但是他的眼神让我惊慌。

“我只想做正确的事。”我说,“这也是我跟着你来的原因。”

主教把玉米扔在了斯伯丁包上,用玉米穗将其遮住。

“相机的事让你晚上难以入眠,是吗?”

“是的。我担心她们的灵魂。”

“也许从现在起你应该担心一下你自己。伊莱,你姐姐们都在上帝的手里。她们在你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上帝的手里了。”

我想相信他。

“让我给你讲一下上帝的手。”他说着,搬动着两个干草堆,把它们拉出来,我们面前一人一个,他比着手势让我坐下,“你知道耶稣也打高尔夫球吗?”

我摇着头。我一直认为这项运动很现代,无法想象耶稣也会担心标准杆的问题。

“还有摩西。”贝勒主教补充道。

我往后靠,急切地想要看看上帝的手是如何进行凡人的运动的。贝勒主教继续给我讲着,他说有一天耶稣和摩西在一起打高尔夫球。耶稣本应该对一个麻风病人施展奇迹,但是耶路撒冷的天气很晴朗,摩西迫使他参加一场比赛。耶稣不想冒犯摩西。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到他了,并且他想向摩西的好客表示感谢。耶稣不是经常玩高尔夫,并且没有特别地为器材包而装备(他的背部受伤了),然而,他同意进行一场十八球的比赛,希望这能为他在当天稍晚些时候施展奇迹热热身。但是耶稣玩得很辛苦。天气很热,他的山羊皮靴破了一个口子,他开始脱水了,视线也开始模糊。耶稣能做的所有事情就是把精力集中在球上,即使摩西在高温下感觉很良好(显然,他已经习惯了炎热的天气)。

更糟的是,那是一个有风的日子,耶稣很难在风里掌控球。当轮到他的时候,耶稣艰难地打着球,认为他是在逆风里打球,但突然风向又变成了顺风,球就偏离了球道,落到了球场外,落进了池塘里,一只青蛙把球含在了嘴里,这时一只老鹰飞扑下来抓住了这只青蛙,这只老鹰又飞回到了球场,而那只青蛙担心自己的生命,害怕地张开了嘴。球又落回到了球道上,恰好落进了耶稣本来想打进的洞里。

“你开玩笑的吧?是真的吗?”

贝勒主教擦着他的眉毛,他在出汗。

“你知道摩西做了什么吗?”我摇着头,无法想象,“他转向耶稣说道,‘我讨厌和你的父亲一起玩’”。

我盯着他片刻,知道他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叫喊着。他举起他的帽子,用它击打着我的膝盖。我不知道这跟我的忏悔有何关系。我偷的是灵魂,不是高尔夫球。

“你没看到吗?上帝会用他的手玩一切的东西。”

我点点头,想相信没有事故。一切都是有目的的,甚至包括痛苦。

“那为什么他这么快就带走了我的姐姐们?”

主教看着我,我能看到他眼里含着泪水,但是他深呼吸,将泪水咽了回去。“那个我不知道。我只能相信她们已经去了她们的精神家园。”

“但是他为什么将我留在这儿?”我说,感觉我的下嘴唇在颤抖。这是我一直在思考却没有勇气问任何人的问题。

“还不是你离开的时候。”他说着,“你还没完成你在这的工作。难道你不知道吗?上帝想在高尔夫球场上帮耶稣,是想保住自己的面子,然后好继续帮助麻风病人。”

“我不明白。”我说。

贝勒主教叹息着。他戴上帽子。

“无论你认为你用相机做了什么,都只是一个大的计划里的一部分,这个大计划是你没有能力完全看见的。但是如果你相信你成长道路上遇到的所有困难都是上帝刻意安排的,那么你就会找到平静。”

我看着他。

“但是《申命记》里说照片会偷了我们的灵魂。”